2.初見

2.初見

午後的陽光順着半開的軒窗照進屋內。床邊的美人榻上,一個懶散的人影若隱若現。

蘇堯手裏舉著一本書,豎排的繁體字看得她有些頭暈眼花,索性將書扔在一處,伸手去抓了塊糕點塞到嘴裏。

雁朝的通行文字倒還好,不是什麼鬼畫符,只是繁體罷了,蘇堯連蒙帶猜地勉強還能看懂。

只是想想前幾日和蘇夫人的交談,她便覺得一直隱隱作痛的腦仁便又疼上了幾分。

聽蘇夫人的意思,蘇瑤和太子其實也就是今年打春的梅花宮宴上才第一次見面。

就這麼一面,蘇瑤便被太子殿下一眼相中了,宮宴后沒幾天,一道聖旨下到了相府,御筆賜婚,推都沒法推脫,只等著來年蘇瑤及笄禮一過便完婚。

蘇堯畢竟是一個接受現代教育的知識女性,一想到要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便覺得全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她雖還沒見過太子,可這些天稗官野史的沒少琢磨,也漸漸拼湊出這太子的模樣來。

越琢磨,蘇堯卻越發覺得這個太子不對勁兒。

按照雁朝的禮制,男子十七歲便可以娶妻納妾,何況他是太子,皇家開枝散葉的時間本就早。可這個太子殿下呢,不但東宮空無一人,往日裏,也是不肯多看女子一眼的。

東宮妃位空懸,是塊肥肉,便有不少官員動心思把自家女兒塞進東宮。

誰知道這麼久了,不但沒有一家能如願將姑娘送進東宮,這些動了心思的官員們,反而是官運坎坷,貶謫的貶謫,入獄的入獄。

蘇堯可不認為這是巧合,這分明就是太子殿下故意整治。若說太子不愛美人好男色,才這樣厭惡那些礙眼的官員,蘇堯也是信的。

可問題是,這樣一個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竟然才見了蘇瑤一面就央著當今陛下御筆賜婚,未免顯得有些叫人想不通。

蘇堯合計著自己要是真這麼嫁過去,前途也是十分堪憂。

正琢磨著,門口閃進來一道墨綠的人影來,正是錦鳶。

見錦鳶面帶喜色地進來,蘇堯咽下口中的糕點,問道,「何事?」

「夫人說,太子殿下聽說小姐好了,親自來看小姐,就在前院坐着呢,請小姐換了身衣服,便去前院見見太子殿下。」

蘇堯聽了心涼半截。

怕什麼來什麼,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這個太子殿下。

不過,不想歸不想,見還是要見的,蘇堯換了身鵝黃的對襟掐褶長裙,好好理了理頭髮,對着銅鏡照了半天,這才滿意地邁出門去。

坦率講,這個蘇瑤的一副好皮囊她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柔弱了些,可蘇堯覺得照着自己這麼吃東西的狀態來看,早晚還是能健壯……哦不,是健康起來的。

等走到了正堂,遠遠地隔着屏風就看見一道深紫的人影端坐在一處,挺拔得很。

雁朝尚紫尚黑,他身為太子,倒是將紫色穿的很好看。

蘇堯走到屏風處便停下了腳步,隔着屏風縫隙,瞄了那人幾眼。

只見那人劍眉星目,稜角分明,氣質疏冷清逸,連帶着眉宇間隱隱透著一股距離感。

蘇堯原以為一國太子,應當是氣宇軒昂,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間都泛著金光,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反而有些……清冷……

這個清清冷冷的太子,倒是符合那個傳聞里清心寡欲的個性。

想到這,蘇堯從屏風后閃了出來,規規矩矩地給蘇夫人和太子請了安。

好歹是太子央著皇帝寫下的一紙婚約,蘇堯以為怎麼的這人也不會怠慢她。

沒曾想那人卻沒有想像中那般熱切,甚至可以說是冷淡,只是微微頜首,漆黑如夜的眼眸劃過她的臉頰便離開,並未在她身上多停留絲毫。

蘇堯覺出些不一樣的門道來,聯想起之前胡亂看的野史話本,多多少少有了幾分猜測,只是不能確定,請了安便在一旁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起來。

「夫人不是還有事宜么?不必顧及吾,去忙吧。」冷不丁地,太子倒是開了口。

蘇夫人微微怔了怔,就算是訂了婚,孤男寡女的也不合禮法,剛想開口推脫,就見那人清冷的眼眸望過來。

蘇夫人心一沉。他似乎是想要和蘇瑤單獨談談?

為了這樁婚事,她和蘇序費盡了口舌,也沒見什麼效果,若是太子親自和她曉之以理,興許還有點用。

想到這,蘇夫人便順着太子的意思,尋了個由頭退出去了,臨走前,還警告似的看了蘇堯一眼。

蘇堯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娘親將自己扔在這兒,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這不是古代嗎,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真的好嗎……

這邊蘇堯還糾結著自己的名節問題,那人已經開了口,音質清冷寒涼,和眼神一樣疏離之至,「可是大好了?」

蘇堯這才抬頭去看他,只看一眼便又低下了頭,應道,「托殿下的福,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你也無需多想什麼,吾要娶你,自然是有其他考量,因此……」

因此也不必一哭二鬧三上吊地不肯嫁,因為這是根本改變不了的事實。

不過他並不想將話說到如此境地,因此留了半句,只是用黑眸看住蘇堯。

蘇堯嘆了口氣,說到底,這太子還不是看中了她的家世?怪不得那麼不近女色的太子非要娶她。原來根本不是一見鍾情,只是需要她蘇氏長女的身份罷了。

「阿瑤明白,若阿瑤不是蘇家的女兒,恐怕殿下也不會如此垂憐……如今朝中局勢如此,阿瑤自會鼎力相助。」

那人滿意地點點頭,清冽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明白便好。」

「只是……」蘇堯猶豫了片刻,卻被那雙黑瞳盯得如針芒在背,好不難受,只得咬牙坦白,「只是殿下難道不知道么,阿瑤與攝政王世子,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她自打知道這盛世表象下的真相,便不覺得自己十分幸運了。

當今的皇帝陛下文采飛揚,勤政恪儉,年輕時也算是一代明君,不然也請不動蘇家的長房來出仕。

那時陛下的伴讀,後來的攝政王封維舟也是賢臣良士,一路輔佐陛下奪嫡登基,不但妹妹嫁給陛下做了皇后,他又一路上封,直封也到封無可封,最終給了個攝政王的頭銜。

異姓攝政王,這是多大的恩賜與信任。

只是如今陛下已經纏綿病榻幾年,早在去年就不再上朝理政了,雖說年初命了太子監國,可實際的一應權力都在攝政王手上,太子監國,也無非是個空架子。

如今外政握於封維舟之手,內宮握於皇后之掌,隱隱有了代立的苗頭,對太子殿下來說,這太平盛世,卻是龍潭虎穴。

偏偏這個太子看中了蘇瑤做自己的後盾,非要把她扯進去。

原來的蘇瑤究竟想要站在哪一邊,蘇堯是不得而知,但就她自己而言,自然是不想攪和進朝堂政事,也不想攪進兩個男人之間的爭奪的。

何況,蘇瑤還和攝政王世子是青梅竹馬。

她自幼養在蘇家的郡望平溪,也受着平溪書院她祖父的教導,沒想到攝政王將自己的長子送去了平溪書院。

雁朝開明得很,男女可一同入學,攝政王世子雖然大蘇瑤幾歲,倒也算是蘇瑤同窗。

這一同窗,就是七年之久。

直到今年過年蘇瑤被招至長寧京,兩人才分開。

太子選她做太子妃,到底是知不知道她和攝政王世子的關係?若是她成了太子妃,太子又能不能對她保持信任呢?

「吾自然清楚。」太子殿下神色幾乎沒有變化,出口也是平靜異常,五個字說得輕飄飄的,有點漫不經心。

「既然殿下知道,也仍舊信任阿瑤么?」

怎麼說看起來蘇瑤也更傾向於攝政王世子吧!他是憑藉什麼相信蘇瑤放棄青梅竹馬的攝政王世子,來幫他?

直到此時,神色自若的太子臉色才稍稍有些鬆動,竟然是置死地於後生的豪氣。

「吾既然選了你,就不會懷疑你。賭這一次,又何妨。」

蘇堯不曉得為什麼,這一句話如此豪氣,竟然叫太子說出了幾分後悔與悲傷……

蘇堯無奈地抬手按了按眉心,嘆了一口氣,也沒說話,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她雖撿回一條命,卻還沒好徹底,每日雖喝上不少葯,腦袋還是一如既往的混沌。

和這個太子只說了幾句話,蘇堯卻要調動全部的神經,生怕自己說錯一句,便是萬劫不復。

蘇堯兀自嘆著氣,卻沒看到方才還冷冷淡淡的太子殿下,那雙清冽黑瞳卻突然熾熱起來,彷彿要將她燒掉。

她自然也沒看見,紫衣翩躚的太子殿下突然站了起來,幾步就掠到了她的跟前。

一隻微涼卻溫柔的修長大手輕輕撫上了她的額頭,那人開口,聲音繾綣溫柔,與方才判若兩人,「你可還好?」

蘇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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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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