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相逼

56.相逼

大印國自太/祖建國以來,以古時詩篇雅作《詩經》為名,成立了一支專門服務與聽令大印君主的暗門組織。

所訓練的暗衛都是來自國內四處、六親不靠的孤兒,通過嚴苛的訓練,經過一道道關卡考驗、生死搏殺中存活下來的頂尖高手。

這隻組織歷來的首領都是有皇家血統的王室成員擔任,為在位君主極為信任之人,因其組織的隱秘性,並不甚為外界所知,只如傳說一般的存在。

有許多人覺得這個組織其實壓根就是不存在的,圖有虛名,只如一把懸在頭上的劍,用來恐嚇威震罷了。

長樂能知道確實有這個組織的存在,還是前一世在她娘蕭華長公主那裡聽過。

那年,她按月例去公主府給她娘請安,剛到她娘所居的藏艷閣中堂門口,被守在堂外門口的孫嬤嬤攔住,請到偏廳去等,路過中堂一扇敞著的小窗時,偶聽到裡面傳出一句,「稟公主,大雅民勞傳回來的消息,必不會有錯的。」

那是壓得低沉的沙啞男聲,像是慣常這麼說話的人,才會有的聲音,並不是刻意而為,或許最開始是刻意,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了。

當時偶聽的一句,長樂卻因為說話人聲音的特別,記得真真切切,後來又有一次,她也聽到了類似的傳話。

話裡帶出『什麼蠱』來,後面還有含含混混的一句,那人沒有解藥怕是挺不過這一次了,還聽到她娘說,西北那麼遠,送過去也未必挺得到。

她娘未必是故意讓她聽到的,但也沒有防著她。

只活一世她不懂還有情可源,兩世了,若她還是不懂,她真是白活了。

那個傳說中只服務與大印君主的暗黑組織詩經,定是存在的。不但存在,他還人數眾多、隱秘於大印國甚至大印國國外的各個角落,如一雙雙無形的眼睛,為皇權注視著這世間的一舉一動。

長樂卻從沒想過這個叫詩經的暗黑組織,與驚鴻館的李榮享有什麼聯繫。

一個是供養皇權的血腥暗衛,一個是風度卓然的倜儻公子,誰又能把兩者重疊摺合在一起啊。

直到墨染顫顫微微地答出,「血……血蠱,是血蠱,小公主殿下,你救救先生……」

聽聞確實是血盅,長樂終是撐不住心底那股冷氣,傾身跌倒在昏迷的李榮享身上。

腦洞那麼大,那麼大,那麼大,重生一世都沒有那麼大。

緊跟在長樂身邊的盛夏要去扶長樂,卻被跪在旁邊的墨染搶先一步,把她拉住,并力氣極大地從床下的台階處把她拽了下去。

盛夏剛要呼叫出聲,墨染一把堵在盛夏的嘴上,連拉帶拖地與他自己一起到了雕花圓門外,才鬆了手。

長樂身邊的奴婢,能經過長公主的手,翻來複去地左挑右選留下的,盛夏哪裡是好欺負的。

墨染剛把她鬆開,她甩手一巴掌過去,打在了墨染的臉上,怒斥道:「放肆!本姑娘也是你動得的!」一雙杏目瞪得溜圓,綻出噼里啪拉的怒火。

別看她出身卑賤,但這輩子除了她家主子,還沒有誰敢動她呢,哪輪得到墨染一個黃毛小子對她動手動腳。

墨染被盛夏打得一愣,白析的臉龐立時浮出五個指印來,又被盛夏訓罵得從臉上紅過了脖子。

他本也是伶牙俐齒的人,此刻卻說不出話來,只吱吱唔唔道:「對……對不起,盛夏姑娘,剛剛在下多……多有得罪了,在下……在下就是不想……不想你打擾小公主。」

他家主子還等著小公主救命呢,要是這時盛夏過去拉開了小公主,好好的氣氛也就被打擾了,他家先生就更沒得救了。

聽得墨染如此解釋,盛夏又狠狠瞪他一眼,卻沒在走過去。

墨染心下一熱,沖盛夏輕輕一俯身,感動道:「謝姑娘了!」

盛夏『哼』了他一聲,沒再理他。

撲在李榮享身上的長樂,根本沒注意身邊兩個人的舉動。

她心裡心外都是李榮享一個人,看著李榮享如此遭罪,心如刀絞,慢慢思量著她要如何做才好,才能救了李榮享。

她纖長潔白手指,在李榮享的臉龐上慢慢滑下,溫暖的指腹傳遞出來絲絲柔情,昏迷著的李榮享半分也未得感知,整個人如死人一般,死寂沉沉地躺著,只有一口微弱的氣息,懸在嗓子那裡,帶出忽哧忽哧的聲音,好像隨時都能中斷了。

長樂側著頭,臉頰緊緊貼在李榮享蒼白如紙的臉上,緩慢划動的手指整隻包圍在李榮享的臉側,低聲慢語,「你不會有事的,李榮享,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李榮享,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啊,想做你的妻子,想陪你走完一輩子,想給你……想給你生孩子!」從一世到另一世,想了那麼久,你,你可要等著我啊。

輕綿的吻,還有苦澀的淚,一同落下,長樂的手臂更緊了緊,把李榮享滿滿地摟在懷裡,挑起的唇角帶出不可自抑的一抹粲然的笑來。

——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願意。

蕭華長公主又是個極重視養生的人,在沒把周灼從廟裡搶回來之前,她雖有夜夜宿男寵的嗜好,卻也是寵愛有度,絕不做縱情毀身之事,宣個男寵過來,也許只是摟摟,盼個枕邊不空落罷了,該睡就睡,絕不念戀男色。

一般來說,丑時三刻,蕭華長公主都在熟睡之中,更兼得有周灼睡在身邊,那更是安枕無憂,夜夜好眠。

白日里剛剛操辦完女兒的及笄禮,晚上偎在周灼懷裡,蕭華長公主覺得人生這般,就算是圓滿了。閉上眼睛,睡著時,嘴角都是帶著笑容的。

蕭華長公主有一個不太好的毛病,她有起床氣。如果她非自然性睡醒,而是被外界因素打擾而不得安睡而醒,那後果十分嚴重。

久侍在她身邊的人,都知道她這個毛病。孫嬤嬤是她自小將她帶大,如母親一般的人,也不敢在她睡著的時候,輕易來叫她。

今晚,卻有一些不一樣。

敢來菩提院敲門的人,是誰也攔不住,也是誰也不敢攔的驕陽公主江長樂。

做為蕭華長公主的女兒,驕陽公主江長樂終於擺脫了前一世的懦弱,一展了從她娘身上繼承來的虎威,一把剪刀指在脖頸處,聲言誰要是敢攔她,她就一剪子血濺三尺,戳死在這裡。

這陣勢實在是太大了,別說是守在菩提院周圍的暗衛侍衛,就連一路跟著過來的孫嬤嬤和張行,都不敢走近長樂身邊,生怕什麼言行舉動刺激到長樂,長樂真做出過激的事來。

那,那就真完蛋了,她家長公主徹底絕後了。

長樂是抱著不成必死的決心,深夜來闖她娘的菩提院的。

她匆匆返回來時,李榮享神智已經不清醒了,任她如何呼喚,都沒有一點兒回應,反而吐出一大口血來,然後就是不斷的掙扎。

與長樂熟悉的李榮享彷彿不是一個人,明明臉色如紙,力氣卻大得出奇,眼睛沒力氣睜開,身體卻如被漁人扔到船上的大魚,直挺挺地彈跳著,左右掙動。

長樂緊緊抱著他的頭,怕他過份的掙動會磕到腦袋。

若不是墨染提前做了準備綁住了李榮享,李榮享這會發起狂來,確實不好抑制的。

勉強等著李榮享這股子蠱蟲發作過去,長樂不敢再等,只把留夏及留夏帶著的大夫,留在了驚鴻館,幫著墨染照料李榮享。

她隻身乘坐馬車,著馬夫揮鞭加速,瘋了一般往公主府里返。

吞吞吐吐的墨染,不敢說太多關於這隻叫詩經的暗門組織的事,卻只在她說出詩經兩個字時,默默垂下頭去,她什麼都懂了。

不管李榮享在這隻暗門組織里是個什麼角色,傳說里這隻暗門組織是服務於皇權的,那麼,除了她在位的皇帝舅舅,她娘總是這一朝皇室權貴中最為顯赫的人物了。

她娘這裡的路子能行得通也得行、不能行得通也得行。她管不得了。沒有別的法子可以走,她只能拿她這條命,為李榮享賭一賭了。

長樂那把剪子極其鋒利,卡在玉白的脖頸,剪尖已有些許扎進了皮肉裡面,滲出鮮紅的血來。

她不是做做樣子的,生死關頭,花把式哪裡管用。

她很清楚公主府里這些侍衛和暗衛的本事,她若只是拿著剪子指著脖子,不出片刻,就能被不定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的暗衛侍衛們制服,奪了她手中的剪子。

她重生一世,也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武功值、戰鬥值彼此負累,惟一尊貴的只有這一條命了。

現在,她手中那把剪子戳在皮肉里,任那些暗衛侍衛的本事再如何的高明,也不敢輕舉妄動的。

就算是他們有那個本事,能從她手中奪了剪子,也擔不起出手時剪子划傷她皮肉的罪過了。

她這千金之軀,寸長小口,都不能傷得的,否則,她娘那裡,誰能說得清楚,要不要命。

「小公主,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啊,老奴給你跪下了,莫要傷害自己,有什麼事,我們好說好商量,長公主必能替你作主的啊。」

可憐張行一把年歲了,在宮裡時,就給蕭華長公主做管家,也算是見多識廣,經過許多大場面,還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棘手、如此心累過呢,感覺再也不會愛了。

——做著管家的活,操/著親爹的心。

跟在張行身邊的孫嬤嬤也是頭疼,她比張行知道得多一點。上一次,她家小公主接到那匹極好的料子時,她就有所懷疑了。

她家長公主關心不到的事,她必須關心得到。

後來,她還派人偷偷地探查過,瞄到了一些苗頭,知道了她家小公主與驚鴻館的李榮享最近來往密切。

她只當小姑娘一時新鮮,和上京城裡那些沒事幹的名門小姐、豪門貴婦一樣,喜歡追個『星』罷了,畢竟那人還有些名頭,有個名號叫什麼『玉公子』來的,聽說雲王爺也挺喜歡的,哪想她家小公主竟還……

這可怎麼得了,簡直要人命啊。

張行開口勸,她也跟著勸,只道凡事得想得開,沒有什麼過不去的關口,您還年少,千萬別做糊塗事,後悔一輩子啊,心裡已經把李榮享的祖宗十八代罵個遍了。

小公主半夜套馬車出去,她和張行都知道,前腳小公主出去,後腳他們就派侍衛跟了過去,侍衛回來報說小公主套車去了南城驚鴻館,他們還想著怎麼把小公主找回來,正商量時,小公主自己就回來了。

沒等他們高興呢,小公主就說要找長公主,他們剛出口攔,說長公主睡下了,小公主就掏出一把磨得鋒利、在燭火下晃眼的剪子來,開始尋死覓活,然後瘋一樣的往菩提院這邊跑來。

糟心啊,那個挨千刀的李榮享,平時勾搭勾搭老王爺也就得了,怎麼還能勾搭他們家正值妙齡的小公主,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性,都快可以做他們家小公主的爹,簡直不要臉。

誰的勸說,對於長樂都沒有任何作用,她跑到菩提院后,一隻手拚命地敲打著菩提院木製的院門,一隻手繼續操/剪子與所有盯著她的人小心對抗,不敢掉以輕心。

睡得迷迷糊糊的蕭華長公主,覺得身邊有一隻手推了她幾下,她不耐煩地打開,悶聲悶氣地嚷著,「別碰本宮,小心剁了你的手!」猶帶一股怒氣怨氣,噴得滿床帷都是。

周灼無奈地嘆息一聲,這世間,除了外面敢拍門的那個小姑娘,也就他有那個膽量敢伸手去推蕭華長公主,把睡夢中的她弄醒吧。

也不知怎麼的,從小到大,他都不怕蕭華長公主,明明他們無論身份地位、性情手段,相差那麼遠。

別人只要提到『蕭華』兩個字,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獨有他,總覺得蕭華是那樣的善良可親,結果這一輩子就斷在這個只有他眼裡『善良可親』的女人手裡了。

「其華,你醒醒,你聽聽外面,其華,」周灼又連推了兩下,終於把蕭華長公主推毛愣了,蹭地坐起。

蕭華長公主一手撫過額前擋著她眼睛的長發,一邊怒道:「幹嘛?我正做夢咱們兩個入拜堂入洞房呢,你就把我弄醒了。」

這是她心頭永遠的隱痛,她的第一次雖是誘了周灼、做下一片初紅,卻從未與周灼走過明媒正娶這條路,沒有為了周灼披上那大紅的嫁衣。

周灼被蕭華長公主瞪得哭笑不得,心底卻一片溫熱,蕭華長公主的遺憾,又何嘗不是他的呢。

半世將過,提這些……又有何意義?好在,他們最終還是千迴百轉地走在一起了,也算是上天待他們不薄了。

「別想著洞房了,我們不是夜夜洞房嗎?你快聽聽外面,是不是長樂在哭?」

周灼扯來一條搭在床邊架子上的外衣,寵溺又細心地披在了蕭華長公主的身上。

「長樂在哭?她哭……哭什麼?這聲音哭得跟死了親爹似的……」

蕭華長公主攏了攏周灼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又有周灼的提醒,也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吵雜哭鬧聲,不用細細分辨,就能聽出其中嗷嗷得最凶的就是她女兒長樂。

白天的及笄禮時還好好的啊,那麼大的儀式,操辦得也明明很成功啊,她女兒應該高興才對啊。

朝中各方都很給面子,她皇上弟弟和皇后弟妹親來捧場,蕭華長公主不說她女兒的及笄禮在全國屬得上第一,她要說是她稱第二,也沒有人敢稱第一。

那怎麼一夜之間,就哭得這麼傷心,還大半夜來敲她的門……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也被自己剛才胡亂崩出的話閃了一下,立刻雙眼冒星星,喜道:「該不會是楊寧治真被氣死了吧?」那她就不用親手休夫了,費那麻煩事了。

她越想越有可能,白天的那場及笄禮,她全然沒顧她那位駙馬富昌侯楊寧治的面子,獨是一手操辦不說,連個臉都沒讓富昌侯露,連坐席都給他按排到了客人席了。

依著楊寧治那愛幕虛榮的性子,嫡女的及笄禮與他竟無半分關係,和帶綠帽子也沒有什麼區別了,估計回府就能撞牆,搞不好真撞死也說不定呢。

那就皆大歡喜了!

周灼,「……」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人人都怕蕭華長公主了,好吧,這麼總盼著別人死的想法,不好,很不好,他一會兒去佛前替她念一段經吧。

「我瞧著不像是富昌侯歿了,你快穿好衣服,去外面看看吧,別讓孩子那麼哭,傷身子。」

周灼先下了床,拿來衣物,手腳利索地幫著蕭華長公主往身上套衣服,一瞧,就是慣作此事的。

被打擾了好覺,蕭華長公主厭厭地任由周灼套著衣物,鳳眉緊鎖,怎麼也想不到她那乖乖的女兒,又是被誰欺負了,竟會大半夜哭嚎過來找她,頭疼啊。

幸好,她這一輩子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並且只可能有這麼一個女兒了,否則,她的後輩子啊,兒女官司就得操碎心,哪還有心思和她的周灼……夜夜洞房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上一章下一章

56.相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