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二一六

216.二一六

徐福差點被這句話震飛。

李信這算是終於……憋不住了?

李信眸如星辰,光芒盛放。

徐福全然不懂李信有何可激動的,他微微皺眉,目光冷然地看著李信,半點不為所動。而李信倒也不在意,他繼續道:「先生乃我一生中所見最為厲害之人。」

徐福:「……」李信也就二十來歲吧?他這算得了什麼一生?這分明是還沒見過世面啊。

「先生甚強,而信尚強……」

徐福怔了怔,萬萬沒想到李信口中說出的,會是這樣一段話。他的意思總結起來就是,因為你很強,而我崇尚強者,所以我很喜歡你。李信的腦子也太與眾不同了些,徐福怎麼也未能想到,他懷著的原是這樣的心思。說他真正有多麼喜歡自己,那估計是說不上的,大概就是古人的仰慕情結?

李信的話還未說完,胡亥不知何時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拉長了臉湊上前來,「怎麼又是你?你有什麼話要說?說完快些走!」

或許李信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但是被胡亥這麼一打岔,他就是臉皮再厚也說不出來了。李信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胡亥,喚了聲「公子」,方才轉身離去。

胡亥立馬緊緊扒住了徐福的胳膊,「父親,那個李信長得太黑了,又可丑,他還是父王的手下,一點兒也比不上父王啊……」

英俊型男,年少有為的秦國將軍,在胡亥的嘴裡就被損成了這個樣子。不過徐福也不會反駁胡亥的話,胡亥的那點兒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等徐福再抬頭看去的時候,就發現李信被羌瘣拉走了,羌瘣注意到徐福的目光,還回頭沖徐福燦爛一笑。

胡亥瞧見這一幕,頓時磨牙嚯嚯,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沒一會兒的功夫,侍從們烤著的食物就熟了,侍從們忙將食物遞上前來。

「好香。」扶蘇的聲音驟然響起。徐福回頭一看,嬴政和扶蘇已然回來了。

嬴政目光沉沉地瞥了一眼李信的方向,而李信倒是沉著冷靜,不為所動。不過下一刻,他的沉著冷靜臉就被打破了。羌瘣抓著他脖子重重一勾,李信差點摔一個踉蹌,臉上頓時變色,反手就將羌瘣摜到了地上。兩人就這麼打了起來……其他人還是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

嬴政覺得好笑,嘴角勾了勾,心情愉悅地走到了徐福的身邊,兩人低聲說著話,然後在火堆旁坐了下來。胡亥頓時被冷落了,只能可憐兮兮地扒著扶蘇的胳膊。

徐福隨手抓起一塊木頭撥弄著面前的火堆,嬴政低聲道:「在想何事?」

徐福自然不能說,他在想如何勸服李信,別讓他這樣的好苗子卻鑽進牛角尖,為一些本不值當的東西把自己困死了。於是他隨口拿了句話堵上了,「我估摸著,那解術的法子已經送到太子遷手中了。」

嬴政面色黑了黑。沒了一個公子嘉,還有一個太子遷。趙國王室還是死絕了好。

嬴政立即岔開了話題,徐福也就順著往下聊了,嬴政提起了扶蘇的教育問題,「從前寡人還憂心扶蘇太過良善,便狠心對他提高了要求。又令他跟隨李斯學習法家思想,再跟蒙恬離咸陽,四處磨礪,好讓他知曉,這秦王不是那樣好當的。」

「可有成效?」說到這點,徐福還有點赧然,說起來初時他掛了個扶蘇老師的名頭,哪怕到了後來,做了扶蘇的父親,卻也在教育問題上半點力也未出。嬴政雖與扶蘇相處甚少,但對扶蘇的關心倒是沒少過。

「有。」嬴政滿意一笑,道:「我們還在邯鄲時,扶蘇便想了些整治公子嘉為你出氣的法子,雖然想法嫩了些,不過他那顆心總算脫掉仁善的外皮了。」

「仁善有何不好?」徐福只知歷史上秦始皇和長公子扶蘇多處不合,皆因二人性格不同的原因,但具體他卻是琢磨不透了。若說,歷史上扶蘇會敗,只是因為他與嬴政頻頻衝突,讓胡亥鑽了空子,與趙高聯合起來,那麼做個仁善的君主又有何不好呢?至少也不會讓秦朝在後世被抹黑得只留下「□□」二字。

「自然不好!」嬴政聲音一沉,嚴肅道:「寡人心懷壯志,但卻也知道,滅六國並非易事,你我相識距今,如今兩國已拿下,過去幾年了?若是待到寡人中年時才一統天下。等到秦國真正安定,不,哪會有真正安定的時候……這樣說吧,人的一生何其短暫,寡人若是在秦國未安之時,便已經離去,扶蘇一人,何以安頓家國?是,有李斯,有尉繚,有趙高,蒙恬……但是,他們是寡人的臣,他們為寡人效忠,但輪到扶蘇的時候,怕是未必如此了……仁善只能給國家帶來一時的安穩,但同樣帶來的卻是長久的混亂。若是君主無能,想一想那死了的趙王,昏聵的魏王……寡人不願日後秦國也落得如此下場。」

這也正是嬴政推行法家的緣故,法家講究嚴苛刑法,以法治國,這一套不僅是用在了治國之中,行軍、封賞皆是如此。所以嬴政不需要沒本事的手下,凡是上戰場的人都知曉,殺敵是可以換來加官和金銀的。

徐福聽完這一番話,心頭有些複雜。他雖與嬴政儼然快到親密無間的地步了,但他自認不通軍政,更不懂如何教育扶蘇,便撒手拋開了,甚至連過問也極少。如此相處下來倒也沒什麼不對,畢竟嬴政對他處處都極為退讓。但是如今不過問上一句,便得來嬴政這樣剖白的一番話,徐福頭一次覺得自己確實對嬴政怠慢了許多,他竟是不知道嬴政心頭藏了這樣多的話。

他的這般模樣,與那些史書上冷冰冰的記載,徹底劃開了一道鴻溝。

聽此時嬴政的口吻,徐福怎麼樣也無法將他同晚年那個求長生的始皇聯繫起來,畢竟他此時說起死去時,口吻還是如此的坦然平淡。

而且嬴政說得不錯,在秦國初定的時候,換上卻是仁善的君主,也的確壓不住勢。不說六國後人之中那些不甘心的,就說朝中人,首先說趙高,他是個好相與的嗎?若是他如歷史一樣,生出私心那又該如何?一個仁善的君主如何玩得過他?君王仁善過頭,便無疑是給人好欺的信號。若是朝中再有人提出,復辟分封制,而扶蘇卻不如嬴政的魄力手段鎮壓不下來,那又怎麼辦?原本秦實以法治國,若是到了扶蘇這裡,情重於法,那又該如何?

徐福確實不通軍政,但是他卻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亂世當用重典,太平才需仁君。

他忍不住握住了嬴政的手,淡淡一笑,「你說得不錯。只要有成效便好。」

嬴政感覺到徐福驟然間溫柔許多,還詫異了一下。難道阿福又有何事要求寡人?

徐福可不知道嬴政在想什麼,他難得感性一下,於是乾脆挪一挪身子,靠在嬴政懷中了,哪怕不遠處還有一干守著的侍從,徐福也並無半點尷尬。

嬴政臉上粲然一笑,將徐福抱得更緊,「你說的是。」他垂下了眼眸。

剛與羌瘣打完一架的李信,一轉身便瞧見這樣一幕,頓覺拳頭實在癢得厲害,便又揪著羌瘣到後面小樹林去了。

徐福在嬴政的懷中漸漸閉上了眼。

若是……若是嬴政一輩子都是如此,那便好了。永遠的頭腦清晰,利弊權衡得很清楚,不會不理智地追求長生不老,不會受他人蠱惑,不會陷入□□的漩渦之中……

徐福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嬴政忍不住失笑,伸手搖醒了他,「等等,還沒吃東西,晚了要餓肚子。」

徐福呆愣愣地睜開雙眼,「……啊?」還有一瞬間的遲鈍。他方才是真的想入神了,加之嬴政的懷抱寬闊溫暖,這才忍不住睡著了。

徐福只得慢吞吞地在嬴政懷中坐起來,然後享用了食物,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徐福對食物的接受度挺高,哪怕是這樣粗糙做出來的,他也覺得挺好吃的,大概是上輩子原本也飢一頓飽一頓的,便也不大在乎了。

用飯的時候,徐福老瞥見胡亥抓著扶蘇的袖子,望著他們這邊吃吃地笑,就跟小屁孩兒看見父母恩愛,莫名發出了賊笑一樣。

徐福:……

原本是個糰子的時候吧,胡亥跟扶蘇一比,那簡直就是個極沒智商的存在,但如今吧,也不知道怎麼了,越發地賊了。

上回支使桑中,這回罵走李信,還有對羌瘣不滿……倒是顯得越發機靈了。不過胡亥這般並不惹人討厭,徐福知道他的目的,不過是覺得一家四口挺好的,不希望被任何人摻合罷了。

徐福啊嗚一口咬了咬嬴政手中的肉塊,其實他也覺得挺好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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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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