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二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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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荊軻的命在嬴政眼中不值一提,若非他頭上冠著劍術高手的名頭,嬴政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徐福要留下他的性命,那留著便是,他比誰都清楚,徐福不會拿他的安危來開玩笑。既是放過荊軻,那麼徐福就一定確定了荊軻再掀不起什麼風浪。嬴政二話不說便同意了。好說話的模樣,全然不同於方才和趙高說話時。

荊軻,確切地說,他稱慶軻。他是齊國大夫慶封的後代,姜姓,慶氏。對於古人來說,姓氏是極為重要的,一旦放棄姓氏,便相當於否定了這個人。荊軻從小院中出來的當天,更名為「阿慶」。簡單好記,徐福覺得還不錯。雖然遠不如荊軻這個名字氣勢十足。荊軻自己也很滿意。都給人做侍從了,還要什麼氣勢?

過後不久,入秋,桓齮處斬。

沒車裂,也沒被割肉,這已經是相對較輕的刑罰了。

到這時,徐福也隱隱注意到,這時的秦律依法固然好,但似乎確實太過嚴苛了。不過他對這方面了解不多,就算要提建議也覺無從提起,還不如改日說與師兄尉繚,與他商量一番,再說與嬴政聽。

徐福暫且放下了心。

那日過後,趙高也當真被卸了手中的權利,連帶著他在宮中行走的時候都減少了。徐福卻始終覺得不得勁兒。明明初到秦國,記不起對方對秦究竟有多少危害的時候,還能站在另一條線上,感受趙高對他的善意,但是現在卻越來越難以回到過去了。偏偏趙高又極為聰明,他未再做任何越線的事。也就是說,徐福很難從他身上挑出半點錯來。頓時令徐福如鯁在喉,一面懷疑對方別有用心,但一面又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

徐福與趙高的接觸,也只剩下眼前這樣的時候了。

秋日的陽光從殿外投射進來,站在窗前的徐福頓覺身上暖和了不少,他轉過身,盯著坐在那處的趙高和胡亥,趙高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動也未動,只專心地教著胡亥寫字。

徐福忍不住走上前去,探看一眼……

趙高確實寫得一手好篆!

古人都愛以字比人,字如何,可見人如何。瞧這手字,徐福實在難以將他和歷史上的形象聯繫起來。

這個時候徐福便恨不得自己有一雙透視眼,將趙高看個透徹,究竟是好是壞……總比這樣心中不上不下地吊著強。

趙高教過胡亥習字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徐福不自覺地輕嘆了一口氣。

胡亥忙抬頭,低聲問道:「父親,我寫得不好嗎?」

「寫得很好。」胡亥的字尚且稚嫩,不過大概有個模樣了,在他的年紀已經很難得了。徐福如是想。在他心底,胡亥似乎還是幾年前那個,圓滾滾,貪吃貪喝貪睡,會抱著扶蘇的大腿,徐福的胳膊,可憐地眨巴眼的糰子。也正是因為如此,徐福才會對趙高的教育方法,產生憤怒。

徐福抓起胡亥的手掌,將他拉了起來,「今日練字累了,與我出去走走。」

胡亥點頭,歡喜地跟著徐福出去了。

其實胡亥練字也就一會兒的功夫……不過為人父母,徐福大概就是會容易溺愛小孩兒的那一種。

如今扶蘇忙得不見人影,他們也就能見見嬴政了,總不能到跑到後院兒里去,徐福也擔心整日帶著胡亥去煉藥看書,會將胡亥給帶成個內向的性子。徐福覺得自己就是年少時看書看悶了的。

徐福直接帶著胡亥去找嬴政了。進殿後,徐福見著了一個熟悉的人。馮去疾。

馮去疾向嬴政舉薦了一人。

徐福鬆開胡亥的手,低聲問道:「馮丞相舉薦何人?」

此時馮去疾已經陞官做了右丞相,見了徐福,他躬身道:「有一方士,從遠方而來,幾日前,他先拜到了我的府上,我見過此人後,不得不感嘆此人玲瓏心思,氣質高華。他在卜筮、天文之上,都極為出色,甚至軍政之上也能淺談一二。其人年少博識、心胸開闊,姿態謙卑,一心只望在秦舒展抱負。我見他頗有徐庶長之風,這才舉薦到了王上跟前。」

年少?

還這般厲害?

徐福腦子就剩下了曾經看過的一部電視劇名字,《宰相小甘羅》。不過想一想知道也不可能。

那甘羅曾是呂不韋的門人,又非什麼方士,雖然他來到秦國后,並未見過此人,但想來,也應當不是馮去疾口中的人。不過能得馮去疾這樣高的評價,徐福還是吃驚不已的。他開始好奇這人,該是歷史上的誰了。這般出色,在史書上應當有著墨才是。

見徐福面上現出了興味之色,馮去疾言語間,又將徐福誇獎了一番。嬴政這才應道:「明日將此人帶進宮來便是。」

馮去疾躬身行禮,「諾。」

翌日,待嬴政處理完政務之後,徐福方才牽著胡亥過去了,不久后,馮去疾也帶著他舉薦的那人到了。

徐福坐在嬴政下首,瞧著門外走進來一名少年,著白身常穿的白色布衣,乍一看,確實有些像當初的徐福。那人走近后,跟著馮去疾一同向嬴政見了禮,口中道:「方士田味見過秦王。」隨後才抬起了頭來,徐福也這才藉機打量起了他。

那人注意到了徐福的目光,還回了徐福一個淺笑。

徐福越是打量他的面容,便越覺得心驚。

此時誰也沒有說話,嬴政知道此時徐福定然在瞧人面相,他便不出聲擾亂徐福的思緒了。

田味的面相實在太過出眾了。究竟如何出眾呢?

觀其儀錶,儀錶堂堂,站立如松。觀五嶽三停,平潤中正。觀五官六府,端正清秀,眼睛沉著乾淨,鼻若懸膽,唇紅齒白,兩頰清瘦卻不給人尖刻之感。

觀其腰背挺而直,氣質高華。觀其骨肉,粗細勻亭。其五行行金,呈富貴之相。

常有人言,「點睛之筆」,可見眼睛對其人的重要性。而徐福瞧人面相,也的確喜歡瞧人雙目。眼前的田味,生有一雙凰眼,眼睛細而瞇長,黑瞳大,眼瞼豐滿,眼尾的細紋上翹,如振翅高飛的鳳凰,乃是吉瑞之象徵。其眼神多清秀明澈,這樣的人多半出身優異,性溫和,在某些方面極為有天賦。

不過短短一個照面,徐福便可看出,他的面相與馮去疾對他的形容極為貼合。

這樣的面相……實在是徐福少見的出色,甚至是出色到一種可怕的地步了。

但也正是對方太過出色,且手中的活計又與自己重合的緣故,徐福有種本能的同行相斥,他現在大約能想到,當初侯生的心理了。

半晌,徐福才收起思緒,正要道一句「好面相」,那田味竟是先開口了,他笑道:「庶長可是在瞧我的面相?正巧呢,我也是會瞧面相的,我瞧庶長的面相,便是……」

嬴政微微皺眉,打斷了他,「庶長面相如何,便不需你來說了。」徐福的面相如何,怎能隨意讓別人聽了去?

田味怔了怔,點頭應道:「秦王說的是,那我便不說了。」他頓了頓,陡然轉聲道:「不過,我早仰慕庶長風采,今日見之,恨不能立即與庶長切磋較量一番。我也想領教,比我更優異的方士,該是何等模樣的。」

田味聲音好聽,緩緩道來,很難讓人生出惡感,哪怕是比試的話,也全然不如當初侯生那樣令人不快。

「比什麼?」徐福淡淡道。他沒想到,這個田味來到王宮,第一句話竟然就是要與他較量。當然,徐福是不畏懼的,他也渴望與厲害的人較量。而且,說他小氣也好,霸佔欲也好,如今徐福的確不太喜歡,嬴政身旁除他之外,還有別的方士。

田味不急不緩地道:「庶長選就是,庶長擅長什麼,我便擅長什麼。」

徐福一怔。田味這話可實在有些挑釁,但是看他面上表情,又極為謙遜淡然,沒有半點驕縱之意。

一時間,徐福倒不知該如何評判他的性格了。

倒是馮去疾見田味一來便要挑戰徐福,頓時皺了皺眉,心下有些後悔貿然舉薦了他。相比之下,馮去疾雖然欣賞田味,但他心知肚明,徐福如今在秦國的地位和意義,田味貿然衝撞徐福,實在不好。

就連嬴政也微微皺眉。阿福擅長什麼,他便擅長什麼,好大的口氣!

「庶長不選嗎?」田味出聲道。

明明還是那般寡淡的口氣,卻讓徐福感覺到了對方的輕視。

徐福搖頭,「不是誰都能與我比試的,你既然求見王上,那自然要先展示你的本事。」

田味點頭,「庶長說的是。敢問當初庶長見秦王時,是憑的什麼本事,得了秦王的青睞呢?」田味款款一笑,「今日,我也效仿庶長一番。」

嬴政看向田味的目光冷了冷,「駟車庶長自是秦國獨一無二的,誰人能效仿他?你既說,他會的,你都會,那麼你便卜一卜,寡人何時拿下燕國吧?」嬴政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冰冷。他沒將這人放在眼中。

田味並不驚慌,點頭道:「此事並非一日可卜出的,還請秦王等上一段時日。」

嬴政笑道:「如此你也敢與庶長論高低?若換做庶長,他何須那樣長的時間?」

「是嗎?」田味彷彿好脾氣地笑了笑,情緒並不低落,更莫說有什麼自卑的情緒了。

徐福出聲道:「先生還會什麼?」

「煉丹。」

他也會煉丹藥?徐福心中怪異感涌了上來。這人,倒像是他的復刻版一樣,他會的,對方都敢說也會。

嬴政身邊已有徐福,哪裡還會對別的方士感興趣,何況此人口吻誇張,口中句句都牽連上徐福,令嬴政頗為不喜,便叫來內侍,「請先生在宮中住下,若是有真本事,寡人定然留下先生為秦國出力,但若是先生欺騙於寡人。」嬴政冷冷一笑,「先生怕是擔不起這個代價。」

出人意料的是,田味依舊不驚慌,似乎他確實有真本事,而且他似乎自信能與徐福比肩。

他點頭應道:「若是田味欺騙秦王,自然任秦王處置。」

內侍跨進門來,將田味請了出去。

馮去疾朝著徐福躬腰道:「是我考慮不周了,沒想到他……」

「無事。」其實田味的行為是說得通的,真正在卜筮之道上有造詣的人,定然是巴不得多見些人,多與人切磋,見見人外人天外天的。若是徐福換到田味的位置上,說不準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只是田味與他太相似了。

甚至就連田味那雙眼,都與徐福有幾分相似。這讓徐福有種陡然被哽住的感覺,不上不下,還怪不舒服的。

田味的身影漸漸從徐福的視線中消失了。

不過想到嬴政並未將他看在眼中,徐福就覺得舒心多了。

人也見了,徐福覺得頗為沒趣,便又帶著胡亥出去了。徐福一走,嬴政的表情就垮了下來,馮去疾生怕再得罪了王上,忙找個借口走了,心中還暗暗納悶,明明那人之前給他印象不錯,怎麼進了王宮便立即鬧出了麻煩呢?馮去疾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出來之後,胡亥揪了揪徐福的衣擺,「父親啊,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田味?」「我也不喜歡他!」胡亥皺了皺鼻子,不高興地道,「他很多地方,都像父親。不能讓父王喜歡他!」

徐福:「……」

經胡亥這麼一說,徐福自己心裡也有點兒彆扭,難道說他對田味排斥,是因為他心中……有醋意?

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自己像是亂吃飛醋的人嗎?隨便瞧見一個美少年,便心中擔憂?他不是!

·

那田味被內侍帶走之後,消息便立即在宮中傳開了。人人都知,有一個方士來了咸陽,竟然大膽自薦到了王上的跟前,哇,還說要與庶長論高低,哇!這人好大的膽子!對於宮中眾人來說,也就多了這樣一個談資罷了。

徐福聽過之後,也只是在心底一笑置之。

那田味究竟本事如何,還得再看,反正不是這一時。

徐福沒想到,沒過幾日,那田味便又來求見嬴政了。嬴政以為他已經卜出了結果,與徐福對視一眼后,便放人進來了。

田味沒想到會在殿中又見到徐福,眼底閃過了驚訝之色,不過他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朝著嬴政躬身,道:「秦王。」

「你卜出來了?」

「並未,但我想請秦王見一見,我所煉的丹藥。」田味獻上了手中的盒子,內侍上前,接過盒子,一打開,發現裡面正躺著兩顆藥丸,比起徐福平日里做的,看上去要大了不少。

「這是何物?」

「不過低級丹藥罷了,它們能治病。頭疼,風寒,皆可治。」

嗯,像感冒藥。徐福默默道,這樣的葯,他也制了不少,不過瞧田味這般鄭重的模樣,徐福登時便放了心。這葯幾年前他就制出來了,並不是什麼值得這般提起的玩意兒。田味拿出來這樣獻寶,可見是並不知自己的水平。

「還有呢?」嬴政問道。

田味小心打量了一眼嬴政的模樣,見嬴政面色平靜,心中更是佩服不已。難怪秦王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田味笑了笑,突然朝著嬴政跪地,口中道:「有,我還有更為神奇的丹藥。」

「什麼丹藥?」

「延年益壽。」田味說完,見其他人面上半點情緒也無,他就知曉他們不信。

田味又道:「但我的煉丹術並不止於此。像您這樣的國君,像這樣強盛的秦國,應當是千秋萬代下去的。不待幾年,我便能制出長生不老之葯。而這,正是您將需要的。」

若是早期的嬴政早將田味給驅逐出去了,什麼長生不老?哪有這樣可笑的玩意兒?但是同徐福一起待得久了,對這些未曾接觸過的東西,嬴政倒不會立即一口否決。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田味,「你說丹藥能治病,能延年益壽,能長生不老,寡人便能信了嗎?」

徐福在這頭,看著田味的目光卻漸漸冷了起來。

難道歷史上攛掇秦始皇追求長生不老的方士,便是此人?!

他倒要看看,田味從何處變個長生不老葯出來?還是說這田味便要似他當初欺騙燕王、太子遷一般,也這般欺騙嬴政?不,嬴政不可能這般好欺騙!徐福暗暗咬牙,心中已經對田味生起了抵制之心。不管如何,從他宣揚長生不老開始,徐福就已經認定,此人不懷好意了!

但是同樣徐福也覺得怪異。

田味生了那樣好的面相,卻心懷惡意,這說不通啊!

都道,相由心生,是確有道理的。一個人內心如何,便會呈現在臉上。田味生了副好皮相併不奇怪,哪怕是壞人也有可能長得不錯。但是長相和面相是不一樣的。面相囊括一個人精氣神,目光清與濁,甚至包括人的命格、氣運種種……

若是心思邪惡,那麼他的目光便必定是陰沉渾濁的,面相也會給人以不舒服的感覺。

而田味的面相太乾淨了,甚至是趨於完美,令人挑不出錯處來。擁有這樣的面相,田味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呢?他怎麼敢大言不慚地在嬴政跟前,蠱惑嬴政相信他的長生不老葯呢?

不管如何……

徐福都不會聽他再說下去。

徐福面上閃過怒色,高聲道:「來人,將此人驅出去!」「你若本分卜筮,屆時與我一較高低也未必不可。但是宣揚什麼長生不老?你是何居心?這世上何來長生不老?」

侍從們進到殿內,將田味從地上提了起來。

田味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沉聲道:「庶長怎麼能這樣說呢?庶長怎麼知曉世上沒有長生不老呢?」他深沉地看了徐福一眼,又道:「秦王會需要我的,那丹藥,田味便進獻給秦王了,秦王可以試用在他人的身上。」說罷,他便順從地任由侍從將他驅趕出去了。

嬴政全程未發一言。

徐福發完火之後,驟然想起,自己似乎直接越過了嬴政,這樣……不大好。他轉頭看向了嬴政,嬴政對上他的目光,回以溫柔的笑。

「世上並無長生不老的葯,不知那田味說出這話來,是想做什麼。」徐福皺眉,「許多方士慣用丹砂煉藥,但長久服食丹砂卻會令人致死,我實在不希望見到田味也拿此法來欺騙阿政。」

嬴政點頭,溫柔道:「寡人知曉阿福的心。」

嬴政這樣一說,反倒換做徐福覺得不大好意思了。

旁邊的內侍們已經驚呆了。

丹砂有毒……有毒……那玩意兒煉丹會死人……會死人……

將田味驅走以後,徐福本以為就此便可告一段落了。但他未曾想到沒幾日,那田味便又去求見嬴政了,這次倒是說他卜出結果來了。嬴政並未召見他,田味也不氣餒,反而安心在宮中住了起來。

徐福頗有些哭笑不得,這人實在太過韌性了!

難道說他誤會了田味,田味不過是一心追求長生不老的人,而並非有什麼企圖?

不過就算如此,徐福也不打算讓他接近嬴政。方士,卜筮即可,他要去奉常寺都可以,但要宣揚長生不老,絕對不可!

徐福冷眼旁觀幾日,見田味安分下來,便也不再將他放在心上了,回頭去繼續專註於胡亥的心理健康。

秋季轉眼即逝。

待到入冬后,徐福便極容易睏乏了,尤其是窩在暖融融的被子里,他便不願起身。生活倒是漸漸跟混吃等死差不多。沒有煩惱,不愁吃喝,用的也都是好物。徐福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想起來……啊,幾年前,他似乎是想當國師的……這樣驕奢淫逸的生活過下去,他都險些忘記自己最初的想法了。

再等等吧,沒幾年了……

應當沒幾年,秦便能統一六國了。

徐福想著想著就睡過去了。

恍恍惚惚間,徐福望見嬴政又坐在殿中,跟前站了一人,對他道:「您辛苦打下這般功績,可傳千秋。難道您不希望長生不老,永遠執掌權柄嗎?」

「您應當是長生不老的……」

徐福怒從心起!

怎麼夢中,這田味都不安生!

徐福本能地想要出聲,但是突然間那說話的人轉了個身,看著徐福,笑了笑,「怎麼沒有呢?你不就是嗎?」

……什麼?

徐福腦子裡混亂得很,瞬間驚醒過來。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一股涼風撲面而來,凍得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殿中燭火搖曳,徐福借著燭光,才看清不遠處的窗戶沒有關上。而床榻邊上,也不見嬴政的身影。徐福怔了怔,披上衣袍起身,他往那邊走去,只見嬴政高大的身影擋在了那窗戶前。

「不困?」徐福出聲道。

或許是因為寒冷的緣故,徐福的聲音還有些嘶啞。

嬴政錯愕回頭,沒想到徐福會醒來,他直接脫下身上的外袍,罩在了徐福的身上。

「寡人在想王翦將軍何時才能勝利歸朝。」

說到這裡,徐福不由得問:「那田味卜的是何時?」

「不出兩月。」

徐福輕笑一聲,「他卜錯了。」

「嗯。」嬴政將他輕笑的模樣收入眼底,自己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深了深,他抬起手撫了撫徐福的面頰,眼眸深沉,在黑夜中,眼底就像是承載著化不開的濃墨,徐福與他對視一會兒,便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從心底慢慢攀爬上來……久久之後,有些酥癢和心顫。

「睡吧。」嬴政將徐福攬進懷中,將人裹著帶回到床榻上去了。

徐福感受到溫暖之後,困意便又襲上來了。但是迷迷糊糊中,他總覺得嬴政有何處不對。

……

咸陽落了雪,徐福懶洋洋地喝了熱水,拍拍胡亥的頭,就帶著他一塊兒出宮去了。他去到了尉繚的府上,管家熟門熟路地引了他進去。而這一天,徐福的身後跟了個不起眼的大個子。管家詫異地瞥了一眼這個大個子,問道:「庶長身後的侍從換人了?」

徐福點頭。

管家笑道:「瞧上去是個厲害的。這位侍從可要來點熱水?」

他搖了搖頭,並不言語。

管家也不敢就此退下,就在一邊費盡心思地找著話題與徐福說話,徐福雖然表現冷淡,但是管家與他說話,他都應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倒也將話題進行下去了。

不多時,尉繚便回來了。

徐福近來到他府上的次數多了些,尉繚瞧著徐福的身影,眼眶都熱了。

哎呀師弟長大了……終於知道多來看看師兄了。

徐福讓人放了暖爐到亭中,然後裹著厚厚的袍子,就和尉繚一同坐在戶外了。

「今日來見師兄,是想請師兄給一些建議。」

「什麼建議?」一聲「師兄」已經讓尉繚找不到邊兒了。師弟有求於他,尉繚心底都快膨脹起來了。

「師兄可覺得如今秦律嚴苛了些?」

尉繚心中嘀咕,秦律嚴苛,這話也只有你敢說了。

「怎麼?」尉繚不敢貿然應聲,而是先反問了一句。瞧師弟身後那個黑個子,說不準就是秦王的人……萬一他張嘴說錯話,師弟不會怎麼樣,他卻要遭殃了。

「我總覺得秦律有些部分過於嚴苛了,日後難免引起不滿……」

尉繚嚴肅道,「師弟,此道我並不精通啊。」

這句話讓徐福腦子裡頓時靈光一閃,對,尉繚通兵法,而韓非通律法啊!

徐福雙眼微亮,道:「師兄提點了我,多謝師兄。」說完他便要起身。

尉繚呆了呆,忙道:「你那袍子找到了嗎?」

「還未。」

尉繚嘆了口氣,道:「我已令人傳信回去,在鬼谷中尋你從前留下的記錄,若是尋到了,定然會送過來的。」尉繚不知為何徐福突然要了解起從前的事,但既然徐福需要,他幫上一把便是。

徐福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尉繚。心中突地有點感動。

想了想,徐福又坐了下來,轉而問起尉繚別的事,二人坐在那裡斷斷續續聊了不少。尉繚突然頓了頓,說起徐福從前的事,「你幼時,格外沉靜,一個人捧著書簡能坐上許久,誰叫也不理。」

徐福心道,這倒是有些像他小時候。

「後頭大了些,便整日獨來獨去,還曾要與我比試高低。」尉繚平淡地講起來,「姜游來問你怎麼了,你說是……是……」尉繚皺起眉,似乎在努力回憶那個時候徐福說了什麼。

「你說是……青春期到了,不用管你。」

徐福手上動作猛地一滯,整個人如遭雷擊,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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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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