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達克尼斯流金石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着各種巧合。這些巧合有幸運也有不幸運的，有你歡迎的也有不歡迎的，但總有那麼些是你無法避免的。

伊斯特沉默的觀察着眼前這塊足足有兩個手掌大小的礦石，不知道這到底該不該稱其為巧合。

這種礦石在他的那個世界名為「達克尼斯」，也叫「達克尼斯流金石」，意為最純粹的黑暗。

達克尼斯流金石，他記憶深刻，因為這是他使用了整整七十多年的武器「迪斯帕納之刺」的最主要製成原料。

這是種擁有足夠韌性的同時擁有比鑽石還高的硬度的礦石，同時對黑暗魔法元素有着無與倫比的親和力，但同時，它的數量卻稀有到令人髮指。

達克尼斯流金石的產出極為困難，一年頂多只有五十克分量的產出，而這種頂級的材料卻是各大幽暗地域的種族所夢寐以求的。

所以七十多年前，當家族主母將一把由達克尼斯流金石製成的匕首放在面前時，伊斯特徹底的愣了。

這種只有黑暗精靈中的貴族才能用上，並且最多只能在武器中滲入那麼一小部分的頂級材料，居然被打造成了這麼一把完整的匕首，送給了他這個不僅不是貴族，還是奴隸的黑暗精靈。

這讓他覺得那一切都是在做夢。

這種只產於黑暗地域的礦石出現在這個世界，他只能理解為是一個巧合。

伊斯特不由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將手緩緩的伸向了礦石，在離礦石還差十厘米的時候忽然頓住，維持着這個動作，僵在了原地。

他猶豫了。

[你接下了這把匕首，就意味着，從今天開始，你的奴隸身份被消除。]

[吾將保留迪斯帕納家族的印記，這是你以從奴隸身份轉為家族武士，並從今天開始，作為一名光榮的家族武士為迪斯帕納家族獻出你全部忠誠的證明。]

——就這麼簡單的兩句話，改變了他的一生。

從此，他以一名刺客的身份為了迪斯帕納家族的輝煌——或者說，是為了那個人期望的家族輝煌而出生入死，「迪斯帕納之刺」上，沾染了無數同胞或者異族人的鮮血，即使匕首外表還是一如既往的澄澈黑色，他卻能從它的利刃上看出鮮艷的猩紅色。

家族武士，這是個多麼光榮的身份……但他直到被送上獻祭儀式的前一刻，才明白——他身上的那個標記，並不是單純的代表了為某個家族效忠。

那個標記的意思是……完全的屬於，從身到心到靈魂。甚至比起奴隸來說更沒有自由，更沒有人權。

那個標記於迪斯帕納家族的意思是……一個只為殺戮而存在的人形兵器，一枚在必要時刻完全可以拋棄的棋子。

伊斯特不願意去回憶那些。

那些對他來說已經是過去式。

他現在已經不在那個世界，那裏的一切都已經離他遠去，他現在在一個沒有黑暗精靈，沒有幽暗地域的世界，他的世界不再是為了家族而去單純的殺戮……

達克尼斯流金石不知何時已被伊斯特握到了手上，黑暗精靈血色的雙眼中遊離著紛亂駁雜的東西，絲絲泛著淡淡流金色澤的黑氣從礦石中流出，猶如最溫柔的情人般輕輕的纏繞上了黑暗精靈的身體，緩緩的瀰漫繚繞開來。

黑暗精靈就像完全不知道周圍的一切一樣，以往犀利穿透一切的眼神此刻卻是盯着手中的礦石，思緒飄飛，像是透過這塊礦石在看着什麼東西。

淡淡的流金就像紗絮，溫柔的纏繞在黑暗精靈的身上，漸漸的濃郁起來，從外部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

香克斯到達這裏的時候便是看到了這樣一幅情景。

他看着這片包裹着黑暗精靈的流金色霧氣，卻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並握緊了手中的劍。

眼前這種混雜着夢幻的美麗場景雖然令人沉醉，但對於直覺敏銳的人來說，那種陡然升起尖銳的危機感卻完全不能壓制。

他快步上前，絲毫不在意這片未知的詭異霧氣會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

「伊斯特！」他毫不猶豫的伸出手在明顯不在尋常狀態的黑暗精靈身上拍了一下，然後企圖抽出對方狠狠抓在手中的礦石。

抓的太緊，抽不出來。伊斯特也沒有反應。

心中莫名其妙的危機感越來越強烈，香克斯直覺的覺得不儘早讓眼前這個黑暗精靈恢復原樣的話，事情就會到達無可挽回的地步。

手臂上隱隱傳來酥麻的疼痛，香克斯沒有去理會，他咬了咬牙，忽然一個撞擊加摁倒，將毫無防備的黑暗精靈撲倒在了地上，礦石應聲脫手而出，而霧氣也在同時消散一空。

「伊斯特？」香克斯試探性的呼喚了一聲。

黑暗精靈的手指動了一下，他微微晃了晃腦袋，抬眼直視一臉擔心的壓在他身上的紅髮少年，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眯起了冷芒畢現的灰色雙眸。

場面奇怪的靜默了十秒。

周圍的氣溫逐漸下降，香克斯吶吶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一時間卻忘記既然喚醒對方的目的已經達到就該立刻從對方身上下去。

於是下一秒，他就感覺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咽喉。

倒在地上的黑暗精靈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神，以及這把鋒利的匕首卻比任何一種語言都要有力。

香克斯終於感到了自己動作的不妥，於是尷尬的笑了兩聲，快速的起身站到了一邊。

伊斯特沒再說什麼，而是起身然後撿起了落在地上的礦石。

這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伊斯特看着已經失去了流光色彩的純黑色礦石，然後望向了紅髮，不出意外的看到他的手臂上出現的淡淡的流光狀斑點。

伊斯特猶豫許久，終於還是開了口，雖然仍是毫無起伏的冰冷聲音與毫無表情的面容。

「——手，痛么。」

達克尼斯流金石……稀有的原因還有一個，第一個經手它的人，會被勾入回憶之中，礦石的分量越多，第一次經手的人所要承受的呼喚力與回憶的壓力就越大。

如果不能從回憶中儘早出來，就會漸漸的被礦石所釋放的流金色薄霧所覆蓋，如果被完全包裹了，就會完全的喪失意識，然後漸漸與礦石融為一體，成為產出下一塊達克尼斯流金石所需的養料。

香克斯舉起手臂，看了看上面的斑點：「這個啊……還真的有點疼。這是什麼？」聽口氣卻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可能染上了什麼未知的危險事物。

「毒。」伊斯特言簡意賅，他緊緊盯着香克斯臉上那渾然不在意的表情，吐出兩個冰冷的字，「會死。」

破除達克尼斯流金石的保護從而取得這塊礦石，除了自己走出流金石引出的回憶，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由人喚醒……但喚醒被困在回憶中的人，會染上黑暗魔法元素的毒性，也就是那種流金色的霧氣。

對於地底世界本身就具有黑暗屬性的人來說，這種毒性不算什麼，但對於人類來說，這卻是種足以致命的毒素。

要是在平時，伊斯特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人類的生死皺一下眉頭，人的生死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特別的意義，誰也不例外。

但此刻，他卻是稍微將一絲關注投給了這個認識還不到一個月的紅髮人類少年：「你不該碰那東西。」

——如果不碰那流金色的霧氣，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可是那時候你的狀態明顯不對吧，看起來就像是半植物人了。至於毒什麼的，可樂克斯大叔會想辦法的。沒有結束前，我們都不好下結論，你完全沒必要內疚。」

伊斯特沒有反駁，他的確不知道那種狀態下，他能不能掙脫。

香克斯繼續說道：「正常人看到自己的夥伴這種狀態肯定都會千方百計想要讓他恢復意識吧，我只不過是做了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而已。」

「夥伴？」伊斯特冷冷的反駁，「我不認同。」

「夥伴還需要認同么？」即使是在這個黑暗的地方香克斯仍回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我之前說過了，看的順眼，相處也不錯就是朋友。而並肩作戰過的朋友，就是實打實的夥伴！」

那次金獅子艦隊的來襲算是並肩作戰的話，伊斯特無法反駁。

雖然他對於「夥伴」這詞不屑一顧——他從第一次出任務開始，就是獨身一人的，從來沒有過夥伴，也不需要。

雖然……

也許是手上的毒性終於開始發揮威力，香克斯有些呲牙咧嘴的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料，然後綁到了上臂，希望能阻止毒性蔓延，雖然他知道很可能沒用，但是聊勝於無。

「找羅傑，回船。」

伊斯特一手拿着礦石，觀察了一下方向，然後拉起香克斯不由分說的朝着一個方向開始狂奔。

「哎？喂喂伊、伊斯特，你放開吧我自己能跑……」

即使拉着一個人，黑暗精靈的速度也遠超正常人的最快速度。即使是被拖着跑，香克斯還是覺得各種艱難。

伊斯特沒有放手也沒有回頭，只是冷冷的甩來一句：「閉嘴。」

好吧。香克斯默默的關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