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9 當年風華

「然後呢？」

「然後就這樣結束了啊。」顧一白說，「再也沒有和她見面，上一次聽說，好像還是和顧導鬧緋聞的時候吧。」

「你……別太傷心。」夏之萱不太會安慰人，想了想，端來了旁邊的曲奇餅：「吃兩個吧，說是吃甜食的話，心情會好一些。」

「這個東西熱量挺高的，平常還是少吃點兒比較好。」雖然這麼說著，但顧一白還是拿了一塊，香香脆脆的曲奇放進嘴裡，像是融化在舌尖的奶油，他半閉著眼，問：「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還是繼續拍戲吧。」夏之萱有點兒苦惱地撓了撓頭，「不過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接什麼戲好了。古裝也演過了，現代也演過了，接下來再演什麼，總感覺都是差不多的。」

「夏夏，不是這樣的。」顧一白搖了搖頭，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緒。好半天，他才開口說道：「好的角色，都有自己豐滿的靈魂，演員所要做的，就是捕捉到這種精神狀態，然後把它演繹出來；而單薄的角色，卻只能憑藉演員的自我想象，如果構想不好的話，就會重複自己以前的表演，出現出現千人一面，演什麼都一樣的情況。」

夏之萱仔細地思索著這句話，追問：「可是什麼樣的角色，才算是豐滿的角色呢？」

顧一白正欲回答她的問題，夏之萱的手機響了，王文興奮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夏夏！快！趕緊收拾一下去試鏡，麻利點兒，千年難遇的好機會！」

「什麼啊？這麼急？」夏之萱問。

「顧導剛才打電話過來說的，要拍《夏加琳傳》了，好多大花小花都在那邊試鏡，要不是看在關係好的份兒上，你連這個試鏡的機會都撈不著！還不趕緊快點兒過來，記得查查夏加琳的穿衣風格，就按著她那樣穿——算了！我還是讓小王（助理）從專櫃挑幾件送過去得了！」王文火急火燎地催促著，「要抓緊，下午就要開始了！」

「哦哦。」夏之萱答應著，趕緊放下手機，開始了手頭的準備工作，洗臉，拍水打底，塗乳液，再打底一層……曾經看起來繁複而不可思議的步驟，現在也變得自然了許多。她一邊塗著，一邊問陽台上的顧一白：「一白，王文哥說，顧導要拍《夏加琳傳》，你聽說了沒有？」

「這個？」顧一白詫異了一下，「我只是聽說他加盟了一個劇組，當的是副導演，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劇，原來是這個，也難怪他肯當副導演了。」說著，想到什麼似的，他又笑起來：「剛剛還說要有一個立體的人物原型呢，這不，就來了。」

夏之萱也笑了。

夏加琳傳，自然是由影后夏加琳的經歷改編的，裡面隨便一個配角，那不都是最立體的人物嘛！想要了解角色的話，甚至都可以親身去拜訪原型！

「去試試吧。」顧一白說，「顧導願意當副導演，消息又捂得這麼緊，應該是個不錯的劇。」

「嗯，我想也是。」夏之萱點點頭，開始了新一輪的準備工作。

試鏡之前，照例是要先讀一下劇本的，這次事情來得緊急，也沒有劇本，想了想，她只好去搜索了一下夏加琳的個人經歷，趁著車上倉促的時間讀了讀。

「個人減價：夏加琳，18XX年生，女，國際知名影后，16歲便因《守望峰上的少女》獲得金章獎最佳女主角，此後更是接連拍攝了《情深》《午夜鐘聲》等一系列影片，享譽國際，為廣大人民群眾所喜愛。」

這一段並沒有什麼信息含量，夏之萱繼續往下拉，移到了「個人生活」這個部分，繼續看：「夏加琳早期與圈中著名攝影師沈原[點此查看相關報道「三年愛情長跑結束，夏加琳：我們不合適」]相戀，三年愛情長跑以分手告終，在登頂影后當天宣布嫁給港島富商李某，[點此查看報道「夏加琳的婚禮全回顧」]從此退出娛樂圈[點此查看相關報道「一代傳奇退圈，粉絲現場情緒崩潰」]。」

這一段寫得確實挺傳奇的……想來改編成電影的時候也有的寫了，夏之萱還在思忖著呢，車已經到了，王文早在外面等著了，等他們一來，就趕緊迎上來：「怎麼現在才到，還不趕緊過去！」

夏之萱趕緊跟著過去，到了化妝間，她在家裡做的只是打底的工作，到這邊了還要讓化妝師再化一遍。一遍化，她一邊問王文：「王文哥，怎麼時間這麼緊啊？連通知的時間都沒有，就要開始試鏡了！」

「都搶著來呢，楊導好不容易出山拍部片子，各方面都盯著呢，為了避免騷擾，劇組都不給透風聲的，要不是顧導幫忙說話，你估計都沒這機會。」王文低聲說，神色像是某個諜戰片中的特務，「你也小心點兒，隔牆有耳，旁邊那可都是競爭對手。」

夏之萱啼笑皆非地點了點頭，也學著他的樣子低聲說：「我現在都沒有看過劇本呢，等一下怎麼演？」

「這簡單。」王文說，「你不是和李妍老師一起拍過戲么？就照著她那樣演就行了。」

「啊？」夏之萱有點兒懵，「不是《夏加琳傳》么？怎麼就演起李妍來了？」

「說你呆你還真呆了！」王文悄聲訓她，「今天來試夏加琳的那都是什麼咖位你曉得么？不少都已經開自己的工作室了！能演個配角就不錯了，又不是所有來這裡試鏡的都是來演夏加琳的！」

「哦。」夏之萱答應著，回想起來夏加琳的個人關係那一欄確實有「李妍（好友）」這麼個詞條。半顆心放回肚子里。演李妍，她的心理壓力就沒那麼大了，畢竟是曾經見過，並在一起拍過戲的人嘛，就算是兩個人性格氣質都不怎麼像，仔細去模仿的話，還是能夠像個七八分的。

她閉上眼，慢慢回憶起當時和李妍相處時她的表情動作，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依稀在腦海中重現……她揣摩著，心中大概有了主意，時間已到，來到試鏡間，朝評委席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夏之萱，我試鏡的角色是夏加琳老師的好友，李妍老師。」

「開始吧。一分鐘。」評委席上，楊導頭也不抬。

夏之萱點點頭，抬起頭來，眼波流轉。這種變動是非常細微的，卻讓她瞬間從清秀的氣質，沾染了些許嫵媚的感覺。

她開口說話了，語氣戲謔：「夏夏，你看，那邊那個怎麼樣？」

「哎呀，你不要那麼正經嘛，一本正經的，無趣死了。」說著，她拿起一根煙，滿不在乎地點上，「走，咱過去搭訕！」

「時間到。」評委席上，計時人員說。

「謝謝大家。」夏之萱並沒有再演下去，她聽王文叮囑了，這位楊導最討厭別人不按照規定加時演，不然會扣掉很多印象分。

所以，就算是接下來還有一段沒有演完，她也出去了。

夏之萱離開后，評委席上，眾人神色怪異。導演不語，大家也不好發言。整個房間，安靜得嚇人。

倒不是因為夏之萱演得有多好，他們浸淫圈子這麼多年，什麼樣有靈氣的演員沒講過？還不至於被一個小輩的表演給震到。只是……

太像了。

簡直是太像了。

夏加琳平常都是以優雅的熒幕形象示人，可是這位影后，也曾有過年少青蔥的爛漫時光，和李妍之間的友誼更是在圈內船尾佳話。在一次李妍的生日會上，她曾錄了一段視頻，送給了李妍，視頻的內容，就是模仿李妍抽煙，然後生病了，迅速變老，藉此來勸自己這位嗜煙成性的好友少抽點煙。

她裝作李妍那種滿不在乎，玩世不恭的樣子，坐在板凳上，嫵媚地吐出煙圈，翹起眼角，酷酷地說：「我叫李妍，李妍怎麼能不抽煙？」

錄像的最後，是又添加上去的特典。李妍跑到鏡頭裡，假意打她：「你這個壞人，專門黑我！」兩個女人抱在一起，笑得樂不可支，都是傾國傾城的容貌，又是那樣好的年紀，只讓人覺得造物主神奇造化，才生出了這樣的絕色佳人。

楊導陷入了回憶之中。他是夏加琳的崇拜者，可以說是狂熱的粉絲，這才是拍這部電影的初衷。這麼多年，就算是成了知名導演，也還是經常觀看她以前的錄影，一遍又一遍，連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捕捉得清清楚楚。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加琳。

可是剛才那女孩，模仿李妍抽煙的樣子，居然那麼像加琳，像到他幾乎要懷疑，這個女孩深藏著心思，實際上是準備過來試鏡夏加琳的！

究竟是刻意為之，還是無意中流露？不過就算是刻意去演的話，這功力也足夠深厚了，那種神情簡直是太像了，像到他幾乎以為年輕的加琳又過來了，在人群中間跳著舞，優雅大方地笑著，而他窩在角落裡，擺弄著自己的相機，無人問津。

回憶的閘門打開，就像是傾瀉的洪水。

他曾經是一個那麼自卑的人。

自卑到，等到她退圈以後的許多年，才敢在眾人面前展露一星半點，曾經的喜歡。

算了，都過去了，佳人已老，縱使是再美的容顏情態，也經不住歲月的風霜。現在的加琳，也不過只是那個頒獎典禮上，笑出一點細紋的中年女人。

不再想這些，楊導吸了一口氣，沙啞著聲音道：「就她吧。」

不論是真是假，能做到這個份上，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