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4.第四章

大興朝驛站尤其多,每隔二十里設一。近年因核雕技藝興盛的緣故,來往恭城收核的人多,朝廷怕人多口雜,特地在恭城外隔十里設一驛站,以防生事。

張驛丞隔壁的驛丞姓元,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為了做出政績,整日勤快得不行,將過往的官員服侍得妥妥帖帖,最近還來搶他地盤。他年有四十,打算在這兒養老,也不與他計較。正好今日春寒得緊,張驛丞早早便歇了,橫豎元驛丞派了人守在附近,一有人來便會立馬招攬過去。

然而,張驛丞被窩還沒暖好,便聽得劈里啪啦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是咚咚咚的地板聲。

張驛丞一張老臉沉沉,推門喝道:「吵什麼?」

家僕慌慌張張。

「大人,不好了。」

張驛丞沒好氣地道:「姓元那黃口小兒又做了什麼?」

家僕說:「元驛丞見着穆陽候的馬車,嚇得連滾帶爬地回了他的驛站。現在穆陽候的馬車正往我們這邊來,約摸再過一刻鐘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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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陽候三字簡直如雷貫耳。

弱冠之年驅逐蠻夷,被先帝封為穆陽候,又曾是皇帝伴讀,當今太子太傅,現下年僅二十八。這些身份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穆陽候心狠手辣,脾氣一暴躁,必定要見血方能順心。

傳聞穆陽候隨身攜帶一鞭,名為飲血鞭,不管何等身份,脾氣上來時先抽了再說。

張驛丞揣著一顆養老不成便給自己送終的心壯烈地侯在驛站門口。

馬車停下。

然而張驛丞連能送自己上西天的穆陽候的臉都沒看清,便徹徹底底地被忽略在一邊。半晌,才有個白面郎君風馳電掣地過來,問:「驛丞在何處?」

「正是下官。」

「把恭城最好的大夫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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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郎君喚作言深,生得一副好模樣,可此刻卻對另外一名黑面郎君怒目而視:「若侯爺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全家都只能陪葬!」

言默抽出匕首,寒芒刺骨,一言不發便往手背劃去,鮮血流了一地。

「此事錯在我,是我一時不察才讓那小兒傷了侯爺。」

「人呢?」

「已命人前去捉拿,他為侯爺所傷,又服了軟骨散,跑不遠,今夜子時之前必能捉回。」言默暗想:若侯爺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定當手刃小兒,再跟隨侯爺而去。

言深方才的話雖如此說,但心裏知曉這點傷於侯爺而言,算不得什麼。他們家的侯爺體質略奇,不論多重的傷,只要能得到充足的歇息,很快便能痊癒。

他此刻擔心的倒是另一點。

他壓低聲音問:「侯爺的怪疾可有發作完?」

言默亦低聲回道:「發現侯爺時,侯爺面上青筋已然全消。」一頓,言默又道:「只不過有一事頗怪,侯爺的褲腿上有半個腳印。」

向來淡定自若的言深露出詫異的神色,隨即眉眼一斂,怒道:「那小兒當真膽大包天,連我們侯爺的金腿也敢踩!待捉到他不把皮給剝了,老子生吞了他!」

彷彿為了應和他這一番豪言壯語,房門嘎吱地作響。

一小童跑出,喜出望外地道:「兩位爺,侯爺醒了。」

言深與言默皆是一怔。

若是以往,侯爺必定要昏迷個幾日才能醒的。如今昏迷了多久?一個時辰?不,半個時辰都沒有。兩人立即奪門而入。軟榻上的男人已經坐起,一旁的小童跪在床沿下烹茶。

茶香撲鼻而來。

小童斟滿半杯,茶湯色澤蒼翠,是一兩百金的早春泉城綠。

杜鵑啼血白釉薄胎茶杯在男人過於修長的五指中沉穩如山,他輕聞茶湯,再聞,三聞。小童捧起手,接回茶杯,盡數倒掉,伏地一禮,輕手輕腳地離去。

沙啞低沉的嗓音響起。

「人在何處?」

言深與言默齊齊跪下,言默道:「侯爺,子時之前必能帶回。此次是屬下辦事不力,請求侯爺責罰。」

沈長堂看了眼言默的手,道:「言深領十鞭,言默領五鞭,下不為例。」

「是,侯爺。」

言默又問:「那小兒……」

「處心積慮取我命的人,天下間唯獨有一。時候未到,這一次暫且記下。至於那小兒……」沈長堂輕描淡寫地道:「殺了,不必留全屍。」

說話間,沈長堂的長眉忽然輕擰。

手指挑開血跡斑斑的衣襟,一個帶血的白玉扳指落入他的掌心。

言深趕忙去喚小童去馬車取來乾淨的衣袍,回來時,卻見自家侯爺掀開了薄被,望着褲腿兀自凝神。言深心領神會,立即咬牙切齒地道:「豈有此理,區區小兒竟敢糟蹋侯爺的褲腿!待人一帶回,必教他挫骨揚灰!」

豈料沈長堂卻露出萬年難得一見的笑意。

「倒是個膽大的。」

言深以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家侯爺嘴上是千真萬確的笑意。外頭進來一個小童,輕聲說:「恭城裏數一數二的大夫都帶來了。」

沈長堂慢條斯理地帶回白玉扳指,淡道:「都讓他們回去,言默,」微微一頓,細長的丹鳳眼深邃如墨,他緩緩地道:「你去恭城尋一個姑娘。」

言默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家侯爺要找一個姑娘?說找一條母豬都更能讓他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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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璇見到一身血的阿殷時,都快嚇哭了。

阿殷不想她擔心,隱瞞了自己遇到麻煩的事情,溫聲道:「別擔心,只是今天去挖銀子的時候摔著了,偏不巧摔在一灘血跡上,才沾了一身的血。」

姜璇是曉得阿殷埋銀子的事情,只道:「姐姐險些嚇死我了。」

阿殷笑道:「死不了,姐姐在一日,定不會讓你死。」她從衣襟里摸出那一錠白銀,姜璇眼睛睜得老大,說:「姐姐竟藏了這麼多銀錢!這錠白銀有十兩銀子嗎?」

「最多五兩。」

「五兩也很多了。」

阿殷道:「不多,現下我們用錢的地方多著呢。當務之急,我們要做的是掙得更多的銀錢,才能保以後無憂。恭城太小,且人多口雜,我們不能出現在恭城。」

她微微沉吟。

姜璇道:「我聽秦伯說,近幾年鄰近多了個鎮子,因離恭城近方便淘核才新興而起。」

阿殷也正有此考慮,遂道:「明天我們去鎮子上轉轉,看看有何機會。」

姜璇有些擔心:「核雕技者大多是郎君,姐姐一介女子,可要女扮男裝?好方便行事?」

聽到此話,阿殷嘆道:「我也有想過女扮男裝,只是……」她瞅了眼自己,很直白也很客觀地道:「我能遮掩自己容貌上的女氣,亦能刻出喉結,胸也不必裹,可聲音卻無法改變,一旦開口必會露餡,引得他人猜疑,倒不如坦坦蕩蕩。」

姜璇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阿殷的胸。

兩人相差三歲。

可若說姜璇的乃胸如丘壑,阿殷的便是胸如平川。

老天爺賞了她在危急之際爆發的蠻力,還有與蠻力配套的平胸,悲哉……

阿殷重咳一聲。

姜璇的臉微紅,道:「姐姐,我沒其他意思。那……那……如果明日夫人遣人過來了怎麼辦?」提起母親,阿殷心中更是悲哉,她道:「冬雲要侍候殷家八口人,脫不了身;秦伯年邁,離不開殷家;剩下的一個僕役,卻是要侍候浩哥兒的。況且以母親的性子,定覺得我能應對,她不必操心。謝郎正妻未定之前,想來爹娘暫時都不會想到我。」

姜璇很是心疼,說:「姐姐莫要傷心,是謝郎配不上你。」

阿殷扯唇笑了下。

「哪有什麼傷心不傷心的,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與其說我等謝郎五年娶我為妻,倒不如說我用了五年來死心。他騙了我,我反倒放下了,」她又自嘲一笑:「更何況在爹娘面前,謝郎對我的傷根本不值一提。」

阿殷與姜璇歇下時,隱隱覺得胸有點疼,沒由來的想起了今日林中所遇的貴人。

她揉了揉胸。

……但願以後別再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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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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