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二一四

214.二一四

一片黝黑之中,公子嘉陡然發出了一聲慘叫,「誰?你做什麼?徐君房?!」

柏舟一言不發地割了人的手腕,接了血,然後便立即回到徐福的身邊了。公子嘉被綁在那裡,掙扎得渾身都濕透了。韓終聽見他的慘叫聲,立即折身回來。柏舟將手中盛血的容器交到徐福手中,然後捏了捏掌心的匕首,直接朝著韓終沖了上去。

殿內不點燭火,是因為殿中易燃的東西極多,而韓終也確實想藉機嚇唬一下徐福,但誰知道最後會把自己給坑了。柏舟衝上去的時候,他就只感覺一股勁風,隨後便是手臂一涼,袖袍被割斷,皮膚能清晰地感受到被刀鋒切割進去的疼痛,韓終痛呼一聲,反手去打柏舟,但他在柏舟的面前,那點兒微末的功夫就實在太不夠看了。

柏舟輕鬆地取了血,還順手把韓終撂倒了。

韓終摔倒下去,「嘭」的一聲,後腦勺著地。

徐福:……

不會就這樣把韓終摔死了吧?

正想著,徐福突然就感覺到胸口一悶,一種逼仄的感覺陡然壓在了他的身上,眼前直發昏。

果然,就是這樣的感覺……

韓終惡狠狠地道:「你以為有個功夫好的下屬,就可以拿下我和公子了嗎?徐君房,我早就提醒過你,莫要後悔。」

他話音落下的時候,徐福已經軟倒在地上了。胸口又悶又痛,頭上像是被人用力箍了起來似的。他感覺有一雙大手伸來,拉扯著他的靈魂。疼痛從心底最深處逐漸蔓延上來,他能感覺到那種瀕臨死亡的氣息。

誰都會害怕的吧?

徐福雙眼已無法視物,他只能竭力回憶著之前看見的黑暗中的景象。

韓終搭起來的祭台……就在那個方向。

徐福本來都打算,如果在這裡找不到祭台,就讓太子遷帶人去搜的,誰知道這樣輕易便發現了。在這個巫蠱咒術並不普及的世界,韓終會為他的輕敵付出代價。

徐福渾身難受得緊,但他的心情卻是相當的愉悅。

「左前方,五尺。」

韓終頓覺不好,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徐君房,你想做什麼?不管你做何舉動,都只是徒勞!」

柏舟從他的面前沖了過去,越過去的時候,還順手又將韓終摜到了地上。

韓終「啪」一下又摔了下去,這一下摔得結結實實。

「你幹什麼?」韓終怒吼一聲,摔在地上,不由得蜷了蜷身子,直到緩解了疼痛,才勉強從地上爬起來。

柏舟抽出隨身的兵器,三兩下便搗毀了那祭台。

祭台塌下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中響起,顯得越發陰森。

韓終終於忍不住了,他大喊一聲,「點燭火!」

徐福心中一緊。

除了他們,殿中還有其他人?

蠟燭被點燃,殿中的景象頓時清晰了起來,公子嘉掙脫身上的繩索,抬手按住流血的傷口,然後走到了徐福的跟前。公子嘉面色陰鷙地彎下腰,看著軟倒在地上的徐福,陰沉沉地一笑,「你以為命你的手下摧毀祭台,便有用了嗎?先生何必非要犟著不肯服軟呢?此時服軟,先生還會好受許多。」

韓終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柏舟的跟前,根本不懼柏舟的冷眼,他笑道:「公子說得不錯。」韓終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三分得色,「徐先生怕是不知,你那枚錢幣用處實在大得很。徐先生若是再不服軟,到時候怕是還要牽連到秦王呢……」

徐福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但儘管如此,他的臉上也沒有泄露出半分痛苦的表情。韓終和公子嘉要從他的臉上瞥見擔憂和驚怒,那就更難了。

公子嘉很是失望,「先生何必逞強?」

不、是、逞、強……我他媽快暈過去了!徐福兩眼發黑,呼吸的節奏都變得混亂了起來。

柏舟冷著臉抽出了腰間長劍。

公子嘉嗤笑一聲,「哦,以為帶了兵器來,便可無所畏懼了?」

柏舟沉著氣,不說話,手中的劍卻指向了韓終。

徐福靠在冰涼的地面上,神思漸漸清明了一些,他抬手,一把匕首滑落出來。

兵器,往往都帶有濃重的煞氣。

那把匕首被嬴政抽走後,最後又還到了徐福的手中,唯一不同的便是,上面多了點斑斑血跡。那都是嬴政的血。君王之血,天生正氣,邪不得侵。

以兵器本身的煞氣,輔以凜然正氣,自然可以壓制住邪物。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取回錢幣。

匕首鋒利,不慎割破了徐福的手指,血湧出來,浸染了匕首。

徐福頓覺舒服了許多,他掙扎著從地上坐了起來。

公子嘉忙回頭看他,「如何?先生可是想好了?」

徐福抬手抓住了公子嘉的手腕,「我……想好了。」

公子嘉面上一喜,以為徐福最終還是要服了軟,他怎麼會想到,就在他抓上去的那一瞬間,徐福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匕首滑出來,緊貼在了公子嘉的手腕上,冰涼鋒利的觸感讓公子嘉打了個哆嗦,「你還不死心?還想反抗?」公子嘉不以為意,連掙扎都不做,只是他的怒氣被徐福這個舉動引爆了。

同時,柏舟動了。

他將韓終抓到身邊,長劍欺身上去,韓終發出了驚呼聲。

此時太子遷帶著侍從從外面進來,面色冰冷,斥道:「公子嘉!你不服母后嗎?竟敢組織人手在此擾亂宮廷!」

公子嘉沒想到徐福把太子遷都拉進來了,更沒想到太子遷會真為徐福帶人前來,就一個走神的功夫,公子嘉又一次被割了,而且血還飈了出來。

徐福很無辜,他現在昏昏沉沉的,下手自然也就沒了分寸。

公子嘉慘叫一聲,另一隻手正要去揪徐福,但是下一刻他便感受到手腕處的傷口變得灼熱滾燙起來,強烈的刺痛感從傷口處鑽入了他的身體。公子嘉一痛,頓時撒了手。

「搶。」儘管目力還未恢復,徐福甚至還坐在地上,但卻並不耽誤他發號施令。

柏舟猛地將韓終按到地上,太子遷沖了上來,身後的侍從緊跟著將他們團團圍住了。

公子嘉頓時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他捂著劇烈疼痛的手腕,在地上打起了滾。

痛!太痛了!

徐福面色發白,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坐在那裡的姿態顯得格外的沉穩和淡然,「公子嘉,滋味如何?」

公子嘉死死地咬住了牙,才沒有讓自己泄出一點痛呼聲,他死死地瞪著徐福的方向,面容上近乎猙獰,「你、你動了什麼手腳?」

「一個小的巫術罷了。」

一個只要拿到對方精血,便小到連咒語都不用念的巫術。這個出自胡亥的手筆。

用來震懾公子嘉,威力正好。

公子嘉色變,高聲喝道:「韓終!」

而韓終此時卻被柏舟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柏舟粗暴地用長劍割去了他的衣袍,冷聲逼問,「錢幣在何處?」

公子嘉疼得滿頭大汗,掙扎著坐起來,他也意識到自己今天可能玩脫了,於是看向了太子遷,大喊道:「太子!你竟然幫著此人來對付我?我是你的兄長啊!我們同為趙國人!而此人……此人乃是秦王身邊的男寵啊!他便是那秦國的徐君房啊!太子還不快殺了他!」

公子嘉也是疼得快瘋了,不然不會在這樣的時候,沖著太子遷示弱。

徐福嘴角勾了勾,露出了個涼涼的笑容。

公子嘉注意到徐福臉上的笑容,心中不由得一沉。

太子遷面色依舊冰冷,半點不為所動,「公子嘉開始說胡話了,說不定是在這殿中留了一夜,便被魘住了。你們還不快上前去將公子扶起來?」

公子嘉呆了呆,脫口而出,「太子遷你瘋了?」

公子嘉本來也不笨,他的腦子轉動起來,迅速明白過來,太子遷已經知道徐福的身份了。他既然知道,但他竟然還不下手?這太子遷不會也被徐福的皮相迷住了吧?公子嘉恨恨地咬牙,想起了這段時日送到他手邊來的消息。那太子遷與徐福時時湊在一起,以徐福的那張臉,說不準還真勾住了太子遷。

公子嘉嗤笑出聲,「太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徐君房此人一心只有秦王,若是留下這個大患,日後他便會令秦王滅了趙國。到時候趙國滅亡,哪裡還有你我的容身之處?哪裡還有什麼太子公子?哪裡還有什麼王后?」

太子遷依舊動也不動。

公子嘉傻眼了,他真沒想到太子遷當真半點反應都沒有。

「找到了!」柏舟的聲音打破了緊繃的氣氛。

「太子。」徐福出聲道,「將那錢幣洗凈。」

「……孤?」太子遷愣了愣,隨即變得緊張起來。

「不錯,以清水洗之。」

太子遷不明所以,但還是走到了柏舟的身邊,接過那錢幣馬上命人取水來沖洗。

沖洗乾淨過後,他便小心翼翼地捧到徐福的身邊,「又、又怎麼辦?」

將太子遷的模樣收入眼底,公子嘉越發肯定太子遷一定是被徐福勾引住了,不然以太子遷的性格,哪會這樣聽話順從?還這般小心!

「扔進來。」徐福張開了手掌。他渾身都沒了力氣,要是太子遷不來,那麼被他使喚的便是柏舟了,現在太子遷既然送上來了,他當然就毫不客氣地差遣太子遷了。以太子遷的性子,這樣對他,說不定他心中還挺高興的。

太子遷小心翼翼地將錢幣放到徐福掌心,他觸到徐福掌心的皮膚時,還彷彿被燙了一般,立時彈開了手。

徐福露出了手中的匕首。

太子遷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做什麼?」

「以匕首穿之。」

太子遷將那匕首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去碰那錢幣。

緊接著太子遷便瞪大了雙眼。

「你看見了什麼?」徐福低聲問。

「那……那把匕首將錢幣吸起來了……」太子遷的聲音里透著驚疑的味道。

徐福鬆了一口氣,看來瞎找來的書簡上記載的東西沒錯。匕首、錢幣都沾了他的氣,自然能相吸。匕首上的煞氣和正氣,能鎮住錢幣。

「血!」

徐福出聲道。

柏舟踹了柏舟一腳,端著容器過來了,那裡頭的是韓終的血。

徐福用手指沾了些血,塗抹在錢幣之上,這是消除韓終與它的聯繫。

不過寥寥幾個動作,徐福已經渾身大汗了,恨不得立即倒在地上去。那血塗抹上去之後。太子遷緊盯著錢幣,道:「沒、沒變化啊。」

韓終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方才柏舟下手將他揍得太狠了。他大笑道:「沒用的!」

「哦。」徐福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又從衣袍底下摸出了一個容器,沾血,塗抹,動作與剛才如出一轍。

只不過這裡面的,是公子嘉的血。

韓終臉色驟變,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公子嘉也變了臉色,他咬破舌尖,高聲念了幾句旁人都聽不懂的話。

徐福卻發現到有什麼聲音響了起來。

錚——

是兵器?

徐福心頭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公子嘉果然是有幾分本事的!背後下手的並非韓終而是公子嘉!韓終並不擅巫蠱咒術!公子嘉還能靠念動咒語,以驅動什麼東西,說不定就和自己手腕上的布條一樣……公子嘉身為趙國公子,是如何學會這些東西的……

就在這些念頭閃過的時候,太子遷驚叫了一聲,「來人!攔下!」

柏舟知道徐福看不見,於是不由得道:「先生,有一把劍被公子嘉調動起來了……」

徐福摸了摸手腕上的小布條兒。

誒,誰更厲害呢?

小布條兒似有所感,在他手腕間震動兩下。

「啊!」殿中突然響起了眾人倉皇的驚呼聲。

公子嘉也呆了呆,但他卻是咬了咬牙,「去!」

那劍朝著徐福飛了過來,帶出了一股凜然的勁風。

徐福腦子越發清明起來,眼前的黑霧漸漸散去,他的目力和思考力都在漸漸恢復。

劍近了。

徐福睜開了眼,那一瞬間,氣勢萬鈞。

他身後躥起了一道黑影,那道黑影擴大,再擴大,像是對著那劍張開了大口。

太子遷手中的匕首陡然脫手了,它飛了起來,那黑霧像是人形一般,抓著匕首迎上了黑影。

「錚」一聲響。

劍頓在了空中。

徐福已經徹底恢復了目力,他能看清面前的一切景象。

那劍與這特殊制出的匕首相比,雖然一大一小,但那劍怕是要遭殃的……徐福剛想完,那劍就突地離開一條縫,然後徹底斷裂,「啪」落在了地上。

公子嘉臉上的表情這下維持不住了。

「怎會……怎會如此?」

且不說那匕首一身煞氣,就說它的材質就比那劍強。

匕首也緊跟著落在了地面上,而那被它吸住的錢幣,還好好的黏在上面。這一幕簡直是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

簡直是見鬼!

太子遷咽了咽口水,只覺得徐君房此人身上,處處都是秘密,難怪秦國對他極為推崇。

公子嘉無力地趴倒在了地上,身體里的疼痛更清晰了。

這還不算,他的面色扭曲,陡然間噴出了一口血來。

徐福知道,這算是反噬。

兩次失敗,公子嘉會被反噬個爽。

這樣就夠了嗎?當然還不夠。

「扶我起身。」徐福抬起手臂,神色冷然地吩咐道。太子遷非常自覺地伸出了手,然後扶著徐福站了起來。

徐福站直了身體,越發顯得超塵拔俗、靈秀逼人。

「公子以此大禮贈我,我當然要還禮。」

柏舟將兩個容器中的血液倒在一起,然後晃動了兩下,裡面殷紅的血微微泛著黑,看上去分外噁心。

「匕首撿起來。」徐福道。

太子遷馬上去撿匕首。

後面一干侍從:……

太子遷將匕首撿起來遞到徐福的手邊,徐福抓起匕首,往容器中混合的血液猛地刺了下去。

無形之中,有一道氣被扎破,血液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盪了盪。

公子嘉雖然不知道徐福此舉是做什麼,但是他已經不能地猜到不是什麼好事了,他的魂都快在那一瞬間飛出去了。

「住手!」他忍著疼痛嘶聲喊出來。

韓終的面色難看,「你要殺了我們?」

殺了你們都是輕的。徐福面色更冷。他是當真厭惡了這二人。

徐福收回匕首,容器動了動,隨後韓終和公子嘉便都噴出了血來,然後就徹底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徐福斂下眼底的殺氣,淡淡道:「公子還要如何牽連秦王呢?不如做與我瞧瞧?」不就偷了個錢幣,看把你們能的!真以為靠著點兒巫蠱咒術,便能弄死我和嬴政嗎?

實在可笑又天真!

公子嘉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

太子遷已經微微呆住了,他盯著徐福的側臉,像是從未見過這個人一樣。

徐福的氣質他是能感受到的,但氣勢卻是直到這一刻才感受到。

柏舟緩緩吐出一口氣,「這些東西……」

「留著,好好珍藏,公子嘉與韓先生日後若是惹我不快,我才好拿東西下手啊。」徐福口吻寡淡,就像是在說今日吃素一般,但是周圍的人卻莫不是齊齊打起了寒顫。

唯獨柏舟點了點頭,就算穩重如他,面上都冒出了些喜色和興奮。

徐福並未就此放鬆下來,他轉頭吩咐太子遷,「將公子嘉綁回去吧。」

「那韓終……」太子遷有些為難。

「不動他。」

太子遷並不理解徐福的意思,他皺眉,疑惑道:「為何?」他雖然知道韓終是不能動,但是現在都已經將韓終逼成這樣兒了,那不如乾脆就一狠心,斬草除根。

徐福真想罵他,你生在王室,怎麼連半點宮斗宅斗的技能都沒有?但是看在今日太子遷跑腿出力的份兒上,徐福還是耐心地與他解釋道:「你且讓他繼續給你父王看病,若是你父王出了問題,不消你出手,朝中大臣,國中百姓,便會要求處死此人。」

太子遷雙眼一亮,點頭道:「不錯不錯,屆時孤還能連著公子嘉一塊兒處置了。」

這二人就這樣當著韓終和公子嘉的面,雲淡風輕地說著如何弄死他們。

公子嘉和韓終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韓終還好,他至少還有點力氣,而公子嘉又痛又恨,都快厥過去了。

「將人綁回去,韓終帶走,送回他的府上。」太子遷立即出聲道。

侍從聽命,上前將韓終拎了起來,就這麼一顛簸,韓終又張嘴哇啦哇啦地吐血。

公子嘉這邊氣悶不已,也噴了一口血出來。

徐福淡淡道:「柏舟,別浪費了,把血收走。」

韓終:……

公子嘉臉都憋紫了。我他媽吐口血你都要收走!!!

徐福將話說完,身子晃了晃差點摔下去。他已經脫力了,到現在陡然放鬆下來,他差點直接軟下去,幸好他還惦記著身邊很多生人,若是軟倒下去,那便太滅威風了。

柏舟見狀,馬上上前扶住了徐福,差點將旁邊的太子遷撞一個趔趄。

太子遷面上一怒,還不待他發作,柏舟便已經扶著徐福往外走了。

徐福淡淡道:「恕我不能久留了,太子告辭。」

太子遷滿腹的抱怨便只得咽了回去。

待徐福的身影走遠了,太子遷才驟然想起來,他身為趙國太子,他方才竟然在對方的指揮下跑前跑后,像是宮人一般。

太子遷的臉色頓時就如同打翻了染缸,五顏六色。那真是一言難盡的好看。

·

馬車在客棧外停下,樓上迅速躥下來幾人,圍在了馬車邊上,徐福掀起車簾,露出了那張蒼白漠然的臉。

侍從們忙伸出手,搶著去扶徐福。

最後嬴政高大的身影直接擋在了馬車前,他一伸手,便直接將徐福扛了起來。

侍從們只得默默收回了手。

嬴政將徐福摟得有些緊,徐福被迫臉朝內,貼近了嬴政那有點兒硬的胸膛。嬴政抱著他迅速上了樓,客棧中的人連多看兩眼都不敢。

上了樓后,門一開,坐在裡頭的胡亥和扶蘇便立即躥了起來。

「父親!」胡亥撲騰了上來,「父親可用了我說的法子?」胡亥雙眼閃亮,滿臉期待。

扶蘇皺眉,將胡亥拽了過去,「父親此時定然勞累不已,你消停一些。」

胡亥嘟了嘟嘴,不敢說話了。

徐福靠在嬴政懷中,是真的感覺到一陣舒心,他連動都不想再動,恨不得就這樣埋在嬴政懷中沉沉睡去。但是他知道他們等了他許久,還想問一問他事件的過程。

徐福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就破罐子破摔地靠在嬴政懷中,低聲道:「公子嘉和韓終受了傷,要不了幾日,倡后若是稍稍聰明些,便會處理掉他們。借口我都替他們想好了。」

嬴政的臉色冷硬陰沉,依舊不見緩和。

徐福沒能顧得上安撫他的情緒,徐福轉頭看向胡亥,「胡亥的法子,我用了。」

胡亥雙眼更亮,一雙眼都瞪得圓溜溜的,「真的嗎?父親真厲害!」

扶蘇乾巴巴地跟著說了一句,「父親真厲害。」

「都出去。」嬴政沉聲道。

扶蘇和胡亥不敢反駁,立即便滾出去了。

徐福揪了揪嬴政的衣襟,「我睡會兒。」說完徐福便迫不及待地閉上了雙眼。他太想睡覺了。

嬴政的臉色冷了冷,不過在他發覺到徐福真的只是入睡了之後,嬴政的面色方才溫柔了起來。

徐福很快陷入了深層的睡眠之中……

·

從睡熟到漸漸清醒。

徐福本來想要睜開雙眼,但是突然間他卻發現自己睜不開眼了。一種靈魂從身體里扯出來的感覺包裹住了他,徐福覺得有些難受。

他的眼前一花。

日頭正烈,掛在天空。

他看見了人來人往的天橋。

還有天橋下的瞎子,瘸子,流浪乞討者……

還有那個支起來的攤子,攤子上擺有簽筒、八卦盤、龜甲等物,旁邊的招牌杆子上書「算命」二字。

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有種時空交錯的感覺。

那個畫面漸漸地模糊了,隱約中他看見了那個戴著金鏈子的黑老大,大搖大擺走過來……

徐福不知為何,突地一陣毛骨悚然。

就在這時,他的眼前一花,恢復到黑暗之中。他聽見了流水潺潺的聲音,其中夾雜著一個口音怪異的稚嫩女聲,「叫……君、君房?」

「對。」

「我……我叫,叫阿咿。」

「對。」

徐福腦子有點疼,他口中呻.吟一聲,然後終於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的還是老舊的客棧的床頂。

徐福鬆了一口氣。果然是夢,剛才他都以為自己的靈魂真的離體,飄回到現代去,和另一個自己見面了。

一雙大手橫過來,將徐福從床榻上撈了起來,輕輕鬆鬆便抱在了懷中,徐福連看都不用看也知道是嬴政。

嬴政抬手給徐福揉了揉額角,低聲問道:「現在還難受嗎?」

徐福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嬴政的溫柔,頓覺連腦子都快舒服得化開了,他放縱自己癱軟在嬴政的懷中,淡淡道:「不了。」

「趙國……」

「原以為公子嘉是個好突破的,卻沒想到還不如選太子遷,太子遷好歹與我有幾日情誼,我勸他幾句……再看結果吧……」徐福想到這些日子太子遷的表現,倒是覺得有些不忍殺了他。

嬴政沉默一會兒,「都聽你的。」

「此事了解,我們再去一次上黨。」

「好。」

「可惜了,這次扶蘇跟著我們來到邯鄲,卻沒學到什麼。」徐福暗暗皺眉。

「不,他學到了很多東西。」嬴政低聲道,「他至少學到了一點,若是一味講究仁慈,便只會害人害己,甚至禍害身邊之人。嚴重者,便是禍害國家。」

徐福眼皮一跳。他怎麼覺得嬴政是在隱晦地教訓他呢?

當初公子嘉可是他讓留下來的。

不過嬴政溫柔地撫弄著徐福耳畔的頭髮,倒是讓徐福很快便將那個念頭拋開了。

與嬴政溫存了一番后,徐福才沐了浴,用了飯食,換上新的衣袍。

因為新的衣袍是白色的,徐福被划傷的手指便在上面留下了紅點,嬴政眼尖地瞥見之後,伸手抓起了徐福的手腕,然後低頭含了上去。徐福面上飄過淡淡緋色,不自覺地縮了縮手,奈何嬴政將他的手腕握住了,徐福沒能收得回來。

溫熱濕潤的感覺緊緊裹著徐福的手指,徐福頓覺一股酥麻一直蔓延到了心頭。

徐福哪裡還有用飯食的心思?他擱下筷子,正思考著要不要靠到嬴政懷中去的時候,嬴政突然鬆開了嘴,道:「乖,吃飯。」

被撩撥得春.心.盪.漾的徐福:……???

待到當日入了夜后,嬴政趁著徐福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摸入了徐福的衣袍之中。

徐福抬腿,一腳,「嘭」,嬴政毫無防備地掉床下去了。

徐福翻了個身,眯了眯眼。

睡覺!

嬴政一臉懵。

窗外月色正好。

·

幾日後,趙王病危,邯鄲城中再不見歡聲笑語,大臣們開始為趙王祈福。而伺候趙王起居的方士韓終,成為了眾人指責的對象,倡后怒極,在趙王榻前哭倒之後,太子遷代父行事,判韓終車裂。

因韓終乃公子嘉進獻,公子嘉被扣押起來,唯有等到事情查清后,他方能放出來。

原本在邯鄲城中威望就不高的公子嘉,頓時還跟著韓終一同受到了無數指責謾罵。

這一日,倡后遣人來邀了徐福入宮。

徐福帶了桑中、柏舟在側。

上次徐福沒敢帶桑中入宮,他是擔憂萬一桑中替他受了過,那他欠桑中的便無法還了,嬴政說不定還得掉進醋罈子里去。

許久不見倡后,倡后還是打扮得極為美麗動人。

她坐在榻上,太子遷便立在她的身旁。

除他們二人外,殿中便再無他人了。

倡后撫摸著細滑的手指,見徐福進來,便低聲道:「從前不知先生乃是秦國的駟車庶長,如今才對庶長見禮,望庶長莫怪。」

徐福點頭道:「無事,是我先瞞了身份。」

「多謝庶長的主意,方能除掉這二人。」倡後身子微微前傾,問道:「不知秦王遣庶長來到邯鄲,是何意?」

「倡后可知如今趙國戰況?」

「知曉一二。」

「司馬尚身死,李牧被擒,而秦國的王翦將軍、李信將軍、羌瘣將軍,率軍攻打趙國,趙國再無能抵抗之將士。王后可想過,到了邯鄲城破那一日,該如何?」

徐福這番話勾起了太子遷對這兩國讎怨的認知,太子遷怒道:「秦國為何一定要對趙國下手?一定要逼得趙國覆亡才肯罷休嗎?」

「不是對趙國下手,是對六國下手。」徐福淡淡道。

太子遷臉色一變,顯然對徐福這句話震驚不已。

倡后卻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又道:「庶長心地仁善慈悲,可是來勸降的?」

「是。」

太子遷頓時怒目而視。

「趙國衰亡,無人能撐得起趙國,趙國又無大將,沒可用之臣,其餘全是宵小之輩。趙亡是必然的,只是快與慢,平和與慘烈的分別。」徐福話語平淡,但卻暗暗帶上了幾分威脅。

如果趙不降服,到時候的結果便是慘烈了。

倡后臉色依然不變,她嘆道:「秦王可能護佑我與遷的安危?」

「這是自然。」徐福終究還是心軟一些。

他知道歷史上楚國後人有個楚霸王項羽,後來無數六國後人都開始走上了推翻大秦的道路。放虎歸山,是為大忌,徐福知道。但他畢竟沒到冷血心腸的地步,他實在下不了手弄死太子遷和倡后。

倡後點頭,「好。」

太子遷震驚地回頭看她,「母后,您說什麼?」

「好,我同意你,待到趙王死後,我兒即位,我便讓他主動降秦。」

徐福都怔了一下,他沒想到倡后答應得如此爽快,倡后難道不應該貪戀一下權勢富貴嗎?

「母后!」太子遷急了。

倡后卻看向他,嘆了口氣,「庶長說得不錯,兒啊,你並非做國君的料啊。」說完她又看向了徐福,「秦需要再予我些錢財,日後我才能保我和遷的生計。」

「這是自然。」能用錢解決的,那都不叫事兒。

太子遷氣鼓鼓的說不出話來。他極為尊敬倡后,除卻母親喜好美少年這一點令他難以忍受以外,他都難以在倡後面前發起脾氣。

「那……便這樣吧。」

倡后話音剛落下,一道男聲突然在殿中響起,「我不允!」

徐福轉頭一看,只見春平君面色難看,雙眼猩紅地快步走來,怒道:「原來此人是秦人!那殺了他便是,怎能允許他在此處胡言亂語?降於秦?我看誰敢!身為好端端的趙國王室不做,偏要降秦,瘋了嗎!」

春平君一邊說著一邊抽出身邊的佩劍。

倡后和太子遷的臉色都變了。

倡后是怒於春平君直接闖進來了,實在越發不像話了,而太子遷怒的卻是,雖然徐君房不是個東西,但也輪不到你春平君來殺啊!孤看你最不順眼了!孤還想砍了你呢!

「來人!拿下春平君!」

誒?太子遷愣了愣,這話是……是母后說的?太子遷不可置信地看向倡后。

春平君也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倡后。

徐福也有些驚訝。

倡后已經冷著臉下令了,「來人!拿下春平君!春平君膽敢冒犯我和太子,還不快將他抓住?」

宮殿外的守衛和侍從有點懵,但是倡後下了命令,他們怎敢不從?立即便涌了進來,將春平君押住了。

「倡姬!你瘋了嗎?」春平君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沖著倡后便罵出了聲。

春平君怎麼也沒想到,倡後會說翻臉便翻臉。

倡後站起身來,臉色冰冷,哪裡還有平日里風姿綽約動人的模樣,她緩步走到了春平君的身旁,然後抽出春平君腰間的長劍,「噗哧」一聲,她手中的長劍捅穿了春平君。

春平君呆了呆,慘叫一聲,「倡姬你做什麼?你要殺了我嗎?你這個賤女人,難道你要亡了趙國?」

疼痛讓他變了表情,也讓他失去風度破口大罵。

太子遷結結實實地呆住了,「母后……」

「既然他都撞見了,便只有手刃之,不然死的便是你我母子了。」說完,倡后的目光環視了一圈殿中人。

殿中宮人和侍從、守衛全都乖覺地低下了頭,表示絕對服從於倡后。

徐福短暫地驚訝過後,也不得不稱讚倡后這一手實在漂亮。她足夠心狠,當斷則斷,難怪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倡后道:「這便是我的誠意了。」倡后說著掂了掂手中的長劍,「我可以切下春平君的頭讓你帶走。」

春平君滿頭大汗,忍不住求饒連連,他一開口,說一個字便要吐些血沫出來。

倡后卻看也不看他。

太子遷傻了眼,這一刻才意識到他的母親,從來就沒有將春平君太過當一回事。

徐福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

若是當初趙姬也這般聰明,而不是為了姦夫殺兒子,那便也能逍遙自在到如今了。

「倡后之意,我已知曉,頭顱便不必了。」徐福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我不願沾上此人血污。」

「噗……」春平君一口血噴出來,徹底沒了氣息。

「好。」倡后鬆了一口氣,握著劍的手掌還在微微顫抖,「來人,送先生出宮。」

太子遷咬咬牙,「孤送先生。」

說著太子遷便走到了徐福的身邊。

徐福眨了眨眼,「正好,我也有事要與太子說。」

二人並肩出了宮殿,宮殿中剩下的人忙哆哆嗦嗦地開始收拾起了殘局。

「你……」

徐福直接打斷了他,「你身上也中了巫術。」

太子遷一呆,隨即便是狂怒,「什、什麼?巫術?公子嘉?」

徐福點頭。

當初他看出太子遷短命之相,這不僅是因為趙國即將滅亡,更重要的原因還在於,他體弱,不能長命。而這體弱的緣故,便是那巫術在作祟。從徐福見到公子嘉的本事以後,徐福便肯定,應當是在很早以前,公子嘉便給太子遷施以巫術了。

可見從很早開始,公子嘉便不是一朵乾乾淨淨的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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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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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二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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