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二六零

260.二六零

再一次見到烏家兄弟的時候,便是在秦軍營地之中了。

徐福覺得自己和嬴政兩個上樑就夠歪的了,就別再讓外物來增添更多的影響了,於是烏家兄弟一來,徐福便將胡亥打發去玩兒了。

越族的價值足夠大,他們歸降的誠意也足夠深,兩方很快就達成了一致的意見,烏雅還送了些魚乾給胡亥,將胡亥哄得眉開眼笑。此時烏雅說出了最後的請求。

「我希望王后能再走一趟越族。」烏雅面色誠懇地道。

「擔心他們身上的毒解不掉?」徐福出聲問。

烏雅搖頭,「不僅如此。」

「噢,還有那些虺。」徐福驟然想了起來。

烏雅有些熱切地身子前傾,道:「他們很想再見您一面。」

他們?徐福反應過來,烏雅口中的「他們」應該便是指越族人。大概是因為那一日,他帶給越族人的衝擊實在太大,此時越族人心中心心念念的都還是,他究竟是不是神靈,是不是比他們的神靈更為厲害的存在。

徐福略略思索一下就答應了。

他去露個面,就能換來越族人的服從,那是實在是一件再划算不過的事了。

嬴政聞言,當即便道:「寡人陪同阿福前往。」

帳中其他人自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越族之事處理得這般漂亮,而且半點也沒有受傷,他們還能有什麼可說的呢?王上與王后才剛剛新婚不久,時時刻刻都想走在一起,那是正常現象。

眾人選擇性忽略了,這二人在一塊兒都十年了的事。

烏雅笑道:「王上能再臨越地,是越地之榮幸。」

「待明日我們再入越族如何?」徐福開口問。

烏雅點頭,「好,王后何時方便的,何時前來就是。我會同烏雨前來迎接王后。」

既然越族已經歸降,烏雲自然也要被放回去了。商談結束之後,徐福便帶著他們去看烏雲了。守在帳子外的士兵掀起了簾帳,徐福往裡一看,就當先看了胡亥的身影,讓胡亥去玩兒,他竟是玩兒到這裡來了。

再往裡看,烏雲可憐巴巴地往後縮著,生怕胡亥再往前多走幾步。

從徐福和嬴政回到營中后,便令人給烏雲鬆綁了,但是烏雲怎麼還是這般畏懼胡亥?難不成胡亥對她做什麼了?

「胡亥。」徐福當先喚了一聲。

讓烏家兄弟看見烏雲害怕成這般模樣,總歸有些尷尬,還是先將胡亥叫過來再說。

胡亥回過頭來,一見徐福,雙眼登時一亮,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父親。」

徐福揉了一把他的頭髮,然後往旁邊走了兩步,好讓出路來。緊接著,嬴政等人才從帳外進來了,烏雅和烏雨緊跟其後。原本看著這麼多人走進來,烏雲還害怕地再度往後縮了縮,等她借著燭光,看清了烏雅的面孔之後,烏雲更害怕了,囁喏著喊了聲「哥哥」。

烏雅皺眉,「你知道你惹了多少事嗎?」

「我、我……」烏雲明顯很是畏懼這個兄長,結結巴巴愣是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烏雨在一旁點頭,附和烏雅的話,「烏雲年紀也不小了,怎的還能如此亂來?」

烏雲愣愣地轉過頭來,這才看見了以護衛姿態站在後面的烏雨,「大、大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烏雲呆住了。

烏雨笑道:「我跟烏雅一起來的啊。」

烏雲臉色更震驚,「可你,可你不是在生病嗎?」

烏雨笑著將腦袋擱在烏雅的肩上,道:「烏雅救了我啊。」

烏雲小聲嘟噥道:「他明明攔著人不讓救你。」

烏雨臉上笑容不改,還在烏雅的肩膀上蹭了蹭,最後被忍受不了的烏雅一把推開了。烏雨說:「你不懂。」

烏雲皺著眉,不說話。

徐福不得不出聲打斷了他們,「還請將令妹帶回后,仔細教導。此次若非瞧她只是個小姑娘,恐怕早已經喪命在此了。」徐福的聲音有些冷。

小孩子也是分討人喜歡和不討人喜歡的。

除卻胡亥和扶蘇不談,徐福之前也遇見過很多小姑娘,尤其曾經在那場疫病中,和母親相依為命扛下來的小姑娘,就堅韌得討人喜歡。而烏雲這樣的,分明是沒見過什麼風浪,平日里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衝動行事的女孩兒,她實在討不了徐福的喜歡。也難怪胡亥總是嚇她了。

這樣的小姑娘帶回去好生教導,或許未來還能扭轉一下性子,若是不好好教導,那以後必然是害人害己。

烏雅面色尷尬地點點頭,讓身後的手下上前去帶烏雲離開。

烏雲有些不服氣,本想反駁徐福的話,但是胡亥瞥了她一眼,她就什麼也不敢說了,只得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臨走的時候,還看了好幾眼烏雨。大概是覺得,她一心為這個大哥付出,為什麼此時大哥不站出來為她說話吧。

待烏雲被帶出去之後,徐福方才道:「二位決定由誰來對我解釋呢?」

烏雅一怔,沒有明白過來徐福的話是何意,「解釋什麼?」

「烏雲之所以找到秦軍中來,是為了尋我去救她的大哥,也就是烏雨。那烏雨為何從重病,變為無恙了呢?烏雨又為何反叛,又為何突然放棄了呢?若是這些事牽連不到我與王上的身上,我自也不會理會。」徐福冷聲道。

這算是在一切談好之後,徐福準備來清算之前的賬了。

烏雅面色尷尬無比。

烏雨倒是滿不在乎地開口了,道:「當年首領之位本是我的,只是後頭生了重病,便讓位給了烏雅。烏雲便陪著我離開越族去養病了,等回來的時候,我的病已經大好了。只是為了欺騙烏雅,讓他細心照顧我,我才故意裝病。沒成想到,烏雲倒是當真了,竟是找到了你這裡來。反叛之事……」

難怪烏雲和烏雨都會說外面的話,而且說得較為熟練,原來是在外頭生活過一段時日。

烏雨狡黠一笑,「王后應該已經瞧出來了吧,從一開始,我便沒有什麼反叛的心思。」

徐福是早就瞧出來了沒錯,但他仍舊覺得,烏雨這麼個求愛方式,沒被烏雅打死那都是真愛了。

「牽連王后,實在是意外。」烏雨歉意地道。

徐福漠然不語。

烏雨追加了一句,「日後王后若有吩咐,烏雨定然不二話,以作償還。」

徐福點頭。

烏家兄弟這才舒了一口氣。

畢竟此時他們不能再得罪秦國。

這時候烏雨的目光落到了胡亥的身上,烏雨忍不住誇讚道:「秦國公子生得好模樣!」

胡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平日里甜甜的笑容都不見了。

不過烏雨並不以為意,在他看來,秦國公子本就該是這樣的。

徐福看了看烏雨,心道,若是他們知曉,胡亥將烏雲嚇得快屁滾尿流了,也不知他們是否還能如此心寬地誇讚胡亥。

烏家兄弟見事情了結得差不多了,便主動告辭了。

或許是出於本能,當他們站在嬴政面前的時候,便深深感覺到了一股威脅性和壓迫性。

等那二人離開后,徐福便牽著胡亥的手,將他帶出了帳子。

胡亥小小地打了個呵欠,「我們幾時回去?」

嬴政沒想到最先想回去的竟然還是胡亥,他不由問道:「想回去了?」

「嗯。」胡亥抱住了徐福的胳膊,「外面的食物不好吃,睡著難受。」胡亥的臉上表現出了幾分嬌氣。不過嬴政並不排斥他的嬌氣,若是扶蘇如此定然會遭訓斥,但胡亥就不一樣了。

「很快了吧。」徐福道。

三人走進了帳子去休息。

帳外,有士兵走到了王翦身旁,低聲問:「那位副將,已經關了好幾天了,將軍,這如何處置?」

王翦輕嘆了一口氣,「蠢人。」說的自然是那位妄圖對嬴政決定指手畫腳的人。

這樣的人,心太大,不能留。

「此事待明日報給王上吧。」王翦說完便轉身回帳中去了,如今朝中凡是聰明的人,都該知曉徐君房是個什麼地位,若是有不長眼的偏要去挑戰,最後丟的便是自己的性命。

又是一夜安眠,秦國士兵們睡了個安穩的好覺。

徐福早早就醒來了,他在並未退散的夜色中皺了皺眉。

嬴政察覺到動靜,一下子也醒來了,他抬手撫了撫徐福的眉間,問他:「怎麼?」

徐福沉默了一下,道:「……我只知如何驅蛇,不知如何將蛇弄回來。」

嬴政也沉默了會兒。他也沒想到,原來還有事是能難住徐福的。

不把人家的蛇給弄回來,似乎是有點不大好……但這驅蛇容易,又怎麼將蛇找回來呢?

胡亥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探出個腦袋,小聲問:「蛇嗎?我、我會呀。」一邊說著,胡亥一邊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神色逐漸清明了起來。

徐福也想到了胡亥之前跟他說的話,他抬手將胡亥摟到懷中,「你能將蛇都喚回來?」

胡亥這一刻享受極了,他眯起眼,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徐福的胸膛上,還蹭了兩下,「嗯,能的呀。」只是他話音剛落,嬴政的手就伸了過來,直直將胡亥的腦袋給推開了,口中沉聲道:「多大了?還這般黏人?」

胡亥苦著臉,委屈道:「沒有人抱,睡都睡不好了呀,想回咸陽。」胡亥抽了抽鼻子,委屈之色更重。

嬴政給堵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早幾年,他便捨得斥責胡亥了,現在反倒是說不出口了。

徐福面無表情地捏了捏他的面頰,「乖。」

胡亥實在少從徐福口中聽到這個字眼,乍一聽到,他還當真就乖乖從徐福身上下去,老老實實偎在一旁了,「父親讓我試試吧。」

「好啊。」徐福又跟著誇了一句,「胡亥長大了,越來越厲害了。」

胡亥好哄極了,聞言便立即笑了起來,眼睛都跟著眯了眯。

嬴政伸出大手,也捏了捏胡亥,「快些閉嘴睡覺,時辰還早呢。」

「嗯。」小孩子畢竟覺多,胡亥閉上眼,翻了個身,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等聽到胡亥均勻的呼吸聲之後,嬴政才伸手將徐福摟在了懷中,他湊在徐福耳邊,沒等徐福掙開他,便道:「當初寡人願是為了你留下胡亥的,不成想日後,他恐怕也能成扶蘇身邊一助力,便如同你在我身邊一般。」

「是為我嗎?」徐福一怔。現在想一想,那好像都是許久以前的事了,記憶都有些模糊了,當時他見到胡亥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他都不大記得了。

嬴政點了點頭。

徐福深深思考了會兒,道:「胡亥可不能如我這般。」

胡亥若是如他們這般,同扶蘇攪到一起,那還了得?

嬴政大約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笑道:「這有何妨?」語氣竟是比他還要豁達。

難道嬴政不會在意?連帶著,對秦國是否後繼有人都不在乎?

嬴政又湊在徐福耳邊道:「如今年歲都尚小,阿福何必憂心?」

徐福本也沒想到這一茬,只是這兩天被烏家兄弟的表現給刺激了一遭,心中難免憂心胡亥和扶蘇,年紀小不通事,便產生點兒詭異的感情。但仔細一想,徐福又覺得胡亥差不多算是扶蘇一手帶大的,他和嬴政陪在胡亥身邊的時候,遠不如扶蘇的一半。這兩人定然產生不了什麼情意了。

徐福也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他閉上眼,正準備也繼續睡,誰知道這時候他突然察覺到腰間多了一隻手。

徐福:「……」原來嬴政認真與他說這些話是假,藉機偷襲是真。

徐福摸到嬴政的肘彎,掐了一把,然後往嬴政懷裡撞得更往裡去,算是勉勉強強先將嬴政哄住了,而嬴政想做的其他事自然就不成了。

嬴政無奈,在他耳邊輕嘆一口氣,再度摟緊了徐福,低聲道:「寡人也想回咸陽了。」

徐福沒搭理他。

沒一會兒,徐福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嬴政還盯著帳頂,低聲道:「……阿福與我還沒做過這樣刺激的事呢。」

徐福若是醒著,一定會一巴掌將嬴政糊下床去。

·

晨間,樹葉上的露珠搖搖欲墜,日光投射進林子里,耀眼得快要晃花人的眼。

烏雅和烏雨站在那處,等待著徐福一行人走近。

徐福走近的時候,樹葉上的露珠剛好墜落下來。啪,一滴掉在徐福的臉頰上,晶瑩剔透,倒是更襯得膚白如雪。啪,一滴掉在胡亥臉上,胡亥抬手胡亂抹了抹,像是被誰糊了一臉口水一樣,看上去頗有些好笑。

而烏雨也的確盯著胡亥笑了笑。

當然,他們此時還不知道,今日真正負責將蛇喚回來的,便是看上去還稚氣未脫的胡亥。

胡亥抓緊了徐福的手,跟著他們再度進入了越族的領地。

而這一次,他們的身後還跟了些士兵。

秦國士兵們穿著改進后的甲胄,威武非常,他們身上的氣息,與越地的士兵是全然不同的。

他們身上的殺氣更為濃重,一站到越族聚居地外,便震懾住了不少的越族人。

這一次,越族人們齊齊站在了聚居地的入口處,他們靜靜等待著徐福走上前去,他們灼熱又充滿期盼的目光,緊緊的盯住了徐福,他們本能地嚮往神靈,卻又敬畏神靈。從前他們可以因傳說而奉子路為神靈,如今將徐福當做神靈之後,他們心中對徐福的敬畏便更深重了。畢竟從本質上來說,一個神靈是不可溝通的,而另一個卻是可溝通的,俗話也就是說「接地氣」,他們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只要徐福再在他們跟前,稍微施一些手段,再讓他們見識一番他的神奇,那麼這些人必然會愈加服帖,至少百年內都會將他高高奉起。

不過要說這般忽悠人的能力,徐福認為自己的手段實在算不得如何高桿。

要知道後世那些搞傳.銷的,方才是將人的心理利用得淋漓盡致,教那些進去的人,個個深信不疑,可不真將組.織奉若神明么?

「王上,王后,請從這邊走。」烏雅走在了前面,親自引路。

徐福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這麼一折騰下來,他竟然不知覺間就習慣「王后」的稱呼了。這可不好。

人群被分開,烏雅領著一行人走到了之前的深坑處。

只是坑底不見了之前的那頭熊。

徐福轉身讓阿慶將鼎給了自己。

他摩挲了一下鼎身,掩下了眼底的暗波。

胡亥拽了拽徐福的衣擺,低聲道:「父親,現在便開始嗎?」

「嗯。」徐福將胡亥推上前一步,低聲道:「聽聞族中之虺突然間瘋狂竄逃,今日我便讓公子胡亥,將那些逃走的虺都喚回來。如此,諸位便可安心了。」

眾人都以為徐福一來,要先來點震懾人的手段,但沒想到,他開口先說出來的,倒是實打實的東西。

他們的確想要將虺都找回來了,但是他們太難找回了,因而心中焦慮不已,偏偏向著秦人又不敢發,更別說當著這位王后說出來了。他們哪敢勞煩神靈呢?可如今便不一樣了,竟是對方自己提出來的。

眾人心中的天平隱隱傾斜了一些。

子路為神,卻無法襄助他們。

而他也為神靈的,卻更願意朝著他們伸出援助之手。

如何能教人不感動呢?

其實今日徐福所為,都不過緊繞「接地氣」罷了。畢竟越族原本是有神靈的,他要蓋過原本的神靈,那自然不能僅靠一味的裝高冷,裝神仙架子。

越族人沖著徐福和胡亥的方向躬下腰身,嘴裡嘰里咕嚕地說了些什麼。

這句話,徐福倒是真沒聽明白是何意,不過大致上他知曉,應當就跟「感謝神靈」一個意思吧。

徐福抬起手。

眾人會意,立即住了嘴,竟是瞬間變得鴉雀無聲了起來。

烏雅都看得有些驚訝。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讓眾人聽從於他,當真神奇。

此時,眾人聽見耳邊似乎傳來了什麼異聲,那道聲音很低很細,有些像是虺發出的聲音。

越族人緊張地握緊了手。

「噝噝」聲漸漸密集了起來。

越族人當然知曉,這些聲音應當屬於他們手中逃走的虺,他們更緊張了,甚至忍不住頻頻朝胡亥看去,就這樣一個小孩子,竟有這般神通嗎?果真不愧是神靈跟前的人,想來他也應當是仙童一般的人物。

被當做仙童的胡亥,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小臉上已經不見了別的情緒,他閉著眼,似乎沉醉於什麼之中。

然後,令越族人歡喜驚嘆,卻令其他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

無數或粗或細,或長或短的蛇類,涌了出來……

從環繞著聚居地的森森山林中,緩慢地爬了出來,它們密集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這一幕可以說是壯觀的,卻也可以說是駭人的。

至少有些秦兵都覺得渾身涼颼颼的,忍不住想要後退。

大男人本是不畏懼刀槍的,但偏偏這樣的玩意兒,令人實在忍不住心生寒意。

烏雅喃喃道:「果然厲害。」他們越族人,都未必能將這麼多虺都喚回來,偏偏這樣一個孩子做到了,烏雲那點手段與之相比,便顯得跟娃娃一樣,實在讓人看不入眼了。

徐福也有些驚訝。

原來胡亥變得更加厲害了么?不過想到嬴政之前說的話,徐福倒覺得這樣也是好事。胡亥與扶蘇一同長大,胡亥這般厲害,日後定然是與扶蘇做個助力的。

那些蛇竟是齊齊繞過人群,爬到了坑底,蛇漸漸的越堆積越多,整個坑看上去密密麻麻被塞滿了,那幅畫面實在不大好看,只不過為了面子,徐福還得生生盯著那些蛇入坑。

倒是胡亥,他睜開眼,瞧了一眼坑底的蛇,眼眸里竟是半點波動也無,很是沉得住氣。

沒一會兒,「噝噝」聲漸漸小了,那些蛇都乖巧地待在了坑底。

胡亥歪了歪頭,道:「這些東西,誰是誰家的,你們自己跳下坑去撈吧。」

烏雨忍不住大笑了兩聲,爾後轉頭將這些話翻譯一遍,說給那些越族人聽了。

徐福轉頭看了看胡亥的表情,良善得很,不過徐福已經知曉,胡亥這是在報仇呢,之前烏雨驅趕他們到坑底去,現在就拉著所有越族人一起下坑,想要把自己的虺找回來,那就乖乖入坑去,而且他們還得小心了,別不小心踩死了它們,還得小心也別被別人家的給咬了,這一咬可是了不得的。

越族人們傻了眼。

下坑?撈?

這……這如何下手撈啊?

但是低頭一看坑底的虺,咬咬牙,跳!

只是沒一會兒,坑底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和哎喲聲。

烏雨似乎還覺得挺有意思,拉著烏雅也跳下去了。

那坑哪裡容得下這麼人和蛇?有些越族人急眼了,就只能扒拉在坑邊,拚命地想要找到自己的那條。

胡亥轉過頭來,對著徐福和嬴政甜甜一笑,「我們能回去了么?」

徐福好不容易才壓下了翹起的嘴角。

是,胡亥或許是被教得有一點歪,但本質上他並沒有染上半點壞的習性。徐福覺得,這一刻的胡亥又聰明又可愛。他掐了掐胡亥的耳朵,低聲道:「還想不想見一見那頭子路?」

胡亥道:「還能見么?」

「走,我們去找找。」徐福牽著胡亥往一旁走,秦國這邊的人當然跟上了。

嬴政也聽見了徐福口中的話,他極為縱容,二話不說地也跟了上去。不就是要見那日的子路么?就算那子路尋不到了,他也能有辦法,將其弄到徐福的跟前,要死的要活的全憑徐福一句話。

離開之前,徐福還沒忘記將之前寫下的方子留給越族人,那上面記載的都是如何解水銀之毒的法子。

水銀的毒,中毒慢,但同樣的解毒也慢,徐福不可能一直留在越族,盯著他們解讀,那自然最好的法子便是留下方子,且不說之前他教過烏雅認字,烏雨和烏雲也應當是能認的。如此,徐福便可安心了。

此時,他要去尋那子路,是為驗證一件事。

他當然知曉自己並非什麼神靈,也更不可能在一個照面間,便將那樣的一頭熊嚇得匍匐在地。可當時那熊的確是朝著他跪拜下來的,因而徐福便想到了另一物。

他懷中的鼎!

當時他剛從阿慶手中接過了鼎,這隻鼎,還是從楚國尋來的,是徐福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的,比如又遇上疫病,那便用它來搗個葯,或是熬個葯,或許能有出人意料的奇效。

但徐福萬萬沒想到,它的奇效竟然會是在這樣的地方。

他們離開了越地,悄然潛入了山林之中。

胡亥道:「子路我也能喚來。」

徐福看著他的目光微微變了,「這也能喚?」徐福眼底帶著驚奇。

胡亥手上的本領實在有意思!

胡亥點了點頭,閉上眼,口中似乎又模擬了什麼聲音,細小的,常人難以分辨的聲音。就像是發出了一段獨特的頻率波段一樣。

沒多久,有秦兵驚叫了一聲,「是吼聲!王上,是野獸的吼聲!」

胡亥很是鎮靜,他緩緩睜開了雙眼,指著一個方向,小聲道:「來了。」

徐福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小鼎,道:「你們退到後面去。」

走在前的秦兵哪裡敢從,紛紛回過頭來,為難地看著徐福,「王后,這……」

「退後。」徐福冷淡地重複了一遍。

「退到後面去吧的。」嬴政也出聲道。

這時秦兵們雖然仍舊驚疑不定,但還是聽從了嬴政的話,往後退去了。

徐福見他們一個二個都緊張得不行,彷彿下一刻就要喘不過氣將自己憋死了一樣,於是忍不住道:「等會兒若是子路上前攻擊,你們再出來也不遲。」

這麼多人呢,那頭熊又不傻,就算要攻擊,也要先估算一下雙方的實力。

正想著呢,他們突然感覺到腳底下的地似乎都跟著震了震,然後便是野獸的嘶吼聲……近了!

徐福抬頭看去,就見之前那頭受了傷的熊朝著他們跑了過來,只不過那頭熊在看見了徐福之後,似乎有些遲疑,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然後他走到了距離他們不遠的地發。

雙方僵持……

熊盯著他們,他們盯著熊。

秦兵們忍不住了,低聲道:「王上,王后,不如我等獵殺了它?」

徐福看見那頭熊動了,「……等等。」

眾人只得暫且按捺住,然後看著子路,做了個詭異的舉動。

之前熊在坑底匍匐的時候,這些秦兵可不在越族,他們當然也就沒看見。不過這時候,他們看見了。他們看著兇猛的子路,朝著徐福的方向,緩緩地支撐住地面,匍匐了下去。可是因為它的身體太過龐大了,那些樹木阻礙了它,於是它兇猛地踹倒了一棵較細的樹,然後伸展開了左腿,但是右腿那邊多難踹啊,於是它就只能以怪異的姿勢,將那隻右腿從樹木的間隙間舒展看了。

它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可笑,還有些笨拙。

但是誰都笑不出來。

胡亥咂咂嘴,「子路真可愛。」

而其他秦兵卻是紛紛合不上嘴,半晌才道:「王上、王后之威,可懾子路!」

同時心底默默地道,真乃神明也!

秦兵心中的敬仰之情陡然拔到了一個老高的地步,他們恨不得也跟著朝徐福和嬴政的方向匍匐跪拜,這時候的人都的本能地崇拜比自己強大的人。秦兵們這樣是正常的崇拜,而之前李信那樣的,便是畸形的崇拜。

可以說在這樣的時代,大部分人心中都有各自的信仰。

徐福看著這一幕,並不激動。

哪怕此刻他已經印證了心中的猜想,徐福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激動。大約是在越族見識了太多有趣又神奇的玩意兒,徐福竟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他去驚奇的了。

「走吧。」徐福轉身道。

看來他得重新好好看待這些鼎了。

它們的身上總有些神奇的效用,至於為何會有這些效用,也值得去探索。

如此可見鼎身上的十二章紋,的確是畫蛇添足了,也不知是誰畫上去的,反倒阻了鼎本身的力量。

嬴政瞥了一眼徐福懷中的鼎,心中隱約也有了猜想,他縱容一笑,「好,我們走。」

秦兵們已經不在乎徐福此舉是為何了,他們還沉浸在今日見到的奇妙一幕之中。公子胡亥喚蛇的那一幕令人驚奇,而子路朝王后匍匐的一幕也令人震驚。

他們一路恍恍惚惚地跟著回到了營地中。

秦兵們激動之下摩拳擦掌,琢磨著要怎麼將那些神奇的一幕幕,講述給身邊人聽才好。

回去之後,王翦求見了嬴政。

嬴政放人進了帳,帳中還有徐福和胡亥,徐福正在給胡亥喂吃的,這個特殊待遇算作是獎勵功臣了。

王翦進來,撞見這樣溫馨一幕,還忍不住一愣,他都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實在有些破壞氛圍了。不過王翦還是要將此事稟告給嬴政聽的。於是他將那日副將說的話,說給了嬴政。

畢竟是個副將,王翦倒也不能私底下直接處置了,便說給了嬴政,還是嬴政懲治更好,只不過那個副將的小命堪憂了。

而嬴政聽過之後,也的確冷了冷麵色,道:「寡人竟是不知,原來底下還有企圖教寡人做事之人。」

王翦低頭不語,他當然不會輕易被嬴政身上的冷意嚇住,不過他知道,嬴政這樣一句話,差不多已然判了那人的死刑。王翦轉身讓人將那副將叫了過來。副將被關了幾天,正是極為暴躁的時候,剛一進來,他便口中囔道:「王翦!你這是何意?!要私自囚禁我嗎?」

他話音落下,氣喘吁吁地看過來,這才看見王上不知何時回營了,旁邊還有王后……

這人登時冷汗涔涔,他也想到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原來這是……

這是找他清算來了!

他忍不住渾身發顫。

「之前說與王翦將軍的話,在此處,便與寡人再說一遍吧。」嬴政淡淡道。

「下臣……」他艱難地從喉中擠出兩個字,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那看來你最後辯駁的機會也失去了。」嬴政喚來侍從,低聲道:「秦軍之中,養不起這號人了,看你對王后和寡人行事多有不滿,看來你對越族情深得很,寡人便讓你留在越族好了。」

留在越族?

如何留!

死人才能留。

彷彿一道驚雷劈下,副將當場軟了手腳。

這時徐福還沒能轉過彎兒來。所以他這是撞上了現場版的……有人在背後抹黑他的是禍水、狐狸精、媚君惑上,結果倒霉地將自己反給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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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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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二六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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