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 47 章

楊不愁想做什麼的時候絕對可以做到最好。

他現在一心要讓天下人都以為他花痴他好色他為某人神魂顛倒,連我這個某人也差點被他騙過。反正這俘虜當的挺輕鬆的,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在一起。

諸汗國主已經宣召花布刺入王城獻俘。楊不愁白日也很少與花布刺聯絡。偶爾幾次,也是匆匆說完就走。有幾次,便是在我帳中。我看到他們計劃的很詳細,連王城的地圖都畫的很清楚。

花布刺謀划這件事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缺的大概就是個機會。楊不愁算計諸汗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他缺的也似乎機會。而我,作為三人中唯一一個思慮不夠的人,已經被生拉硬拽的拖了進來,栓的死死的。

「想什麼呢?」他似乎抱我抱上癮了,放下手裡的兵書,又圈了過來。

「沒想什麼!」

「這是什麼?」他拿起我手裡的東西往自己的腳上比劃比劃,又放在自己的手掌掂了掂,「鞋?」

「嗯,給墨墨的。以後……哼,回去的時候他應該又大了些。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想起這個孩子,心裡就酸疼酸疼的。攤上我這個娘真是莫大的不幸。

楊不愁沒有接下去,頓了頓才用輕快的語氣說:「對了,你怎麼不給我做一雙。」指指榻邊自己的鞋說,「看,都快——髒了。」想必是要說破了,可惜嶄新的鞋,連臟都很難。

他能缺鞋,才怪!分明是見不得人閑。

「你不是有嘛。大人的太難做了,我手懶。」這兩日被他寵得有些暈陶陶的,說話也懶得拐彎。其實心裡是有忌諱的,水勺窩村裡,女子送男子鞋是定情的表示。這是萬鐵子在子遼關時告訴我的。

「哼!」楊不愁哼了一聲,明顯的不快。站起來走到一邊,隨便抄起一本書就看。半天也沒見翻過一頁。

果然,他終於放下書,擺出一副無比耐心的模樣坐在我面前問我:「給我做一雙鞋都這麼難嗎?」

我攤開手掌笑著說:「先給我十文錢,十文錢一雙。」

手掌被人握住,楊不愁道:「不,我要你送我的。」

「即是送人,當然自願。怎麼能要?」

「要了便是要了,你送還是不送?」他有些惱。

那張黑中泛紅的臉似乎和洛玉簫萬鐵子重合。我低下頭,輕輕的說:「送人的鞋要慢慢做,心急不得。」

耳邊似乎有人嘆了口氣,衣衫簌簌的聲音,他起身出去了。

下午的時候,他帶來楊四的口信,說墨墨、鳳嫂和宛芳已經被秘密送走。但是,紀青月聽說他被俘,已經追了出來。紀府派人攔截,紀青月殺了攔截的人,聲稱和紀家沒有關係。

看到這個消息,帳子里靜悄悄的。

我幽幽的想著:若是楊不愁也愛紀青月那該是多令人羨慕的一對啊?

想到這裡,我問道:「你為什麼不選紀青月,她可以為你去死。而且武藝高強,更能自保啊!」

楊不愁看看我:「我總不能隨便找個人就鞠躬投降吧?」

可是,這樣對我很危險啊!他倒是找得合適,有沒有想過我的安危?這些話哽在心口說不出來,人都是自私的,他為自己選擇本就無可非議。我只是倒霉的被選中罷了。

「你別胡思亂想了。」他抓抓我的頭,本來就亂蓬蓬散著的頭髮更亂了,「紀青月性子太偏激,我哪有時間應付她。何況紀相老奸巨猾,不定什麼時候就被算計了。我才不會引火燒身。」

「你已經做了。」我拿起梳子梳頭,「據說這次紀相害你,就是為了讓紀青月死心。」

「哼,就算不為了紀青月死心,他也不會讓我好過的。」楊不愁接過我手裡的梳子,慢慢的給我梳著。

「你頭髮怎麼這麼短?比別人的都短?」他奇怪的問。

我想了想才說:「那次在黑店放火的時候,不小心燒到了。就剪掉一段。」

「我從那段路走過的時候,屍體還在冰雪裡埋著。雖然燒焦了,可是身上的洞不少。」他慢慢的說著,「你……嚇壞了吧?」

我全身冰涼,拒絕回憶:「還好,都忘得差不多了。」

「我已經把他們……」

「我餓了!」打斷楊不愁的話,我猛地站起來去拿吃的。頭皮一緊,走的太猛,楊不愁還沒鬆開手裡的頭髮。頭皮扯得生疼。

「你幹什麼啊!」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火氣。楊不愁已經鬆開手,可是我還捂著頭頂,瞪著他:「你想幹什麼啊!有這麼梳頭的嗎?你全扯下去算了!」

「我、我……」楊不愁結結巴巴的說。

我上去推開他,眼裡已經全是淚水:「走開!」

「紅錦!」他不僅沒走,反而抱住我。溫暖的懷抱讓人軟弱,我嘟囔著「疼死了!」眼淚卻不爭氣的越流越多。

騙誰呢?

楊不愁只是抱著我,沒有說話。有個地方可以哭真好,我想起自己那次生病竟然連哭的力氣都沒有,越發哭的大聲。就算髮泄吧,我已經快憋瘋了。

自從在他懷裡哭過之後,那天下午大家都變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女人對提供「哭泣場所」的男人都有些心理傾向呢?反正楊不愁在我眼裡也沒有那麼面目可憎了。

以前最好的時候也就是把他看作一個牛郎,帥氣英武。現在好像變得有些像人了,我看著他專心和花布刺商量事情的側影,發現他的鼻子是那麼的挺拔,嘴唇的輪廓是那麼的堅毅,而臉龐的線條卻是不可思議的柔滑!只有隱去光線,隱去他臉上那些刀削斧鑿般的肌肉雕刻出來的陰影,才能看到那些溫柔的線條。而我,在俘虜營的大帳里,意外的看到了。

花痴!他殺人不眨眼,冷酷無情又功利!一個聲音及時響起來,我趕緊低下頭去。猶豫不定時,他一個微笑就能讓我倒戈;在他懷裡哭了一通,竟然亂髮感慨認為他是溫柔的人!我才是屎糊了眼睛的人!

這一陣子,很少再夢見那個喇嘛,即使我想進去,他也不出來了。心裡有些空蕩蕩的。

「大哥,你老婆想你了。」大鬍子花布刺調侃著大聲說,我知道他們的談話結束了。趕緊站起來。楊不愁走過來挽著我的手。大鬍子繼續說:「以前沒時間陪,現在應該多陪陪嫂子了吧?」

明明楊不愁看起來更小一些,卻是大鬍子的大哥,這些人連長相都不說實話!我沒有深究話里的含義。

楊不愁擂了他一拳:「臭小子,混說什麼!」

花布刺認真的說:「我那個三夫人給我生了一個胖小子,你們什麼時候添個丫頭,我們也好結親家啊!」

他的漢語不是一般的好,除了發音不夠標準,語法錯誤很少。

我低下頭,腰間某人的手動了動,楊不愁笑罵著把花布刺推了出去。

「生個寶寶吧?」那天晚上,楊不愁輕聲在我耳邊說。充滿了誘惑。

宛芳說過,她曾聽別人私下裡說,將軍給曾經騙上官夫人喝過湯藥,不讓她懷孕。我想起自己前兩天養病也喝過不少湯藥,是不是……

唉,無論他說什麼,我都自動的向相反處想,都成習慣了。

事情很明顯,楊不愁竭力溫柔待我,而我卻總是別彆扭扭。

越來越接近王城,空氣也有些緊張。我坐在外面的空地上吹風。這裡已經走出草原,或者仍然是草原的一部分,但是林木已經漸漸茂盛起來。

身後有腳步聲,我以為是楊不愁,轉頭一看是林風!好久沒見了,他來做什麼?我知道楊不愁要依賴他帶領楊家軍配合花布刺的。那不是很忙嗎?

我趕緊站起來施禮。林風笑著說:「夫人,您越來越客氣了?」

我嘿嘿傻笑,心裡也納悶自己最近的反應像是繃緊了弦的彈簧。

林風收了笑意道:「將軍說,您答應幫助我們,在王城掩護將軍。」

原來這是我的任務?楊不愁和我說的可沒這麼清楚,不過他說的比這範圍更廣。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願。

林風道:「我知道您不樂意,也知道您奇怪為什麼將軍……將軍會這麼做?」

難道是楊不愁請他來做說客了。

林風繼續說:「我在楊家也算老人了。楊家世代武將,打打殺殺從來沒什麼。但是將軍這麼費力的謀劃一件事的確不多見。」他看著前方,好像沉浸在往事里:「現在回想起來,我們從京城出來的時候走的路是夫人已經走過路。那時候楊四說他看見將軍把夫人落在懸崖下的衣服帶在身邊。那座山不大,我們行軍的時間有限,可是將軍還是抽出一部分人馬搜山。翻過山才看見那個被燒毀的黑店。當地人說,這是個黑店,老闆和老闆娘專門幹些坑害良家婦女,劫殺單身客人的事。不知道是誰竟然把這店燒了,實在是大快人心。老百姓不願意理他們,保長報了官就沒有下文。我們從廢墟裡面拔出兩具屍體,軍中有人懂仵作,說這二人都是被殺死後再燒死的。將軍命人把二人投進山谷,曝屍於外。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後來將軍找到夫人,任何關於把夫人送交的建議都被駁了回去。那時候我就明白了,將軍已經不是以前的常勝將軍了。」

我靜靜的聽著,他似乎要告訴我楊不愁是愛我的。但是愛一個人和愛自己可以並存,也有先後,這一點我已經從洛玉簫身上學的夠多了。

「將軍十五歲的時候,老將軍帶他去了京城最好的妓院。為他選了三個頭牌花魁做生日禮物,同時送了他一匹戰馬。老將軍說,女人是好東西,可以用來換利益,換權勢,換功名,甚至換和平,但是戰馬卻是軍人的生命,一匹良馬需要最細心的呵護和照顧。後來,將軍用那三個女人消弭了朝中對他意見最大的兩個大臣的異議。奔赴邊關建功立業。」

我心裡冰涼冰涼的,我和上官飛花何嘗不是這樣有交換價值的「東西」呢?

「老將軍還告誡將軍,女人是很麻煩的東西。太親近了她們會像蛇一樣纏住你,直到把你勒死。她們不停的向男人提出要求,直到把這個男人榨乾。她們是纏死大樹的菟絲草,不斷吸收男人的精華。所以,男人一定不能讓女人的情緒左右自己。」

這個恐怖了點,是人就又要求,男人也不是沒有。

「可是——」林風看看我,低聲說,「我覺得將軍最近的情緒變化很大。您對他的影響很大。」

這個罪過可大了。!

我趕緊表白:「林將軍言重了。我和楊將軍不過是在演戲給別人看,您也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消除王城那邊的懷疑讓我們順利進城。」

林風盯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找到任何說謊的痕迹。但是,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絕對絕對的真心話!

「如此甚好,此次背水一戰,勝敗全在一舉。希望夫人能以大局為重!」林風再次強調。

我趕緊保證:「紅錦心中明白,非將軍無以救紅錦性命。紅錦定當全力以赴,幫助將軍完成大業!」

林風跪倒拜謝,我坦然接受。

草原風烈,衣衫飛揚,我隱隱看見,路的盡頭沒有路。

「林風找你了?」晚上楊不愁問我。

我點點頭。

「來,幫我量量腳。」他脫鞋坐下。

「幹嘛?」

「做鞋啊!你慢慢做,不過得先量大小對吧。」他興緻盎然。

我猶豫了一下,拿出繩子量好,又剪了樣子。

「他找你說什麼了?」楊不愁不經意的問。

我說:「沒說什麼,就是告訴我你十五歲的生日禮物是三個大美人和一匹戰馬。」

楊不愁仰天大笑:「那是我爺爺送我的成年禮。」語氣不乏驕傲。頓了頓,又俯過身來在我耳邊說,「怎麼?吃醋了?」

我搖搖頭,「沒什麼,哪個大丈夫不是三妻四妾!你現在多大了?」

楊不愁道:「剛過完生日,三十了。」

我以為他才二十多,可能是黑的原因,邊境風霜對他的侵蝕並不明顯。

「今年怎麼過的?」我隨便問。

他突然僵住,然後才說:「喝酒!」

「喝酒傷身,你也不怕喝壞了。」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他的眼神怪怪的。

良久他才說:「頭幾天我接到楊四傳書說你已經逃出去了。但是就在那天,我收到消息,說你可能死了。墜崖死了。」他看著我,似乎有很多話,但是嘴巴已經抿成一條直線。

我躲開他的目光,也許又是一場戲。

「我沒死,詐他們呢。你們找到衣服看不見屍體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楊不愁慢慢放鬆下來,含糊不清的應了句。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了。

我剪下鞋樣子收好。伺候他更衣就寢,濃情歡愛過後睡意朦朧的時候他嘟噥著問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看著交握的手心裡也有同樣的問題。

我曾經自作主張嫁給一個不能娶我的男人,現在是不是也在自作主張信任一個註定背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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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東風一夢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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