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手

第18章 下手

第二天起來是個好天氣,天光爛漫,余日暖暖,顧府里一派生機氣象。

顧懷裕起身後洗漱完,把手巾往梨花木架子上一搭,拿過小丫頭手裡的外衣套在身上,已經整理完畢的薛嘉取過他的衣帶,低頭從腰后給他穿上。

顧懷裕看著薛嘉神情認真細緻,忍不住伸出手指颳了一下薛嘉的側臉,調笑道:「難為娘子為我系帶更衣。」

薛嘉瞥了一眼周圍的丫頭下人,不禁臉微微紅,抬頭嗔了顧懷裕一眼。

那一眼被顧懷裕看了個正著,見狀心下一甜,乘薛嘉不注意,直接吻了一下他嘴角。隨後笑笑轉過臉來,對著立在外間的丹娘道:「丹娘。」

丹娘雖在外間,隔得卻並不遠,把裡面的情形看個了七七八八,應了聲笑著走進來。

以前二爺喜歡連家那位小公子時,也曾邀他來府里玩耍,丹娘也是見過的。連採玉面色白凈,身材勻稱,倒是位漂亮的小公子,那時府里的下人也多有好感,但是後來顧老爺上連府提親被拒,還落了一個大大的沒臉,她心裡的那點子好感就沒了。後來顧老爺擇定了薛嘉,入門后她看見了真人,比起連採玉,倒要親切得多。可不知怎麼,二爺就是一心喜歡連採玉,對二夫郎看都不看一眼,她雖不好說二爺什麼,心下也禁不住有些為這個安靜沉默的公子抱不平。如今看到二爺回心轉意,兩人之間多有互動,心下到底忍不住有些高興。

顧懷裕看見丹娘神情,鬆快地笑了笑:「丹娘,咱們院里的燕窩最近好像吃完了,你去府里再取幾斤過來,要品質好的金絲燕,以後每日取些做成糖水桂花燕窩,給二夫郎送過來,一個月後隔日送一次。」

丹娘脆生生地笑著應了聲是,倒讓薛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好好地怎麼要天天吃燕窩?平白地讓人笑話我嬌氣。」

顧懷裕伸手揉了揉薛嘉的側臉,笑道:「咱們家又不缺那點東西,你天天吃又能怎麼了?你是我的夫郎,本來就該有最好的,府里除了我們就爹娘兄嫂四個主子,誰會笑話你?誰又敢笑話你?」

薛嘉還是道:「還是有些折騰吧,我又用不上這些。」

顧懷裕聽他這麼說反倒笑了:「用不上?你倒好意思說,這趟出門連個車也坐不得,身子虛怎麼不用補補?」

聽他這麼說,薛嘉只好道:「那你陪我一起吃。」

顧懷裕看他那副模樣心下波動,只好哄著他道:「好好好,我陪著你,都陪著你。」轉頭對丹娘道:「聽見了嗎?以後每天上來兩人的份。」想了想又對她道:「昨天剛回來,還沒見到長林那小子,他哪裡去了?」

丹娘俏臉一笑:「長林昨天是聽說二爺回來了,但二爺沒叫他,後來又去了上院,他就沒過來。」

顧懷裕點點頭:「這會去把他叫過來,我有些事問他。」

顧懷裕坐在正屋裡,眼神飄向屋子裡那個梨花木蜿蜒九格架的大擺設上,眼神一轉,眼前的長林眼角有些尖,眉角有些上挑,還是記憶里那副精幹機靈的樣子:「......二爺去了陶城的時候,連小公子上府兩回,說是要見二爺,都被我提前囑咐了,都回了二爺去陶城遊玩沒回來。」

顧懷裕目光冰冷:「以後叫他連採玉就行了,不必尊稱。那連府在這段時間裡和城主府有什麼來往嗎?」

長林看到顧懷裕的神情,心下一驚,謹慎道:「是。連老爺去拜訪過城主府一次,除此之外,就是最近連老爺的二小姐出嫁嫁入孟家的時候,城主特意去了觀禮,很給連家面子。」

顧懷裕神色不動,臉色冷淡:「嫁入孟家......倒是嫁得不錯。」

連家的二小姐是嫡女,孟家也是雲城的八大世家之一,家裡曾有不少子弟在雲城任職,比起連家還強上一籌,倒真是結的好姻親。蕭域文前去捧場也不過是面子情,就算是顧家嫁女他自然也會來,別人也看不出什麼。

看來......從這個時候開始,連家就和蕭家有聯繫了啊.....

蕭域文下手真是快得很,布網布得那麼深......連老爺想來也正在反覆衡量著要不要和蕭家達成同盟吧,所以才拋出連採玉先拉住他,以備后著。這一步棋布了這麼久,最後還真的是派上了大用場,也不怪他太蠢!

正想著,就看到有個小廝從外間過來,低著頭回道:「二爺,外門上說連小公子又來了,想要見見你,我們按照二爺的吩咐,就說二爺剛回來舟車勞頓,還是讓他回去了。」

顧懷裕笑笑,眼裡卻分明沒有笑意。這樣迫不及待啊,剛聽說他回來就來見他了嗎?

等小廝出去后,長林對著顧懷裕點點頭:「二爺,剛一說我想起來了,據說今天下午城主的公子要去拜訪連府。」

顧懷裕想想,伸手握住一旁靜靜聽著的薛嘉的手,感受到薛嘉手裡的溫度,心裡漸漸暖和起來,他凝視著他的嘉兒,緩緩道:「你陪我前去赴一個約吧......」

午後天空里起了風,日頭隱去,雲色漸漸變陰,堆疊在一起,重重團成混沌的朦朧。雲城街道上的樹被呼呼的風刮著,秋里的葉子發出刷刷的聲音,暗暗地傳遞出蕭瑟的意味。

不多時,天上便噼里啪啦地打下雨來,嘩啦嘩啦地打在地上被踩踏過千百年歷史的青石板上,青石板上有微小的坑窪,積著小小的水坑。

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地收攤躲雨回家,不多一會街上就沒什麼人了,昔日里繁華的街道空空蕩蕩的,除了下雨外沒有別的聲音,天地安靜。

在這一片安靜的氛圍里,雲城連府的側門外一個精緻的小公子撐著一把四十八骨檀木傘,靜靜站在雨里,就像一幅畫一樣,好看得很。沒過片刻,便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撐著傘過來,看見小公子就過去把自己的傘傾在一邊,湊過去把人抱在懷裡,低頭下去深深吻住了對方,吻得難捨難分。

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一顆幾人粗的百年榕樹后,一把青玉柄骨摺紙傘下,顧懷裕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握著身邊薛嘉的肩膀的手力氣越來越大,直到薛嘉微微皺眉低聲道:「懷裕,疼。」

顧懷裕一驚,忙鬆開了捏住薛嘉的手,眼裡閃過心疼的情緒:「嘉兒......」

沒想到薛嘉翻過來握住他的手,眼中有著溫柔的安撫:「我知道的。」

之前不論懷裕怎麼對他,他心裡始終有個洞填不滿。畢竟懷裕曾是那樣愛過連採玉,那連採玉在他心裡到底還佔著一個怎樣的位置,他不知道,心裡沒底。從前懷裕不喜歡他時,那時他想,只要懷裕不再和連採玉來往,肯好好對他,那他就心下無限歡喜了。可等到懷裕真的做到后,他才發現這種感情,是根本填不滿的,有了溫柔以後,就開始想要獨佔——就想要完完全全佔據他的心,讓他心裡不再想著別人。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有時他都忍不住在心裡苦笑,想自己是不是太貪心。

直到那天懷裕對他徹底坦白,將自身最大的秘密全部袒露在他面前,對他露出自己最後的防備,放下所有的利刃,用一種任他宰割的姿態對他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們死在了一起......那時沒有人知道,他面上表情淡淡,實際心裡的城牆已全部坍塌,傾倒不復。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沒有根據,但他知道顧懷裕說的都是真的。

忽然就覺得安心了。

那些都已過去。

顧懷裕怔怔地看著薛嘉的目光,心口有熱流在冰涼的雨里湧上來,慢慢暖和了全身。他禁不住緩緩抿起了微笑:「我就是想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個時候,連採玉就開始了在我和蕭烈兩個人中間糾纏,然後設局害我,是不是連家現在就開始向蕭府靠攏了。」

他只是想來確認一些現在可能已經存在的事實。

薛嘉依舊笑了笑:「我知道的。」

話音剛落,一個黑色人影就一頭栽倒在雨里,倒在了離兩人不遠處,離那邊的蕭烈二人更遠些。

顧懷裕眼神一抖,刷地掃了過去,一眼就看見了那黑衣人身擺下流著汩汩的鮮血,不斷地流進雨里,瀉在街上的石板上,很快又被雨水沖刷掉。儘管黑衣不顯色,但這個人顯然是重傷。

那人眼角瞥了顧懷裕兩人一眼,心下估量了一下自身情況,將手心處的匕首握緊,跌跌撞撞地走到榕樹邊,繞過兩人就要前去連府。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那樹下站著的身材修長的俊美男子一瞬間拔出短刀,上前三步一刀割斷了重傷者的喉嚨,刀光閃亮一剎,下手乾淨果斷!

薛嘉原本以為自己很驚訝,可變故發生的那一剎他神情甚至可以算得上平靜。他冷靜地看著顧懷裕一把將死去的屍體拉到樹下,用樹擋住了他們的身形。

顧懷裕前世在乞丐堆那兩年裡,遇到收成不好乞丐挨餓的年頭,見過很多次這樣的眼神,為了食物,為了活下去,很多人的眼睛可以喪失人性。那時他心如死灰,最後竟還能勉強活下去,也真算得上上天見憐。

方才只是一個打眼的功夫,他在那個人的眼裡看到了這種眼神——屬於殺手警惕的眼神!他聽說蕭府里蓄養了一批可以殺人的探子,可以為他們打探最隱秘的消息。而電光火石的瞬間,他判斷眼前的這具已經死去的屍體就是其中之一,身負重傷還要趕回府里,身上必定有著要緊消息。眼前的機會千載難尋,所以他毫不猶豫就殺了他!

顧懷裕靜默地看著薛嘉:「嘉兒,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殘忍?」

薛嘉搖搖頭,說他腦殘他也認了,反正他就栽在這個人身上了:「你定是有你要這麼做的理由,而我很高興,你做什麼都不曾避諱我。」

顧懷裕強行掩下心底的悸動,也不知道是因為殺人還是因為薛嘉的話。

把人拉過來后,他低下身子在屍體上探摸半響,果不其然摸出一個用蜜蠟封住防水的油紙信封。反覆查看沒留下什麼破綻,他把屍體直接丟在了樹下,從樹后小心地探出去看了一眼連府側門外,那兩人還在那裡難捨難分地糾纏,眼中無波無瀾,和薛嘉撐著一柄傘迅速轉身離開。

那邊的連採玉乘著間隙推開糾纏不休的蕭烈,喘了口氣對他道:「我們還是快去正門吧,爹爹還在府里等著。」眼角餘光瞥過,憧憧雨幕之後,好像有一個淺白色的身影閃了過去,隨後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好像是顧懷裕的樣子......

連採玉心底暗暗苦笑,怎麼可能呢?真是眼花了。

雨依舊嘩啦啦地下著,在一大片坡地上長著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千里清幽,雨里更顯得青碧挺拔。在這片竹林的深處,坐落著一座雅緻清凈的小樓。

片刻后,一個全身玄黑帶著黑色斗篷的人影閃入小樓里,整個人都被黑色的大衣遮住,嚴嚴實實甚至看不到臉。那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小樓主人的面前,低聲道:「公子,不慎被蕭家的探子在大雨里重傷后甩脫。」

小樓里坐在窗邊白衣高華的公子靜靜看著從樓上傾瀉下來的雨簾,窗邊風景正好,他神情安靜從容,恍若未聞。

地上的人身體竟不由自主微微有些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那白衣的公子臉上才浮現出微微的遺憾:「知道了,沒有下次了。」

依舊跪在地上的黑衣高手把頭垂得更低:「是,公子。」

雨水歡快地從小樓上嘩啦嘩啦流下,滴啦滴啦,彷彿不知人間疾苦一般,依舊是歡快地流下去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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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獨寵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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