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再也不要見

陰暗的房間里鐘錶滴答滴答的走著，撐著下巴搖晃著咖啡杯的男

人，一身筆挺的白大褂工作服在他身上顯得死氣沉沉，配上他那張無

趣死板的臉倒是毫無違和感。

他的眼睛看著屏幕，眼球快速的轉動，一面牆的cctv監視錄像不動聲色的全部收入他的眼裡。

裡面很清晰的能看到顏赤瞳和凱西那行人走走停停尋找著緋堍的身影，當然也能看到爭執不斷的愛琳和史密斯。

「他們在吵什麼？」男學生站在後面替博士拉開燈。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博士沒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在整面牆前面一個個找尋，男學生看他表情認真也沒有打擾他。

隨著他的動作仰起頭一起看向一個個閃著圖像的屏幕。

倏地，博士在一個屏幕前站住腳步。長腿一跨踩到桌子上，根本沒管開始放在上面的咖啡杯，整個人貼在屏幕上與裡面的人物對視。

說是人物......

不如說是怪物。

男學生目瞪口呆的指著屏幕里的人支支吾吾的說：「緋堍.....？」

博士回頭，「是她。」

☆

躺在地上的女孩是被一陣濕漉漉的舔舐吵醒的，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把那毛茸茸的一團推開。

「喵！」被推開的毛茸茸一團，親昵的蹭著她想要收回的手。

女孩閃躲了一下，困頓的看著這個東西。

「......」兩隻生物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女孩輕輕用尖尖的指甲戳了戳那一團。

那一團抖了抖耳朵，繼續沖女孩『喵喵』叫。

「喵......」女孩歪著腦袋張開嘴費力的囁嚅，終於發出了一聲跟那團生物一模一樣的叫聲。可是這叫聲聽起來讓人耳朵發疼，干啞而又凶暴的氣息一點兒也不好聽。

可是，女孩卻樂此不疲。

小獅子繞著主人轉了一圈，驚奇的發現只是窩在主人懷裡面睡了一覺而已，主人的外貌居然變得完全不一樣了。要不是主人的氣味它牢記於心，它根本認不出來她了。

女孩先是左右看了看，看到小獅子撐起身子站起來行走的樣子，她也學著四肢撐著地面立起來，走了幾步。

小獅子更加驚奇了，為什麼主人要四肢著地走路？

但是它覺得有趣，帶著女孩一前一後的就在超市冰涼的地面走了起來。

走著走著，女孩四周的喪屍犬也恢復了行動能力，它們根本沒有鳥女孩和那個小獅子一眼，自顧自的行走著，盲目的，空洞的。

女孩就這樣融入了這個群體，她應該跟它們是同一種生物，於是它們做什麼，她就學著做什麼。

可女孩隨著它們身後走著走著，又發現了哪裡不對。

它們的長相和自己一點兒也不一樣。

長相？

那是什麼？

女孩對自己腦子裡蹦出來的詞感到困惑。

地上散發著的味道讓女孩忍不住撐起身子扶著牆站起來，她嫌臟，地上有紅色的東西，沾到手上好噁心。

恩？

用手撐著牆的女孩低頭張開了手，又握上，反反覆復好幾遍，她更加困惑了——這個東西叫手？

人是用腳行走的，不是用手行走的，用四肢行走的那都是獸類。

她自動自發的想到了這麼一句話，擰起眉毛微微顫顫的走了幾步，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

恩，貌似這樣走路比剛剛要快很多。

「喵？」小獅子看到主人轉眼超過了自己，而且一點兒膽怯也沒有的跟在那群喪屍犬後面，它的尾巴直直立起來，顯示出它嚇呆了。

主人，好奇怪。

這個奇怪持續了大概整整一天，直到小獅子又窩在角落裡睡去，它才把主人的奇怪拋在了腦後。

女孩看著小獅子一起一伏睡覺的神態，閉著眼鼓著腮幫子學了幾秒，立刻又放棄了。她一點兒也不疲倦，也不困，更不知道那團小東西到底在幹嘛。

站起身來繞過啃咬著肉塊的喪屍犬們，她在空蕩的超市裡漫無目的走著。

邊走，腦海里自動冒出了很多新的辭彙。

這是糖、這是手紙、這是筷子......她能叫出周圍東西的名字，卻搞不懂它們的用法，不，偶爾會想起來一些，可是轉眼又覺得這些東西對現在的她來說沒有絲毫意義。

她走的煩了，就在一塊賣衣服的鏡子前停下了。

鏡子？

能看到自己模樣的東西。

她不知為何興奮的走過去，在鏡子前瞪大眼睛看了自己一眼。裡面果然如同她腦海里知道的一樣，顯示出了她的樣子。

——那是一個黑色頭髮長到腳踝的女孩，靠近腳的末梢頭髮可能因為營養不良底下微微泛著金色，並不高、也不大，很瘦弱，皮膚慘白的讓人害怕，眼睛像個無底洞，黑的不見底。攤開手指來在鏡子前晃一晃，鏡子里的人跟著一起晃了晃。

那雙手很纖細，上面的黑色指甲長而尖利，輕輕鬆鬆就劃破空氣，發出呼咻一聲。

抿唇乾乾的扯扯嘴角，女孩發現自己的牙齒只是勉強能放到嘴巴里，稍稍一動唇，尖尖的虎牙就會露出來，十分不美觀。

果然和那些生物不一樣。

它們一點兒也不像。

那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女孩冥思苦想了半天，還是沒能想明白。

後來她放棄了，又自娛自樂的超市各個角落裡溜達了一圈，對著一個隨著她動作轉來轉去的東西凝視了半天。

這又是什麼？每一層樓都有。

女孩看著那東西黏在樓頂，一腳踩在旁邊一隻喪屍犬的頭上，再踩在另一隻喪屍犬的頭上，以此類推，終於夠到了那玩意兒，一伸手就把冒著紅光的東西摘了下來。

她的腳從喪屍犬頭頂上挪下來，完全沒有踩在『開始還認為是自己同類』身上的罪惡感。

反正這些生物打不過自己，在她的認知里，她沒有必要害怕這些生物。

女孩用手捏了捏從樓頂上摘下來的小玩意兒，搗鼓了半天，愣是沒一點兒可玩性。女孩撇嘴，看著周圍的喪屍犬把肉塊塞在嘴巴里的樣子，黑黝黝的兩眼一亮。

下一秒，屏幕那頭的博士和男學生就看到緋堍張大的嘴巴，接下來屏幕上一片雪花隔斷了他們的監視。

詭異的沉默在房間里瀰漫。

「哈哈哈哈哈！」爆發出一串笑聲的是終於忍不住的男學生，他努力掩住嘴唇，可是笑意還是擋不住。「她把cctv給吃了？」

博士意味深長的瞅了他一眼，男學生趕緊立正站好，把臉上的笑意忍了再忍，語氣還帶著笑過之後的顫抖：「博士大人，她......她怎麼了？」

「只是變成了怪物而已。」博士沒有大驚小怪，他慢條斯理從桌子上躍下來，坐回椅子上轉了一圈。「還以為她跟在黃金蟒身邊，至少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保護一個人類女人對於黃金蟒來說應該是綽綽有餘。

怪只怪，有些事情總是那麼湊巧，離開了黃金蟒的緋堍戰鬥力又不強，靠著那點兒小聰明想要在滿是喪屍的城市裡活下去確實不容易。所以，她被咬感染成喪屍，博士只是玩味了一會兒就失去了興趣。

她現在跟自己手下那些失敗品有什麼區別。

喪屍，就是失敗品，次品，垃圾。

博士大人這麼一想之後，對於失去了一個cctv，監視不到超市裡緋堍，也不怎麼在意了。反正他早就觀察膩味了那些喪屍，她跟它們又沒什麼差別——無非是整日渾渾噩噩的行走，沒有智力，行動緩慢，遇到人肉就流口水的怪物罷了。

「今晚不用給我加咖啡了，我去休息了。」博士大人從椅子上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男學生見怪不怪，博士從來都是興緻來了就來，興緻去了就走。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博士到底是因為什麼，才突然沒了搞研究的興緻呢？

看著雪花散開的屏幕，男學生好像有了答案，但是又搖搖頭否決了，一個黃種女人而已，博士大人肯定是失望於她失去了利用價值。

☆

緋堍變成了喪屍，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是愛琳，她在看到緋堍胳膊上那一排牙齒印的時候，就猜到了這個結果。所以，緋堍讓她離開，她真的離開了。

緋堍說得對，就算整個超市的喪屍犬都恢復了行動能力，緋堍也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

因為，她變成了喪屍，那些喪屍犬是不會傷害她的。

而自己不一樣，自己是人類，留在那裡只會成為所有怪物的腹中餐。

愛琳手上的短棍其實沒有她肩上扛的長棍重，可是此刻她卻覺得它沉得她心裡透不過起來。那個乾癟的黃種女人，她對她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的。

從攔下他們的車，打好主意搶劫，卻發現他們並無什麼特別開始，在愛琳眼裡緋堍只是一個跟外面那些貴夫人沒什麼不同的大小姐而已。

這個大小姐名字還很男性化，叫什麼威廉·歷山。

看到她拔槍對著自己身邊的人開|槍，愛琳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心裡生出一種詭異的認同感。這個小姐，看起來也不是那麼草包。

到現在愛琳才知道緋堍的真名，也沒有再把她和那些嬌氣的小姐畫上等號。

她救了自己一命。

這個人情，怎麼也還不了了。

下一次見面，有可能就是她用棍子打爆緋堍的頭吧。

所以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緋堍。

「緋堍呢？」愛琳跨上車的動作因為史密斯的一句質問而停了下來，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緋堍說，她並沒有什麼話想要帶給史密斯，既然這是她臨死前的交代，愛琳當然會照做。

史密斯看她這幅樣子，一直粗心的漢子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從座位底下掏出一把槍，推開門跳下車，「你們先走，我去找她。」

a男和b女紛紛看向他們倆，似乎也察覺出了什麼。

「別去。」愛琳拉了他一把，面對著他扭過頭來的目光，忽然有點慚愧。

史密斯見她還是不說話不解釋，直接甩開了她的手，握著槍就要走。愛琳只能簡短的蹦出三個字，來阻止他：「她死了。」

史密斯不信，「你在開玩笑，那個暴力嬌小姐會死？」打死他也不信，手上的槍還是她在他的指點下組裝的呢！那麼聰明欠揍的一個女孩，哪是別人說死就死了的？

「死無全屍。」

史密斯這才握緊了手，反過身來死死抓住她的手，一把扯了過來。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你去了也是浪費子彈，她的屍體都沒了。」愛琳沒有畏懼他暴動的行為，反而用被他拉住的那隻手輕輕拽了他一把，「上車，此處不宜久留。」

「不，我要去，至少也要把她的骨頭帶回來。」史密斯一直都是一個漢子，不管是對兄弟還是對剛認識沒多久的緋堍。只要是他記在心裡的人，他會不顧性命也要保全他們到底。

既然他會為了那些喪屍化的兄弟收屍，他也不會在得知緋堍死無全屍的情況下就這樣離去。

轉過身的他，毫無徵兆的倒了下去。

愛琳收回短棍，塞回在b女的手裡。「這是她讓我帶回給你的。」

b女摸了摸短棍，嘆了一口氣，倒在a男的懷裡久久沒說話。要說那個嬌小姐，她是很討厭的，畢竟她還開了一槍讓自己成了現在這樣。可是她似乎有一種魔力，會改變人們的認知，推翻人們的想法。

像現在，得知她的死訊，b女都有點遺憾。

b女小聲說：「就知道那個黃種小女人不會用棍子。」你看，白白送了一條命吧。

a男把她放在一邊，下車把躺在車邊上的史密斯扛了上來。

「走吧，我們回去。」愛琳踏著越野車中間的隔板，坐到了駕駛座上，皺著眉語氣也不好。

這一次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什麼物資都沒拿到，還折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