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二四二

242.二四二

徐福不知道改變命運對於一個人來說,究竟有著怎麼樣的魔力。對面的男子,在這種魔力的驅使下,已然朝著他沖了上來。

圓日從天邊漸漸升起,照亮了男子那猙獰的面容。

「你想幹什麼?」徐福口中爆出一聲厲喝。

男子卻不管不顧,腳步不停地朝著徐福沖了上來,「你能為王河改面相,自然也能為我改!」他雙手彎曲成爪,徐福毫不懷疑他在撲上來之後,可能會壓住自己的脖子,讓自己陷入窒息之中,最後直接昏厥在他的面前,然後就別想再離開輿城了。

徐福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什麼氣質,什麼風度,這個時候都見鬼去吧!

在咸陽城中養尊處優慣了,徐福的體力確實不太行,早晨的街道,不少人走出來,漸漸開始擺攤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奔跑過的人,全然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

徐福越跑越沒底。

他對輿城的地形根本就不熟悉,男子要抓住他是再輕鬆不過的事。正想著呢,徐福就發現前面不遠的地方是個死胡同了。

他只得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來,一手摸上了腰間。那裡有把刀,是從陳阿婆府上取走的,說是給他防身用的。雖然徐福並不精通耍刀,但是有防身的武器,總比沒有來得好。

他不能再往前了,一旦進入了前面的死胡同,他到時候想跑都不容易了,對方可以完全將他堵死在裡頭。徐福的腦中飛快地閃過了各種恐怖片鏡頭。可以說,這算是他遇見的最大危機了。

畢竟熊義之流,都還是可以商量,可以忽悠的。

而面前的人,純粹就是個為命格、面相而發瘋的人。

除非他答應對方,為他改面相。但那也只能是權宜之計。

徐福的腦子迅速轉動著,他捏了捏腰間的那把小刀,扎入對方的什麼部位呢?在楚國殺了人,他會遭殃嗎?當然,最重要的問題是,他能殺了對方嗎?

男子已經追趕了上來,男子喘了兩口氣,然後獰笑兩聲,道:「先生跟我走!」他說著快步走上前來,伸手便要去抓徐福,他手上的力道之大,剛一捏上徐福的手腕,徐福就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

千鈞一髮之際,徐福掏出了自己的刀。

一道黑影突然從上面躥了下來,重重砸在男子的身上,男子哀嚎一聲倒地。

徐福手中的刀登時便沒了用武之地。他定了定神,這才看清那個落下來的黑影,是個人。而且是個高壯的男子。

男子似乎察覺到了徐福打量的目光,他轉過了頭。

「阿武?」徐福全然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阿武,而且恰好是在這樣的時候,他斂下心中的懷疑,並沒有急著暴露出來,畢竟這個時候阿武就是強大的助力,他得藉助阿武的力量,先料理了男子。

剛才阿武從牆上跳下來的時候,將男子砸了個正著,光聽聲音,徐福就覺得應當將男子什麼部位都給砸骨折了,現在聽著男子哀聲叫喚的聲音,徐福更確定了這個猜測。

阿武將男子從地上提溜了起來,「我追了你們一路,眼看你們不見了蹤影,就只有翻牆了。」

倒是正好。徐福在心底接了句嘴。

「他如何處置?」阿武問道。

「帶走,出城。」徐福道。

阿武點頭,「正巧,馬車就在城門口。」

徐福知道也並不急著追問阿武發生的事,現在明顯不是最好的時機。

男子一聽他們要將他帶出城,立即便掙扎了起來,「你們、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殺了我?」不得不說,男子不僅懦弱沒有擔當,還是個地道的悲觀主義者,甚至還有點兒被害妄想症。

「我帶你去找王河。」徐福淡淡道。

男子頓了頓,小聲問:「真的嗎?你決定要給我改面相了嗎?」

「嗯。」徐福當然只是想要安撫住他,免得在出城的時候鬧出幺蛾子。只有離開輿城,徐福才敢和阿武毫無顧忌地審問這個男人。

男子是真的瘋魔,他一聽見徐福應聲,就高興極了,半點懷疑也無,甚至還手舞足蹈了兩下,這才配合著他們往城門邊走去。此時城門已經開了,陸續有些百姓出城去。

阿武駕來的馬車交付給了城門口的人看守,當然還給了他們錢。他們走到城門口的時候,徐福便立即上了馬車,而阿武則是帶著那男子,牽著馬車往外走。

男子全然不知曉,阿武的手一直緊握成拳,一旦他有異動,便會被阿武一拳爆頭。

此時徐福坐在馬車裡,放下手中的行李包袱,緩緩撫摸過了裡面的座位和桌案。他沒想到,阿武竟然駕過來的,還是這輛嬴政令人打造的馬車,看著熟悉的內設,徐福總算覺得胸口某個地方被填滿了,整個人彷彿都從緊張和疲憊中解脫出來了。

在過城門的時候,徐福甚至還悠閑地取出了書簡,緩緩展開。

還是得快點回咸陽才行。

如果田味當真也是換了面相的人,徐福不得不懷疑,田味來到咸陽,是有什麼更大的陰謀了。儘管他心中知曉,嬴政足夠聰明,也足夠強大,並不會被田味所蒙蔽。

「我們要往前走嗎?」阿武低沉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一直往前,離輿城遠上一段距離,然後再尋個地方休息。」

「好。」阿武沒有問為什麼,他只沉著臉執行著徐福的命令。而走在他身側的男子,忍不住頻頻打量他,男子再蠢也有點本能的感知,他知道現在的狀況似乎不大對,但是對於改命的執著已經壓過了內心的恐懼。

他們就這樣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此時距離輿城已經有很長一段距離了,男子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反觀阿武連喘氣都還是均勻的。

「我們,我們要去哪裡?」男子忍不住問出聲了,他看著阿武那張臉,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

「停住吧。」徐福掀起車簾,道。

阿武停住了,徐福忙跳下了馬車,「去那邊。」徐福指了指不遠處的樹林。

阿武點頭,將馬車趕到一旁去拴住了,然後直接揪著男子到了一棵大樹旁,然後將人綁了上去。因為這塊兒的樹林有些密,因而就算他們將人綁在了裡面,外面從道路上經過的人,也並不會發現他們在裡面做了什麼。

「你、你幹什麼?」男子忍不住嚎叫了起來。

徐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可見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

阿武將他綁上去之後,直接一巴掌抽在了男子的臉頰上,力道有些大,男子直接偏轉過了臉,嘴角都滲了血出來,估計是口腔被磕破了。「閉嘴。」阿武冷聲警告他。

男子打了個哆嗦,眼底的光有些渙散,竟是慫到了極點。

「我問你,你是怎麼看見我給王河改面相的?你親眼看見的嗎?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徐福厲聲問道。他還是不大相信徐君房會給王河改面相。這麼久以來,依他的了解,徐君房應該是和他的性格、行事方式極度接近的。他不可能擅做這樣的事,那徐君房也一定不會!

男子喏囁道:「……我,我看見王河去找你了,他讓你給他改面相,然後,然後他就出來了……再後來,你從輿城走了,他也就從輿城走了,他走的時候,好好的,半點有病在身的樣子都不像。不是你給他改了面相,還會是誰?」

徐福驟然鬆了一口氣,看著男子的目光也宛如看豬頭一般。

這男子那般篤定他給王河改了面相,他還以為自己當真做下了這樣的事,還被嚇得不輕,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這傢伙的腦補。

這輿城中又不止他一個方士,之後王河的面相應該是被其他人改了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個輿城中的另一個方士

「知道輿城中的另一個方士叫什麼嗎?」

「知、知道。」見阿武在旁邊舉起了手,男子立馬丟盔棄甲,「他、他叫……韓、韓終。」

韓終?

徐福目光閃了閃。

竟然是他!

但是現在韓終已經死了啊,那也無從驗證了啊。不過徐福並不相信這會是巧合,想一想之前韓終給他的感覺,還有韓終針對他的舉動,很有可能早在輿城的時候,他們就打過交道了。也許不用核實了,徐福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韓終做的。

「韓終後來也失蹤了?」

「是……」男子弱弱地應道。

「你看他的臉。」徐福指了指一旁的阿武,「可覺得眼熟?」

男子哆嗦著對上阿武那張臉,強忍著轉頭的衝動,「好像……好像王河的臉……」

「五官像?還是什麼像?」徐福又問。

阿武抿緊了唇,滿面不解,他不知道在他和徐福分開的這段時間,徐福究竟知道了什麼,才會有此問。

「不,是……是他像是王河惡疾纏身後……的模樣……」

徐福心中終於可以完全確認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而男子此時又驚訝又害怕,等這些情緒都溜走之後,他則表現出了狂喜,「他……他這副模樣……是、是被改了面相嗎?真的可以改面相!」男子瘋狂地叫喊。

此時男子對於徐福來說已經失去了作用,他對阿武使了個眼色,阿武便毫不留情地出手,將男子打暈了。

「過來。」徐福對阿武勾了勾手指。

阿武走到了他的跟前,「他說的都是什麼意思?」阿武本能地覺得,背後藏著的秘密,會讓他忍不住悚然變色。

「之前為何你出了客棧,便沒再回來?」徐福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選擇先問了這件事。他得先將阿武問個清楚,方能消除心底對阿武的懷疑。

「我回去了。」阿武抿唇道:「我從客棧出來,被人流帶走了,眼看著他們都要出城,我只能竭力躲開守衛,往客棧回來,但是人太多了。等我終於回到客棧的時候,你已經不見蹤影了,我只有潛伏在城中靜待。等城中解除危險之後,我還是能等到你。我便知曉你應當是離開了,於是多方打聽,才知曉你跟著一家人離開了。我駕著馬車趕到輿城,進了城剛搜尋了一圈,便發現了你的蹤影。」

阿武說得有條不紊,聽上去應該是沒有撒謊的。

徐福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你的臉這幾日可好?」

「用了葯,沒那樣難受了。」但也僅此而已。癥狀並沒有什麼大的改善。不過,此時阿武已然選擇了相信對方。

除了徐君房,誰還能救他呢?

「這名男子襲擊我,是為了令我為他改面相,我不知你從前可聽說過這樣的說法?」

「不曾。」阿武搖頭。

改面相可以說過於逆天了,往嚴重了說,這就是歪門邪道。當然它不可能在很多人中間傳播,因而徐君房在聽見王河說讓他改命的時候,才會那樣驚訝。

只有一些從事這行業的人才會知道,怎麼王河會知曉呢?當然,現在徐福可以懷疑,是韓終告訴給他的了。

「我會給人相面,你應該是聽說過的。人的命格會由面相來呈現,甚至連一個人的性格、行為方式,都會從面相呈現出來。一個人是走運,還是倒霉,也會在面相上表現出來。輿城中有一個叫王河的男子,他身患惡疾,他那惡疾便和你的癥狀差不多。十多年前,我為他相面,說他活不長久了,於是他請我為他改面相,被我拒絕了。爾後他卻離開了輿城。而你家中出現了一個方士,救了你的命,卻讓你患上了惡疾。病不可能無緣無故而來,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病是別人轉接到了你的身上。」

徐福頓了頓,「我懷疑那王河最終還是通過別的手段,改了面相,他得到了你的面相,而你卻得到了他的面相。當然,因為你本身的命格很好,哪怕是通過這樣的陰毒手段和人互換了面相,你也並沒有因惡疾而死。而王河若是得了你的面相,他可能會延長壽命,並且佔用你的氣運。」

徐福的話說到這裡,阿武已經面色冰寒,同時死死捏緊了拳頭。

假如王河此時在阿武的跟前,徐福覺得王河很可能被一拳爆頭。沒有誰還可以在這樣的時候維持冷靜。原本阿武有著美好的未來,但他的未來卻被人竊取了,不僅如此,他還患上了惡疾,忍受旁人的冷眼至今,徐福甚至都忍不住佩服阿武,竟然還能□□到如今。

「你說的……是真的?」阿武沉聲問。

「真的。」徐福道,「現在得找出王河,你才能真正恢復如初。以你我二人之力,自然找不到他。」

「所以我得送你回咸陽是嗎?」阿武抬頭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是。」

「……」阿武並沒有急著說話。

「你很久都沒回過家了吧,你害怕自己的病會傳染給父母家人,你害怕自己這張臉嚇壞家中年幼的妹妹……但是等你治好之後,你就再也不用擔憂這些問題了。若你是擔憂楚國責怪你,我會令人傳出你身亡的消息,等到治好了病,你再回到家中,沒有人知道你是阿武。你還是曾經那個俊逸風流的自己。你的父母會欣喜於終於在有生之年再見到了你。」

徐福的語氣很冷淡,但是不可否認,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對於阿武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當一個經歷了十年折磨,快要心如死灰的人,陡然知曉自己可以回到從前,可以懲罰那個害了自己的人,可以再安穩回到家人的身邊。如何能讓他不心動?

黑暗之中透入了久久不見的光亮……

阿武最後確認,自己無法拒絕。

什麼楚國,什麼秦國……他們要如何打仗,都不關他的事,他只想回到過去。

「好。」阿武終於應聲了。

徐福微微鬆了一口氣。

阿武肯答應就好。

「那就休息吧,休整一夜,明日我們就走。」

「那他……」阿武看向男子。

「扔在此處就是。」徐福對那男子可沒什麼同情心,若是他能活下來,那也是他的造化了。

和阿武會和之後,徐福又再度享受到了被伺候的滋味。徐福放鬆不少,當夜睡了一個好覺。只不過近來他做夢的頻率多了很多,他夢見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了韓終。

韓終朝著他投來了嫉妒又怨恨的目光,而此時有人從背後拽拉了他一把。

「別理他,走。」說話的是綳著臉的尉繚。

大約是那一下拽拉的力道有些大,徐福就從夢中醒來了。他揉了揉脖子,從馬車中坐起來,然後用阿武打來的水簡單洗漱了一下,又吃了些乾糧,便等待著重新上路了。

阿武曾經在外漂泊了很久,他的方向感極強,和他一起,徐福便安心了不少。

坐在馬車裡,徐福又掏出了包袱中的「日記」。

上面記錄的事,又瑣碎又無聊。

徐福看得累了的時候,就匆匆翻過。

既然他當初來了輿城,那麼接下來的城池他很可能也去過,或許這沿途,還能收穫不少記憶吧。

正想著,馬車突然劇烈顛簸了一下,徐福手中的絹布掉落了下去,他整個人都隨著力道往前滾了一下,幸好他伸腿用膝蓋頂住了,才沒有直接從馬車裡滾出去。

「怎麼回事?」徐福冷聲道。

「前頭……死人了。」阿武的聲音有些陰冷。

徐福有些不明所以,他掀起車簾,往外面瞥了一眼,就一眼,徐福就立馬把頭伸回來了,那屍體橫在路間,他們就這麼碾過去了。

「我們得快些離開此處。」阿武道。

徐福和阿武想到一處去了,路間出現屍體,說不準便是有什麼危險潛伏在暗處。阿武駕著馬車一路狂奔,徐福被顛簸得清醒無比。很快他們就入了城。這座城中的人很少,街上少見熱鬧的景象。

就算徐福好奇城中發生了什麼,他也不會去探看。就兩個人,還是不要自不量力來得好。

「走!」徐福簡潔有力地道。

阿武會意,立即又調頭出了城,然後繼續往前一路狂奔。

直到天黑下來,他們才尋了個地方。錯過了這座城,他們想要補給,就得去下一座城了。

不過二人的生存技巧都不差,這點兒時間,他們還承受得來。

接下來的幾日,他們都不敢有絲毫放鬆,好不容易,他們才抵達了新的城池。馬車駛進去,徐福聽見了人聲。

這才算是正常的。

徐福放下了心。

他們很快找到了客棧入住,隨後他們便從其他客人的口中,聽聞了上座城發生的事。

「那城中的人得了大病,都快死光了,如今誰還敢去?我聽說,楚王都要派人去將那城一把火燒了呢。」

「別胡說……」

「我可沒胡說……」

得了大病?應該是疫病吧,只有疫病會傳染,而且也只有疫病會讓古代的國君,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子民。徐福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曾經救過了那幾座城。他不敢想象,這些城池被一把大火燒過之後,會變成什麼樣的死城,該是多麼的駭人和殘忍。

徐福回過神,對身旁的阿武道:「我們需要消毒。」

阿武不懂消毒為何意,他以為是排毒,便道:「我已經排過毒了,現在還要排?」

「我們進過那個城,為了不染上不該染的病,我想,還是消個毒更好。」徐福寫了一串藥物的名字,然後令阿武去買,買來后,徐福便立即放入了木桶之中。隨後兩人都先後換水泡了個葯浴。

之後徐福又給阿武分了顆藥丸,阿武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這個純粹起個預防作用。

大概就跟板藍根差不多的效用吧。

如此這般之後,徐福才覺得安心了。折騰完之後,他也覺得疲憊不堪了。他很快便睡到了床榻上,而阿武則還是守在他的屋中,權當保護他的安危了。徐福見狀也沒多說什麼。被瘋子輪番折磨了一下精神,徐福覺得自己是需要有人來護衛方能安心。

這一路走得實在太不容易。

徐福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對嬴政的思念了,這一思念,他便再度夢到了嬴政。

醒來后,徐福腦子裡一片混沌,不大能回憶得起今日的夢境。他揉著頭,站起身來,與阿武一同去用飯食。在大廳里,其他客人又說起了些閑談。

「他那府上又進了兩個美貌的姬妾,他那夫人,怕是被氣得不行了。」

「哈哈,且看這次她是要上吊,還是要割脖子……」

從他們的口吻中可知,這樣的事在城中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了。

「你若有錢,便也能這樣啊!無數姬妾供你淫.樂。」有人壞笑道。

聽著這些聲音,徐福覺得自己的食慾都減了不少,他草草吃了一些,正準備回屋子,卻驟然想起來,他之前在馬車中跌下去的絹布,似乎一直忘記撿起來了,也不知此時還在不在。

徐福留下阿武,獨自一人去找到馬車,然後將馬車搜尋一番,最後從墊子底下找到了。雖然上面記載的東西沒多大用,但好歹都是回憶,徐福並不希望弄丟了。他合上絹布,從馬車中跳了下來。

就在此時他見兩人從街道上走過。

當然,一般人並不足以吸引住徐福的目光,吸引他目光的是,那走在美貌女子身側的,是個肥圓的男子,而那男子,面相竟然還出奇地不錯!

具體細看,他的五官並不能讓人說出哪裡好,但是他身上籠著的氣運卻是極好的,大富大貴之象,而且他的臉上流轉著一層說不出的氣質,平白讓他整個人的格調往上拔了不少。

若說以前看見這樣的人,徐福也只會覺得面相驚奇,但現在見著了,徐福本能地覺得有點問題。

於是他主動走了上前,「我觀閣下面相出眾,可否讓我為閣下瞧一瞧?」

徐福的聲音清泠泠的,很是好聽,男子便抬頭朝他看了過來,面上閃過幾點得色,只不過在看見徐福之後,那人的目光閃了閃,眼底透著的分明是驚恐之色。

男子想也不想便摟著身旁的女子,厲聲道:「你是何人?竟敢想要騙我的錢?還不快走!」

那男子說完,便當先轉身了。

他這一聲吼,登時引得街道上的人都朝徐福看了過來。徐福全然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會是如此。他面色一冷,道:「閣下如此污衊我!哪能讓閣下離開?」

男子卻一邊往前疾走,一邊高聲道:「你們……你們快幫我攔下這歹人!攔下了我有賞!」

徐福臉上冷意更甚,「誰敢?」

他本身穿得不俗,氣質又極為出眾,那張俊美的臉,更是城中人少見過的。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怵,不敢貿然上前來幫那男子。

而此時阿武聽見動靜,快步躍了出來,「先生,何事?」阿武問道。

他威武的身軀更是震懾住了其他人,那些百姓自發地往兩邊退了退,而徐福已經認定那男子的面相有問題了,不僅有問題,那個男子還是見過他的!

「抓住他!」徐福指著男子離開的方向道。

阿武並不多問,腳下生風,疾步朝著男子而去,男子嚇得沒命地跑了起來,他身邊美貌的女子也被他推搡到了一邊去,什麼憐香惜玉都顧不上了。

一個胖子,如何能抵得過阿武的腳力和體力?很快,那男子便被阿武撲倒在了地上,扣得死緊,整條街上都能聽見男子口中發出的殺豬般的叫聲。

街上的百姓瞪大了眼,噤若寒蟬。

阿武抓著男子回來了,那女子哀聲道:「壯士要做什麼?放了我們吧,我們給你錢。」

阿武橫了女子一眼,女子便立即畏畏縮縮的,不敢說話了。

男子一邊痛罵一邊掙扎,見那女子也不來救他,嘴中登時罵得更為難聽了。

阿武又用了老辦法,一巴掌重重甩到男子的臉上,「安靜些。」

「你們……你們擅自在街上抓人?你們可知道利害?」男子縮了縮脖子,倒是不敢拿髒話來罵了,只弱弱地犟道。

「方才你污衊了我,又如何算?」徐福冷聲道。

「我……我給你道歉還不成嗎?」

徐福細細打量了一番他那張臉,還有他的身形,看得那男子滿頭冷汗,甚至忍不住蹭了起來,以此緩解內心的焦慮。徐福這才淡淡道:「放人。」

阿武應聲鬆手,男子「嘭」一聲落到了地上,身上的肉都跟著顫了顫,「走吧。」徐福帶著阿武轉身進了客棧。

那男子卻沒有放什麼狠話,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就跑了,而他之前擁著的那美貌女子,都被他丟下了。

有個圍觀的百姓弱弱道:「那人……那人好像見過……」

「是……是徐先生!」有人驚訝地喊出聲。

「真的是他嗎?徐先生不是說,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是啊是啊,都十來年了,先生只是身量拔高了些,面容竟是半點未曾改變。」

「那可是活神仙啊。」不知是誰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其他人也就跟著沉默下來了,忍不住細細思考起來,方才他們可有冒犯得罪對方的地方?

若是徐福聽見他們的對話,一定會忍不住笑,這時候竟然也有「活神仙」的說法?

這邊徐福進了客棧,客棧中的人,連看他和阿武的時候,都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看來剛才他們在外面的表現,已經嚇住不少人了。

「那個人可能就是王河。」徐福淡淡道。

面相詭異,又在距離輿城不遠的地方,見了他便跑,而見了阿武更如同見了鬼一樣。

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王河。徐福方才細細打量王河,主要就是為了將他和腦子裡的形象做對比。

「等會兒,趁沒人看見,你再去將人擄過來。」徐福低聲道,說完,他還是補充地追問了一句,「可會覺得困難?」

阿武搖頭,怒氣隱隱欲從他的身體里爆發出來,「不難。」他的聲音低沉又堅韌。

這麼久以來的痛苦和憤恨,此時都糾結在了他的胸中,只待拿下王河,對著王河噴發出來。

徐福點了點頭,在屋中靜待。阿武的武力值,他還是較為信任的。

差不多過去了一個時辰,徐福都等得有些倦意了,為了醒神,他又抓著絹布整理了一遍,白日從馬車上撿起來的絹布,也在他的手指下被溫柔展開。

這張絹布,他好像還沒看過。徐福定下神掃了一遍。

「今日又做了個夢,夢境紛亂。大約又要不好了。」

徐福的目光從中捕捉到了這樣一句話,他的心臟敏感地跳了跳。徐福捏著絹布的手指蜷了蜷,他猶豫一下,找出了絹布前後連貫的記載。

徐福知道自己做夢一般就是兩種情況,一種是毫無意義的,一種則是帶有預測性質的。日記里指的夢,應該就是毫無意義的夢境。不怪徐福多想,而是近來出的狀況太多,他免不了謹慎一點。

他將絹布全部取出來,然後整理、歸納……最後捕捉出,提到夢境等詞句的絹布,擺放在一起,再用日期來安排順序。

剛整理完,門被敲響了。

「先生。」阿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徐福立即起身去開了門,而疑是王河的男子,正被阿武扛在肩上,半點聲音也未發出,估摸著是被打暈了。

「你光明正大地進來,沒有人注意到嗎?」

阿武也很無奈,「他太重,扛著無法翻牆。」

話音一落,徐福就看見門外的夥計,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這個方向。

阿武回頭瞥了一眼夥計,他的目光太過冰寒,夥計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我什麼也沒看見……」說著調頭便走。

徐福:「……」他估計他們留在這座城的時間也不多了,這楚國的公務人員再沒用,也不至於眼瞧著他們扣人吧?

徐福迅速關上了門,迴轉身來便將阿武將男子扔在了地上。

阿武動作熟練地往男子身上潑了水,男子打了個哆嗦,緩緩睜開了雙眼。他一眼最先看見的就是徐福那張臉,對於很多人來說,徐福那張臉是讓他們流露出欽慕之色的,但是對於男子來說,卻是讓他流露出驚恐的。

「見到我有這樣害怕嗎?」徐福涼涼道,「還是說,因為見了他,才覺得害怕?」

男子咽了咽口水,連尖叫都忘記了。

他如今的年紀約莫四十來歲,與徐福腦子裡的那個形象相去甚遠,但是徐福就確認,是他!一定是王河!

而男子臉上閃過的種種情緒,無疑佐證了徐福心底的猜測。

阿武恰好在此時湊了前來,目光陰沉沉地緊盯著男子的臉,此時阿武不需要說一句話,男子就已經嚇得滿頭大汗,臉上憋得一片紫紅,像是失禁前兆一樣了。

「王河,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徐福冷聲道。

男子終於張開了嘴,「……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男子有些崩潰,「明明我已經換了啊!已經換了命格了啊!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能找到我?」

果然是王河!

徐福頓時有一種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滋味兒。

「當我想要找你,你便永遠不能逃開。」徐福淡淡道。

王河聽了這句話,頓覺瘮人無比,看著徐福的目光變得驚恐了起來,「你找我想幹什麼?要我把面相還給他嗎?」王河說完,惡狠狠地瞪了阿武一眼。

他這一眼,也算是徹底驗證徐福的猜測了。

阿武之所以會變成這般模樣,果然是因為王河!

阿武無辜,被王河害到這般地步,王河恐怕就算賠上他那條早就該死的命,也難以償還。

一說到面相,王河便激動了起來,他和多年前的那個瘋子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面相真有這樣大的魔力,令人瘋狂至此嗎?徐福眼底掠過了一抹厭惡之色。

「我不會還給他的!當年你說我會早死,看,我還不是活到了現在!我不僅活下來了,我還擁有了豐厚的家產,我還有無數姬妾!這一切,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奪走的!」王河激動地大吼,吼完,他便喘息了起來。

比起從前那個瘦弱瘋狂的身影,現在的王河變得肥胖了許多,全然沒有過去的半點影子。但越是如此,徐福才越覺得他可恨,他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從阿武身上剝奪來的,而阿武代替他受了那麼多的罪。這人心中還無半點悔恨,只有對名利的不舍,嘴臉實在噁心!

阿武一聲不吭地拔出了刀。

「改了我的面相,換到你的身上。我的面相豈是誰人都能取的?」阿武陰沉一笑,「我直接送你去死。」

王河嚇得雙腿顫抖,一股騷味兒很快瀰漫在了空氣中。

他還是被嚇尿了。

徐福一把抓住了阿武的手臂,「現在不能動他。」

阿武臉色更為陰沉,咬牙切齒地道:「為什麼?」

徐福知道,就算此時阿武將王河剁了也不為過,但是剁了有用嗎?王河留著還有作用,徐福想要將他們的面相換回來。

阿武本也只是一時間被心中的憤恨驅使著,才想要下手殺了王河。這麼多天來他和徐福的配合已經非常好了,現在他還是忍下了心中殺人的欲.望,收起了手中的刀。

「你府中又新進了兩名美貌的姬妾?」徐福將今日大廳中那些閑談與王河聯繫了起來。

王河坐擁美人,揮霍金錢。

那個時候阿武在做什麼呢?那個時候阿武拉緊了身上的衣袍,極力躲避著身邊投來的厭惡目光。

王河沒說話,他只惡狠狠地盯著阿武,嘴中念叨:「我不會給你的,我不會還給你的……」

「將人打暈,明日一早,我們帶著他出城。」徐福看向阿武,「唯有帶著他,我才能知道,如何將你們二人的面相調轉回來,原本屬於你的東西,最後只能屬於你。」

這個時候,在徐福的心中,他已經不會去衡量阿武綁架了自己,自己應不應該如此對他了。徐福此刻腦子裡只剩下四個字,「撥亂反正」。

這種原本就不應該存在的東西,都該一一毀滅。沒有誰能心安理得去享受別人的東西。

他要將屬於阿武的,幫忙讓這些東西回到阿武的身上。一碼歸一碼,阿武犯下的錯,以後自然也會讓他來償還。

「好。」

就在王河要扯著嗓子尖叫的時候,阿武又一記重拳,直接王河打暈過去了。

阿武將王河堆在了圍屏后,然後打開門出去讓夥計送食物來,那夥計見著阿武,都還忍不住兩股戰戰,此時阿武身上的煞氣正是最濃厚的時候,那夥計只看一眼便受不住連忙跑了。等送食物回來的時候,都還是顫抖著,險些將食物都摔個乾淨。

用了食物,又沐個浴,便算是折騰完了。

夥計進來打掃了地上的水跡,他聰明地沒有問王河的下落,打掃完之後就貼著牆根走了。

阿武靠在了小榻上休息,面色冰寒,也不知在想什麼。徐福沒空去看他,徐福將桌案上之前整理好的絹布,重新按照順序看了起來。

統計過後,徐福從日記中發現了一點……

每次徐君房失憶並非沒有規律的。

從做混亂的夢開始,就好比記憶倒帶一樣,代表著他又將失憶了。

徐福回想了一下最近的夢境。經過十年,失憶大概……要重現了。他該說幸好不在咸陽,還是該說該死不在咸陽?

徐福一下子感覺到了緊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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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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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二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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