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這世上我最不信的便是情

三月十六春意正濃，左相風培銘正式迎接三夫人過門，雖然是個側室，傳聞那三夫人已經有了身孕，所以左相很是重視，特地要隆重大婚。

左相府足足準備了有一個多月，當初左相續弦都沒有這般隆重，可見對這個孩子的重視，特地等著孩子胎象穩固之後才大婚蠹。

左相府全府都披上了大紅的綢子，好不喜慶，喜帖也發到了各個府上，南院更是收拾的整潔，只等明日大婚。

許久沒有這樣熱鬧過，府里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喜悅中，風澤江還有風傾顏對這婚事沒有感覺，自然也不去管，風傾顏的大哥還有二哥更是連封家書都沒有送回來。

相比起府里的熱鬧，西院這幾日是有些過於安靜了，風傾華一直忙著教習不得空，風培銘最近又安排了好些功課給她，李氏因為心中憤懣更是病的嚴重，風傾雲一直在左右侍奉著。

「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妖精，才幾個月間身孕都有了，真是不知廉恥。」

雖然一直卧病在床，可是李氏依舊忍不住對李青梅抱怨，她當日可是續弦的身份，還不是一台花轎悄悄從側門接進來就算完了，當初不同意她進門的幾人現在都沒了動靜，她怎麼能不氣。

「母親息怒，你這樣身子哪裡受得了。」

風傾雲自從毀了樣貌，心思也比以前單純多了，什麼榮華富貴，什麼王臣將相不過都是浮雲，什麼都不比安穩的一生。

「沒出息的東西，你我是指望不上了，那小妖精進了門還有我的地位么，咱們母女還有什麼好日子可過？髹」

李氏看不上風傾雲的這個樣子，偏生就她日日在左右侍奉著，那死水一般的眼睛讓李氏也感覺到生無可戀，可是再一想風傾華，說不定就會入宮為妃，若是現在走了日後的好日子不是便宜了別人。

「我這個沒出息的樣子還不是拜母親所賜。」

要不是李氏想著對李青梅不利，這好的東西風傾雲一向摸不到，有機會得了自然是當做寶貝一般，可是卻沒想到這寶貝一般的東西竟然就這樣毀了自己的一生。

風傾雲不是沒有埋怨過，可是這讓自己毀容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的母親，她能怨誰，這樣的委屈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你個沒用的東西，還怪到我的頭上了，滾！」

這兩個女兒一直是李氏的得力助手，說什麼都會去做，李氏怎麼受得了風傾雲這樣的反駁。

風傾雲奪門而出，確實這相府里最沒用的莫過於她了，可是她只是想安穩的過日子，連這樣也錯了么。

風傾雲眼裡包著淚跑回自己的屋子，躲在被子里將委屈哭出來，這西院的一片愁雲，並不影響南院的歡天喜地。

明日就要大婚了，風培銘特意去綺羅裳定製的婚服，今日送到府里來，雖然李青梅有了身孕，可是腰身還顯不出來，這一身的婚服穿在身上也別緻漂亮。

「小姐好漂亮，這以後就要改口叫三夫人了。」

身邊的小丫鬟也嘴甜，知道撿著好聽的說，雖然是個側室，可是也比他們那小地方的官夫人要風光了許多，再生下個一男半女，這府里的地位就提上去了。

小丫鬟的話讓李青梅羞紅了臉，雖然進了相府許久，可是今日才有一眾要真正成為這相府的人了，也不知是喜是悲。

「雖然是隆重，可惜這婚服不是大紅。」

自古就有規矩，除了正室以外，不管是續弦還是側室都不能用大紅，這一身婚服甚是漂亮，可是卻是粉紅。

李青梅心中也是失望的，哪個女人不想著一生為人正室安穩的過一生，可是她就要嫁了，嫁給左相為側室，這一生就要守著這一片天。

「小姐，這話可莫要讓別人聽了去。」

這府里已經是虎視眈眈的有人盯著這南院，只怕揪不到一處錯，這話要是傳到西院那邊，之哦啊又要鬧翻天了。

「無妨，你只當我沒有說過這話就好了。」

儘管再失望，再落寞她在別人的眼裡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吧。

這一日過去，才睡到半夜李青梅就被拉起來打扮，整整幾個時辰才好了，花轎從南院進門，繞城一圈，再從側門迎進來，直到人站在喜堂上李青梅才覺得這一切不是夢。

「一拜天地……」

喜官的呼喊讓她回過神來，剛要俯身一拜，左側就傳來一陣喧嘩，隨著一聲驚呼，李青梅只覺得有人重重跌在她身上，她的肚子拍在地上，劇烈的疼痛讓她昏厥過去。

風培銘為著這一婚事請來了好多朝中的官員很是熱鬧，可這還沒有拜完堂，這喜堂就亂作了一團。

風培銘上前將李青梅抱回了南院，所有人都鬨堂而散，只有風傾華一人在喜堂里看著地上的血跡陰森一笑。

「大夫呢!可有請來了，快這些……」

風培銘心裡急的不行，他人到中年還能得子，實在是一大幸事，可是這堂還沒有拜完就可能失去孩子了。

大夫顫顫抖抖的趕到，看到床上大片大片的血跡，還有李青梅蒼白的臉色就知道不好了，連忙搭上脈。片刻大夫看著風培銘陰沉的臉色，唯恐這左相一怒之下自己的小命就沒有了。

「回大人，夫人只怕是不好，孩子是保不住了！」

大夫的話說完，風培銘只覺得嗓子眼裡一甜，壓住的火氣蹭蹭的上漲。

「讓人把風傾雲那個賤丫頭找來！」

本來堂拜得好好的，要不是那個丫頭冒冒失失的摔倒，怎麼會有這事。

管家帶著風傾雲趕來的時候，風傾雲已經白了臉，雖然嫡出的那幾個不一定要到場，可是她和風傾華都去了喜堂，正是拜天地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推了自己一把，就硬生生的闖到了李青梅的身上。

那一撞力氣甚大，只怕是孩子保不住了，風傾雲還驚魂未定就被管家帶了來。

「你個逆女！我娶親，本以為你們是好意相賀，卻不想你這般歹毒的心思，竟然害我的孩子！」

風培銘正在氣頭上，看到風傾雲只覺得氣更重，一隻茶杯直衝著風傾雲而去，她躲避不及，茶杯撞上額角，頓時湧出大片的鮮血。

「父親，不是我，是有人推我，真的是不是我！」

風傾雲大聲的申辯，腿一軟跪倒在地，卻也不知道申辯那麼多人是誰推的她。

「還敢狡辯，你個沒良心的蠢貨，給我滾！管家把她給我關到北院，沒有我的話不許出來！」

左相府的北院說是院子不如說是一片荒地，只有一個小小的院子，久無人住，相傳還鬧鬼，風傾雲哪裡願意。

「父親，真的不是我，我冤枉啊！……」

話還未說完，就讓人捂了嘴拖出去了，管家看著風傾雲的身影，只怕這三小姐是不會有出頭之日了。

府里鬧了大半天，風傾顏的攬月軒也收到了消息，她已經對這烏煙瘴氣的相府沒有任何感情了，雖然同情李青梅的遭遇，可是這是每個人的命，她也改變不了。

這事不用懷疑就是西院的主意，可是風傾顏實在沒有想到這李氏會為了自己犧牲掉一個女兒，這母女的親情竟也不值一個人的地位。

入夜以後，整個相府都靜悄悄的，風傾顏趁著夜色偷出府，再過不久就是母親的忌日，她實在不願意在府里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施展輕功而起，任風在耳邊刮過。

片刻她就落在了艷陽樓的屋頂上，此時已經入了夜，她一身玄色的衣服也與夜色融為了一體，沒有人察覺，她躺在屋頂上，夜有些涼，可是夜色很美，星星還有月亮都發著光。

「母親，顏兒在看月亮呢。」

濃濃的悲傷散開來，她自小就失去了母親，而父親不過是為著自己的前途才對她頗重視，這一世她看清了所有人的面目，可是只覺得悲涼，為自己的母親而不值。

「誰！」

雖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可是剛有人靠近風傾顏還是感覺出來了，綳直了身子，看著暗處。

「丫頭，不錯呀，這麼快就把功力練到如此了。」

慕容謙所站的地方是十米之外，他還未發出聲響就被察覺了。

「你怎麼在這裡。」

風傾顏的行蹤每時每刻都有人前來彙報，慕容謙一聽說她來了這裡，顧不上自己還有好些事務還沒有處理，就上來了，聽到她這麼問，自然不能被她知道真相。

「看今夜夜色不錯，上來看看，不想你已經在這裡了。」

風傾顏那時悲傷的神情被慕容謙看在了眼裡，再一回想今日發生的事，只怕她是想母親了。

「丫頭，你怎麼跑出來了？莫不是來找我的？」

這些日子他忙的緊，也有月余沒有去攬月軒了，靈歌鬧的厲害的時候也是無情帶著她去找風傾顏，這張臉一月未見，彷彿更加動人了。

風傾顏睨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她不過是來散散心，不想也能碰上這人。

「丫頭，不要忘了，你可是我的幕僚，有什麼煩心事可以告訴我。」

慕容謙知道風培銘娶側室她是不高興的，不過是因著李青梅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子才沒有出手，可是明知道西院會在今日有所動作，可是她也沒有攔著，此刻一定是自責的。

「傾顏，你知道嗎？我親手殺過自己的弟弟。」

她一直未開口，只是任由慕容謙在一旁說著，一聽這話才震驚的看著他，紹和帝一共只有七個兒子，他哪裡來的弟弟一說。

「不用震驚，母妃失了寵，一直鬱鬱寡歡，直到父皇有一日醉酒而來，卻不想那一日過後便有了身孕，母妃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一直沒有說出去，我一直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想的，直到一日她拿著一張方子讓我去抓藥。」

慕容謙說的事遠遠超出了風傾顏的預料，看著他眼裡的悲傷，風傾顏覺得心中像是壓上了一塊大石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要說了……」

彷彿自己也跟著他開始悲傷起來，這樣的事情，他不說風傾顏也已經猜到了結局，不忍心他自己說出來。

慕容謙慘然一笑，思緒飄回了小的時候，整日圍著母親，不懂她的憂鬱從何而來，親眼看著母親那絕色的容貌一日一日衰敗。

「母妃說是自己不舒服，讓我溜出宮到添袖樓的鋪子上抓藥，我只當做是真的，那葯還是我親自煎的，我親自給母妃端過去，還特意給母妃配了蜜餞。」

這殘忍的真相讓風傾顏心中的愧疚疏散了很多，可是心中的沉痛卻散不去，隨著慕容謙輕輕的敘述更加沉重。

「那是一個未成形的男胎，母親寧願親手殺了他，也不願他來這世上受罪，自那日起我就一直裝作呆傻的樣子，可是我依舊忘不了，是我親手殺了我的弟弟……」

這事情已經遠遠超過了風傾顏的想象，梅妃風傾顏有幸在宮宴上見過，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要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孩子，她對這世上，對紹和帝的恨意有多深。

「你不應該告訴我這些的。」

雖然知道他是想寬慰自己，可是慕容謙那悲傷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刀插進心裡，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的痛。

「丫頭，這世上太多的無能為力，你不要怪自己。」

這一路走來，他為了自己的安穩也犧牲了很多，讓別人犧牲了很多，可是風傾顏不一樣，那樣善良的一個人，怎麼會人心踩著別人的痛楚生存。

「慕容謙，以後的路註定我們要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我不是愧疚，只是對這涼薄的世界感到噁心。」

未來的路他們還要繼續，每一個皇位都是用鮮血染成的，如果怕她就不會選擇走上這樣的路，雖然眼見了這世上的悲涼，可是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難過。

慕容謙看著這樣的風傾顏，一時慌神，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感受到她身上的冰涼，心中的疼痛更深。

「雖然這世上悲涼，可是你也可以選擇去依靠。」

風傾顏被抱進他懷裡就開始掙扎，不知道慕容謙今日是怎麼了，他還是個孩子，怎麼會作出這樣的舉動來。

「慕容謙，這世上我最不信的便是情。」

雖然她的話很殘忍，雖然慕容謙也知道她會說出拒絕的話，可是還不禁僵了身子。

風傾顏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背過頭去，看著這京城的夜色，輕輕的說出內心的想法。

「我助你奪位，你給我一世安穩生活，只此而已！」

慕容謙看著她瘦弱的背影，雖然她還是個十歲的孩子，只是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可是那身影卻充滿堅定。

「好，只此而已。」

說完不再看風傾顏的身影，轉身向著宮裡的方向而去，不管她會不會接受自己的心意，不管她是否能陪自己一生，他都要保她一世安穩。

慕容謙的心思風傾顏不是看不出來，可是想到她們的年紀就硬生生的放棄了那個想法，卻不想他真的喜歡自己。

在艷陽樓坐了大半夜風傾顏才姍姍而去，她一路回到攬月軒，院子已經靜悄悄的，外室還點著一盞蠟燭，流雲在桌子旁打瞌睡。

風傾顏吹了一夜的冷風，看著這一盞蠟燭還有這蠟燭下的人，覺得心中溫暖了不少。

「小姐回來了。」

風傾顏出去了一夜，流雲雖然擔心，可是真的那兩個暗衛跟著，風傾顏心中的憂鬱她們都知道，出去散散心也好。

「夜深了，怎麼還不去歇息。」

她走時特意囑咐了流雲不用等她，可是看到這一幕，心中的溫暖讓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小姐身子寒，快去洗個熱水澡，我在小廚房準備了熱水，驅驅寒氣。」

風傾顏的身子流雲下了好多房子去調養，可是還是不能調過來，隨著她的長大，體內的寒氣反而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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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傾顏安全到府以後就有一個身影到了宮裡，看著亭子里慕容謙的身影彙報。

「主子，傾顏小姐已經安全回府了。」

那亭中的暗自並未回話，而是仰著脖子，一壇烈酒入肚，喝的越多反而越清醒，越能感受到上一世接到她的死訊時的心痛。

「主子，不能再喝了。」

無影再也忍不住，從暗處出來，揮退了暗衛，主子還不過十一歲的年紀，這些酒喝下去怎麼受得住。

「無影，喝的越多，反而越痛。」

無影知道今日慕容謙被風傾顏拒絕的事情，可是兩個孩子，會有多深的感情。

他們幾個都是自小跟著慕容謙長大的，像是兄弟一般，第一次霧影和黑影被派去風傾顏身邊的事侯他們是震驚的，慕容謙培養上千暗衛，他們都是頂尖的，不過是風澤江借幾個人，就將他們派了出去。

終於慕容謙受不住強大的酒勁睡了過去，嘴中還在叨念著什麼卻是聽不清楚了。

京城的災民事件三皇子慕容俊峰做的很好，開倉發糧，在百姓中頗有口碑，可是這一開倉，就足足花去了兩萬兩的銀子，紹和帝雖然心有不滿，卻沒有表現出來。

戶部尚書一職空缺，一直沒有填補上去，所有的職務都由副職擔任，紹和帝有心選任，可惜太子和三皇子都推選出一人，紹和帝一時不知道選哪一個出來。

「皇上，何須如此苦惱，選一個兩派都不是的不就好了？」

安公公一直在紹和帝身邊，也理解他的煩惱，眼下這儲位之爭若是紹和帝參與進去，就明顯是偏幫了哪一派。

「這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這形式一變，慕容非凡那邊明顯處於下風，皇后著急召見他，反而慕容非凡卻依舊無動於衷。

「凡兒，這次的事真是便宜了老三，指不定這揭發之人就是他們的人。」

皇后的母家雖然在紹和帝爭位時立下汗馬功勞，可是之後都是閑職，慕容非凡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母後放心，這儲位兒臣是不會輕易讓出去的。」

這件事情慕容非凡有心去查探過了，可是這麼久過去依舊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勢力遠遠不是慕容俊楓能有的。

「兒啊，這皇位一定會是你的。」

蕭蓮雖然年老，可是邵和帝一直沒有冷落她，雖然不一定紹和帝會偏幫著他，至少也要一碗水端平了。

「母後放心，兒臣心裡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