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二一七

217.二一七

夜漸漸深了,只餘下火堆噼里啪啦、樹葉沙沙和蟲鳴聲。徐福對這樣的聲音早就熟悉不已了,他閉上眼和嬴政靠在馬車中,很快便入睡了。

只是夜深露重,睡了沒一會兒,徐福便不自覺地蜷了蜷身子。他困得難受,偏偏無論換什麼姿勢,還是將嬴政抱得更緊,都無法緩解一身寒意。徐福勉力坐起來,想要去尋被子。

車簾透光,徐福能隱約能瞥見外面晃動的影子,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不過想到嬴政便在身側,倒是瞬間便安心許多了。徐福安心地伸手去掀車簾……突然間,他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徐福毫不懷疑自己的直覺,他一邊伸手去搖嬴政,一邊轉頭去看,誰知道等他轉過頭,卻正對上嬴政黑亮的雙眸。

「噓。」

徐福心中一動,壓低聲音,「有人潛入?」

嬴政並未說話,只暗暗點頭。

既然嬴政都這樣鎮定,徐福當然也不會咋咋呼呼掀了車簾出去,他靜靜坐在嬴政的身旁,專心致志地聽著外面的聲音。

有……腳步聲……太細微了,但他能聽出來。

前後也就一會兒的功夫,「錚」的一聲,兵器相撞,整個營地都彷彿在瞬間蘇醒了過來。嬴政伸出手臂,直接繞過了徐福,輕鬆地撩起了車簾。徐福的視線立即變得寬闊了不少。

見嬴政如斯鎮定,徐福平靜地問道:「他們是誰?」

「刺客。」清冷的月光落在嬴政的臉龐上,將他襯得有些冷酷,「一旦太子遷即位請降,屆時只會有更多人刺殺寡人。」

「可這次我們的行蹤……」

「哪有全然不透風的消息呢?」

徐福仔細想想倒也是這個道理,嬴政想要統一六國,便註定了他的敵人無數。那麼多的人盯著他,他又怎麼可能做到事事萬無一失呢?

徐福忍不住勾了勾唇,「如此,我們倒也是湊到一塊兒了。」

「何故?」嬴政驚訝。

「你在六國眼中,是要覆滅他們的人,而我在六國眼中,不僅是你身邊為你出力的人,還是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人。我們……都被盯上了。」在六國人的眼中,他就是那為虎作倀的「倀鬼」,更是救人助人的寶物。

徐福突然說到此事,嬴政的面色不由得沉了沉。這件事梗在他心中一直憋得慌。他本欲找出背後作祟的人是誰,但卻遍尋不得,最後還是姚賈擔心是他救下韓非惹了亂子,還為這事兒自請懲罰。但姚賈為人如何且不說,他確實為秦國立下了大功。嬴政自然也不舍懲罰他。本也是沒證據的事兒,稀里糊塗把人處置了,不僅是寒了臣子心,還是令那背後之人愈發得意猖狂。

這般的賠本買賣,嬴政不做。但是不做他心裡也不痛快啊!每每想到有人還在威脅著徐福的安危,他便怒從心起,恨不能將六國王室屠戮殆盡,這樣便也沒什麼人膽敢覬覦徐福了。

「怎了?」嬴政面上並無笑意,反倒還帶了點兒怒氣,徐福不由得疑惑地問出了聲。

「這些人,終有一日,會被寡人除去。」嬴政沉聲說完,拔劍跳了下去。

常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嬴政倒是不顧自己地位多麼尊崇,性命何等寶貴,登時握著手中長劍,便將一腔憤怒宣洩在了這些刺客身上。

派刺客來的人倒也聰明,知道這時候是最好下手的。若是等回到咸陽,他們就是買通了再多的刺客,也別想輕而易舉便接近嬴政。若是連接近都做不到,那也更遑逞刺殺了。多年前晚宴上的那個舞姬,若非呂不韋和嫪毐把持大權,她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來的。自她之後,嬴政在這方面便越加警惕了。

所以這些人以為嬴政低調趕回咸陽,身邊能有多少侍從?偏他還帶著情人!要殺嬴政還不簡單?

直到這一刻,這些刺客陷入了鏖戰,他們方才醒悟過來。秦王並不是那樣好對付的!

李信、羌瘣等人已經提刀上前,圍在四周的秦軍將這些刺客迅速拿下。刺客們懵了懵,他們沒想到,自己努力半天,最後被對方輕輕鬆鬆一招就打倒下了。

嬴政明知道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又怎麼可能全無準備呢?李信、羌瘣跟隨往咸陽而去,並非單單是為了跟著徐福,還有一層意義是在於他們手底下都帶了秦兵。

「這些刺客跟了我們一路,卻沒想到,他們同樣也被人跟了一路,前腳剛潛進來做著殺了寡人的美夢,後腳便被寡人的士兵打碎了美夢。」嬴政冷聲道,他手中的青銅劍泛著凌厲寒意,月光與刀光劍影交織,映在那些刺客的臉龐上,刺客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徐福這才也跳下了馬車,「我們……繼續睡?」原本睡得正好,突然被這麼一干人給打攪了,徐福也覺得心氣順不起來了。

嬴政看出了徐福臉上的倦意,於是將青銅劍隨意拋給一旁的侍從,便攬著徐福轉身離去了,「拿床被子來。」

「諾。」立即便有人去執行了。

刺客們沒想到秦王既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馬上大開殺戒,又或是嚴刑逼供……他甚至從頭至尾也就看了他們那麼一眼,完了便摟著他美貌的情人,轉身準備去睡覺了。

去睡覺?

刺客們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嬴政攜著徐福回到了馬車上,很快柏舟將被子放了上去,車簾落下,阻絕了那些刺客們的視線。

士兵們一言不發地將這些刺客拖走處理了。他們當然不會在這裡處理,不然第二日醒來,一瞧滿地是血,哪裡還有半點食慾?污了王上的眼,他們也擔待不起。

進到馬車內,徐福裹著被子,暖和的感覺籠罩在身上,沒一會兒便睡著了。他現在倒是大約明白過來,以嬴政和侍從的細心程度,應當不會忘記準備被子在馬車內才是啊。寒冷應當只是為了讓他們保持絕對的清醒吧。徐福也沒問嬴政為何沒告訴自己,有刺客跟在後頭。徐福很清楚,告訴了也沒用,他可以上忽悠國君,下忽悠小老百姓,但他真剁不了刺客啊!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知道,一路輕鬆愉悅才好……

·

趙王薨逝,太子遷即位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其他幾國。

燕王聞訊,當場碎了一張桌案。燕王宮中的宮人們瑟瑟發抖,不敢言語。近年燕王脾氣越發暴戾,自公子丹離開后,燕王便一日比一日面色陰沉,公子丹的母親氣得閉門不出,日日摔杯盞,口中咒罵已經不知所蹤的國師,罵他蛇蠍心腸。一時間,宮中眾人都戰戰兢兢不已,直嘆日子越發難過了。

……

徐福一行人緊趕慢趕之下,在嬴政的生辰前回到了咸陽,嬴政忙了起來,連生辰都沒時間準備了。

徐福在宮中好生休息幾日,便又恢復到了懶憊的狀態。他命人將尋來的小麥磨碎成為麵粉,然後加水揉了起來,只是徐福的性子實在堅持不長這樣的工作,沒一會兒他便將扶蘇叫來了。

「扶蘇年紀也不小了,我知道扶蘇也是愛你父王的……」

扶蘇狠狠打了個哆嗦,這話怎麼聽都怎麼不對味兒,「父親,您要做什麼?」

「哦,幫我揉揉它。」徐福指了指面前奇形怪狀的麵糰。

扶蘇鬆了口氣,讓人打來水凈手,隨後便認命地讓宮人為自己擼起袖子,雙手一提,插.入麵糰之中……然後用力揉——加水——揉——加水——揉!

「揉得真棒。」徐福面無表情地說著很誠懇的話。

胡亥在旁邊跟著拍馬屁,啪啪手掌,「哥哥好棒。」

扶蘇雙手都快軟成條兒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揉。

胡亥小聲提醒他,「哥哥,不要把鼻涕呼進去了。」

扶蘇:「……」

徐福眨眨眼,覺得自己從扶蘇的臉上看出了「好想弒弟」四個字。

胡亥忍不住小小聲提醒,「哥哥,汗水也不能滴進去啊,會咸……」

徐福再度眨眼,覺得扶蘇臉上的變成了「別拉我」三個大字,正瀕臨崩潰邊緣,可能隨時都會抄起胡亥一頓胖揍。不過想到胡亥從小到大練就的熟練抱大腿技能,徐福覺得……最後的結果,應該還是相安無事吧。

沒一會兒,膳房的人來了。

那人哆哆嗦嗦,「……公、公子,面,有、有備好的。」

扶蘇手上動作一頓,有點承受不來這個打擊。

徐福「啊」了一聲,「有備著的嗎?」

「有啊,您忘記了嗎?去歲您便囑咐過了,今日便早早備好了。奴婢離開了一會兒的功夫回來,才聽底下人說,您已經取了麥粉走了。」那人哭喪著臉。

「嗯,下去吧。」徐福轉過頭,「扶蘇,你親手為你父王揉的面,他見了一定感動不已。今日辛苦你了,手臂可累了?胡亥,快給你哥哥揉揉。」嗯,這樣有沒有安慰到扶蘇一點?

胡亥淚汪汪地瞥了一眼徐福,最後還是乖乖跪在了扶蘇的身旁,抬起小手,給扶蘇揉手臂。

被趕出去的膳房宮人,滿頭霧水。

誒?

那揉好的面……用不上了?庶長竟是也未責罵他?誒,不管了,沒挨罰就是好的。那宮人壓下面上的喜色,步履輕快地離去了。

徐福壓根不會做什麼面,他也就是霎地想起,去歲他似乎誇口說要給嬴政做長壽麵。

這時代哪有什麼麵條的概念,不過在徐福的滲透之下,漸漸倒也出現在了宮中,只是那些都是宮人做的啊,哪裡需要徐福動手?今日要到麵粉后,初時,徐福還覺得頗有點兒浪漫情懷,那顆沉寂的心都還有點兒鼓噪呢,誰知道揉麵粉揉了沒一會兒,他那顆心就又啪嘰沉寂下去了。

如今麵粉雖在扶蘇的手中成形了,但是,這面又要如何製成呢?好像……好像是要加什麼老面?徐福實在記不大清楚了,遂與扶蘇大眼瞪小眼。

給扶蘇揉了半天的胡亥,此時也手臂酸軟了,他軟綿綿地倒在扶蘇的膝蓋上,「手酸……」說完還是一臉委屈。

扶蘇是萬萬做不到他這般厚臉皮的,於是瞪了一眼胡亥,胡亥卻好似遭受了重大打擊一般,淚眼朦朧地撲進了徐福的懷中,「哇,嗚!哥哥不愛我了……一定是外面有別的小妖精弟弟了……」

徐福:「……」

「嗚,嚶嚶嚶……」

徐福選擇了無視胡亥,轉頭吩咐宮人,「去將方才膳房的那人請回來。」

「諾。」宮人也害怕自己再待下去會憋不住笑出聲來,於是健步如飛地跑了。

那膳房的宮人才走出沒多遠,便被擒住了,頓時嚇得兩腿一哆嗦,差點軟倒在地上,「這、這是做什麼啊?」

「還不快隨我去見庶長?」對面的人將他揪起來就跑,宮人慾哭無淚。可是庶長現在想起來要懲治他了?

不過到了之後,那宮人才發覺,啊……原來是教做面啊……

誒?教做面?

宮人的目光從徐福三人身上小心地掃過,大著膽子道:「是誰、誰來做?」

「我……吧。」徐福遲疑一下道。

宮人更想哭了。

這裡除了宮人侍從,誰都不能做面啊!

但是宮人終究拗不過徐福。

待到日落後,嬴政便回到了殿中。這幾日他都忙得不可開交,之所以會回到殿中,也不過是來瞧徐福一眼,瞧完便走。

今日,也是一樣。

嬴政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生辰,而早前嬴政也和大臣說過,行軍打仗都需物力,他們還得精簡衣食才是,嬴政本也不是好奢侈淫逸之人,便說不要提及生辰之事了。於是今日大臣們都快憋壞了,最後對著嬴政那張日漸威嚴的臉,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

嬴政回到殿中時,並無什麼不同之處,只是窗前的小榻上不見了徐福的蹤影。

「庶長呢?」

宮人露出笑容,「庶長同兩位公子在偏殿等候王上。」

嬴政突地想起,這幾日都沒能與徐福好生用過一頓飯,徐福應當是等著他去用飯吧。嬴政心底一軟,便立即轉身出了門,不一會兒便進了那處偏殿,只是殿中依舊不見徐福人影。

嬴政走上前,只見自己的桌案上,擺了食具,而上面盛著一團爛糊糊的東西……

嬴政擰眉,難道寡人幾日沒有盯著阿福用飯,膳食的宮人便膽大至此,給阿福用了這等難以入食的玩意兒充數?嬴政怒不可遏,厲聲道:「這爛糟的食物,是何人做的?將此人捉到寡人跟前來!」

此時徐福正攜著扶蘇兩兄弟從殿外進來,一身濕噠噠,剛好聽見嬴政這句話。

扶蘇和胡亥臉上的表情登時裂了。

徐福么,啊,還是冷若冰霜,看不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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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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