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此去

55.此去

蕭華長公主的府邸,外觀瞧著雖比不得皇宮禁院的高牆深瓦,保衛系統卻也是舉上京城裡護衛最加嚴格的地方了。

別看擺在明面上的侍衛沒有幾隊,其實布置在暗中的暗衛在每一個要緊的點位都有,可以結成一張天羅地網了。

墨染隻身一人,能突破重重暗衛侍衛的巡邏,一路拼找到長樂居住的院落,已是奇迹了。

足見李榮享平日里用在墨染身上的教導心思沒有白費,到底是調/教出一位出類拔萃的高手來,關鍵時候也頂得千軍萬馬了。

便是如此,墨染忽然衝進長樂的小院,也遭受到布置警衛在小院四處的暗衛及巡邏侍衛的大批量圍攻,最後實在是挺不住了,墨染只得大聲吼叫,吸引出了站在窗前望月思人的長樂。

透過窗子,正神思發散的長樂被刀劍相碰的爭打聲打擾,待長樂看清楚被圍攻的人是墨染,急得大喊,「住手,那是本宮的朋友!」長樂雙手緊抓在雕花窗框,半個身子也探了出去。

趁著這個喊話間隙,長樂也聽清楚刀劍聲中墨染急吼吼得是什麼了。

李榮享出事了?快死了?墨染來找她求救?怎麼會這樣呢?李……李榮享能出什麼事呢?

昨夜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瞬間瀰漫了長樂的身體,等著暗衛們停了手,墨染破窗而入,一撲身雙膝跪在她身前,雙手抱著她的雙腿『嗷嗷』哭時,她剛剛因忽聞李榮享出事瞬間涼透僵硬的身體,更往谷底沉去,彷彿入了寒川冰底,一片麻木。

「小公主,求求你了,救救先生吧,他那麼喜歡你,你……你也是喜歡他的吧?你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是吧?……他好難受,他真的會死的……」

墨染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一張俊秀的臉龐幾乎看不出模樣來,仰望長樂的神情,彷彿看著觀音菩薩。

顯然侍候在長樂身邊的盛夏反應得比長樂快,長樂還有些懵懂晃神,沉浸在忽聽李榮享要不行的陰影里,無法自拔,盛夏卻已在墨染後面,一個勁地拉他,「不……你不能對公主無理,你,你快些鬆手啊!」這成何體統,她家主子今天剛完成及笄禮,怎好就由個陌生男子抱了雙腿,這要是讓長公主看到還不得跺了他的雙臂。

盛夏哪裡拉得動墨染,墨染死命抱著長樂的雙腿,這是救他家先生惟一的希望了,他拼了性命也不能放鬆一刻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快別哭了,起來說話啊!」

長樂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就著墨染抱著她雙腿的力氣,雙手抓到墨染的肩膀上,「李榮享他怎麼了?我前幾天看到他,他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怎麼會突然間要……」那個不好的字眼,她怎麼也說不出口,眼淚卻濕了眼眶,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先生……先生他……他舊疾複發了……」

墨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事情太複雜了,他又不敢全盤與長樂托出,牽涉的關係和□□多為見不得人的,他知道的也只是皮毛,先生為了他以後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願意他沉陷其中,也並未與他說多少,舊疾只是個借口罷了。

其實,哎,不是他們不夠忠心,實是他們主上太過狠心了。

西北突發戰局,與他家先生有什麼關係。

他家先生嘔心瀝血、憚盡竭慮地圖謀,坐鎮詩經這十幾年間,何處出過差錯,哪方的情報漏掉過啊。

掌控全國的情報系統,哪是簡單之事,在他看來,他家先生做得已是極好極好的。

詩經-周南一組竭力拚殺,全組僅存一人,才把那麼重要的消息送出來,否則,依著通關驛戰把戰報送來,整個西北都得全線淪落到人家手裡。

這樣的功勞,論理該是獎他家先生的才是。

憑什麼……憑什麼說是他家先生監察不嚴,那整座西北大營都是由查干哈一人統領,蒼蠅都飛不進去一隻。他家先生已是厲害,插了釘子進去,才監得來這份情報並及時送了出來……

憑什麼不給他家先生解藥抑制蠱蟲,難道不知這樣會要了他家先生的命嗎?還要他家先生三日離京,親去西北……,簡直是催命符啊,生怕他家先生死不了啊!

「舊疾?烏乾金先生沒服用嗎?」長樂驚愣,難道她送去的葯不好用嗎?不是說那東西專門克制李榮享的舊疾的嗎?

這還是前世李榮享與她說的呢,她記得清清楚楚,難道她重生了一世,那東西也跟著失效了?

「不,不是那個,不是那個病,小公主,」墨染一想他家先生受的罪,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若僅是那種病,將養就是了,遠離花粉枝芽,多喝些潤肺清喉的補品就是,他們又不是沒錢。

「那,那就別說了,快,盛夏,快去著人給本宮備馬車,本宮這就過去。」無論是什麼,她總要親眼過去看看。

只是……竟還有別的病?她卻還不知。

不管是這一世還是前一世,李榮享在長樂的眼裡,總是一副不太康健的樣子。

前一世她問李榮享,李榮享只說是舊疾所至,沒什麼大毛病,胎裡帶來的,不好醫治罷了,還提了烏乾金,這一世她給弄到了,卻是不管用的,如今瞧來並不是什麼舊疾,只是李榮享怕她擔心,有所隱瞞罷了。

這樣想通,長樂更加著急,恨不得立時長出一雙翅膀飛去驚鴻館。

盛夏聽到主子的吩咐,驚得一頭冷汗,也顧不得拉墨染,讓墨染不要抱她家主子的腿了,她自己也跟著墨染一起跪了下去。

「小姐,您萬不能去啊,今天是您的及笄禮,明天您還要起早會宴各府閨秀、名門貴女,從後天開始是三天的齋戒,你這時出去,可如何是好?樣樣事情都周旋不得啊,若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小姐……您的名聲……」盛夏也快哭了。

平時,她家主子願意和那個李榮享逗逗情趣也便逗了,可這幾天怎麼可以,不敢說舉國上下,至少舉上京城的眼睛都盯在了公主府,盯著她家主子的及笄禮呢。

這要是讓眾人知道她家主子連及笄禮都不顧,跑出去見驚鴻館的玉公子,她家主子真要女承母名了,哎,那可就是糟透了。

還有她家主子的娘,據她冷眼看著,是自己可以賭著氣似地破罐子破摔、肆無忌憚地毀名聲,但絕不會讓自己女兒走她那條路的人。

要是知道了她家主子今晚為了驚鴻館館主連最最重要的成人儀式都不顧了,私自跑出去,估計明天早上就能殺到驚鴻館去滅了李榮享。

那豈不是和害了那位李先生一樣,小姐,萬望三思而行啊。

最好的辦法是派個御醫過去,既是生病,大夫肯定比她家小姐重要啊。她家小姐又不會醫病,去了也沒有用,何苦的呢。

「名聲?」長樂輕咬了這兩個字一下,這兩個字似她的心魔。

她重生以來一直都很注重名聲的,前世被毀得太狠了,這一世還想以它為將來博弈,每出一步都暗自思量。

抓/奸柳承熙與秦珊時,她忍住,當時沒有出狠手,不與這兩個前世害她最慘的人正面出手,而步步為營,把著富昌侯府與柳國公繼夫人一處算計進去,就是要毀了對方的名聲,成全自己的。

如今,這一切都不重了。

沒有什麼比李榮享重要。

她想明白了,她重生這一世,不是為了名聲,不是為了她娘,甚至不是為了她自己,只是為了李榮享——老天才垂憐她一回的。

「去,去備馬車!」長樂壯士斷腕一般地嘶吼道,一雙桃花眼裡滿是刺目的紅。

盛夏已不敢再勸再攔,心裡想著的話更是不敢說出來了,只得抹著眼睛往外面去。

滿公主府里能攔住長樂的只有蕭華長公主。可惜蕭華長公主此時正在菩提院里會周郎,任誰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敲菩提院的門找她的。

盛夏更不敢,她也不能。

她家小姐教過她,她首先是她家小姐的丫頭,然後才是蕭華長公主的奴婢。她若是敢違了她家小姐的話,蕭華長公主留她,她家小姐也絕不會留她的。

所以,哪怕她覺得她家小姐做得明明是錯的事,她自己勸不住,也得依著她家主子的命令去做。

墨染見長樂同意與他去了,一口氣提不上來,脫力一般,臀部下垂坐在了地上。

他身上還沾著鮮紅的血跡,也不知是和哪個暗衛伸手的時候傷到了,他竟一點兒沒覺出疼來。

長樂也沒心情理他是否受了傷,經了前一世,她早沒有什麼膽小、同情、柔弱,女孩子該有的三大特質。除了李榮享,哪個男人流血與她有毛關係。

她雙眉凝聚,目光放空,整個人都輕飄飄起來,思來想去,只覺得這其中定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定是比自己之前想過的還要不可昭人。

隱隱的,長樂漸漸聯繫到了一點,這一點聯繫到后,她本就被驚得發涼的身體,又冰了幾分,幾乎冰到心底了。

若真是如此,那……那必是十分麻煩的事了。

盛夏要馬車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不足一刻鐘,她們主僕二人帶著一名老大夫,已坐到了馬車上。

墨染守在車廂外面,與車把式同坐,不停地催促著車把式加快速度,好在時間已是夜半,馬車走在道路上,並無行人,偶爾遇到宵禁盤查的士兵,有長樂遞出公主府的牌子,比什麼路條子都好用。

等著馬車到達驚鴻館,老管家已經在西角側門的門口拉磨很久了,見著墨染順利請來了長樂,懸著的一口氣才算下去。

墨染在前面帶路,長樂幾乎小跑才能跟得上,盛夏拽著她叫馬車時,順便逮的那名長年留在公主府行醫的老大夫,緊緊跟在後面。

因著總要幫她家主子往驚鴻館里送東西,盛夏對驚鴻館不算陌生。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還很扭捏,生怕遇到什麼臟眼睛不好的的東西。等她來了幾次,她才發現驚鴻館真是個複雜的地方。

前方營業的地方歌舞昇平、徹夜不眠,而李榮享用來休息自用的後面,那真是比著山中還要清靜,別說她想的不好的事,就是想碰個多餘的人都不容易。

這哪裡像什麼秦樓楚館,比著寺廟道觀還清靜。

李榮享休息在蓮亭,這地方是長樂前世後期長住的。

她前世歿也歿在了這一處,對這裡自然印象深刻,隔著一世再來,難免有說不禁的唏噓,卻都因只想見到生命垂危的李榮享,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等著到達李榮享的居室前面,墨染反倒不敢進了。

他走的時候他家先生還在吐血,不知……,他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他不敢想像若是他家先生有事,他,他該怎麼辦?

長樂一步越過他,門只是虛掩著,根本不用推,她用力走過來帶出的風,就可以把門帶開一條足夠她穿過去的縫隙了。

李榮享的居室,她前世來過無數次,到後來,她可以下床走動時,李榮享的貼身衣物都是她親手侍弄的。

如今,眼前這間無比熟悉的居室,與她前世來時,並無二樣。

還是按李榮享自己喜歡的風格布置,典雅精緻,不奢華卻處處都透著一種古樸鐫秀來。

穿過室內的雕花門洞,就能看到裡面那間橫放的紅木大床,兩邊的垂幔並未放下。

長樂幾步走過去,看到李榮享躺在床中間,一張毫無血色的面孔上,雙眼緊緊地閉著,嘴唇更是死灰一樣的顏色,惟有嘴部及順著嘴角淌下的鮮紅,那般的刺目。

胸前,要不是李榮享慣愛穿暗紅色的衣服,長樂一眼也就能注意到了,她是伸手摸過去時,覺得手下一片粘稠,才反應過來,那胸前也全都是血,早已浸透了衣服。

「李榮享,李榮享,」長樂摸得一雙手上全是血,也顧忌不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著,呼喚聲卻一直沒停,想把李榮享喚醒,卻不得回應。

她的手順著李榮享的胸口撫下來時,手下忽然一硬,覺得被什麼硌了一下,她掀開搭在李榮享身上的薄毯,見得毯下李榮享的雙手被捆在身側,而李榮享整個身體也被結結實實地捆在床上。

許是之前有過過份的掙扎,那捆在李榮享身上的麻繩,有好幾處都沾上了點點血跡。

「墨染!」長樂怒火衝心,厲聲沖外面喊道:「怎麼回事?做何要捆著你家先生?」明明病著已是極痛苦了,怎麼還能限制他的自由呢。

長樂進來后,墨染也跟了進來,這時,正站在雕花圓形門洞前,聽到長樂吼他,他『撲通』一聲極痛快地又給長樂跪了下去,卻只是抹眼淚,根本說不出話來。

還是跟著他們一起進來的老管家替他開了口,「小公主,你別責怪墨染,我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的,先生中的蠱蟲發作起來,神智不甚清楚,又狂性極大,傷了別的倒還好說,傷了他自己,卻是誰也攔不住的。」

說完,老管家也跟著墨染一起抹眼淚了。

「蠱?蠱蟲?」長樂的心已徹底沉入谷底,「什麼的蠱蟲?」之前報著的最後一點希望全部消失,她已經很確定她隱隱感覺到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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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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