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二一三

213.二一三

書閣中光線昏暗,點在一旁的蠟燭燭光搖搖晃晃,將架子前的人影拉得更為修長。

有人莽莽撞撞地從外推開門,快步而入,口中叫道:「先生在此地做什麼?先生要尋何物,告知孤便是,孤定然會為先生尋來。」開口說話這般豪氣的,除了太子遷也是沒誰了。

徐福站在木頭搭起來的梯子上,見太子遷進來,徐福真擔心他一衝動把梯子都給撞垮了,於是只得一撩衣擺,慢慢走了下來。

太子遷一見到徐福,眼底便光芒大作,次次都讓徐福有種被太子遷莫名其妙引為知己的感覺。

「先生小心。」太子遷還上前主動扶住了徐福的手臂,太子遷身後的宮人更為提心弔膽,生怕那梯子栽倒下來,把太子遷給壓在下面。

徐福揚了揚手中書簡,「我已經尋到了。」

太子遷好奇地看了一眼,「這是何物?」

「破解巫蠱的書簡。」

太子遷頓時詫異不已,「先生還需要尋這些書來看嗎?」

「若是平常自然不需要,但韓終……他說要往我身上施法。」徐福口吻平淡地說著令人驚駭的事。

太子遷面色陡變,「他敢?!」

「韓終取走了我的貼身之物,以此為媒介,向我施以術法。」

「貼、貼身之物?」太子遷的臉謎之臉紅了。

徐福詭異地看了他一眼。太子遷腦子裡在想什麼呢?

太子遷回過神來,臉上神色一變,怒道:「他怎敢如此待你?」

「太子將我從公子嘉身邊截走,公子嘉心中不快,自然便吩咐韓終對我出手了。」

太子遷頓時更怒了,「他竟是還想從孤身邊將先生搶走嗎?發覺搶不走後,便對先生下了毒手嗎?好狠毒的心思!」太子遷氣急,但他又不可能拔刀衝去將那公子嘉與韓終直接剁了,於是也只能氣得團團轉了。

書閣之中地方狹小,徐福實在擔心他一頭撞在書柜上,最後反把自己給壓死了,於是忙出聲道:「此處不是談話的好場所,太子還是與我到外面去吧。」

太子遷點了點頭,忙跟著徐福出去了。

太子遷甚是焦急,等一出了書閣,他便忙問道:「先生,孤可有何處能幫得上先生的?錢?物?人?只要先生需要,便向孤說明就是。那韓終極為卑鄙,手段又很是陰狠,孤心中實在對先生放心不下啊。」

徐福終於等到太子遷這句話了。

「太子務必向王后說明那公子嘉的野心,還要說明韓終帶來的危害,之後便要勞煩太子尋個借口,暫時扣押一下公子嘉了。」

太子遷點頭,「這倒不是難事,只是扣押可以,但要殺了他,怕是……」

「自然不需要殺了他,只扣著便好了。」徐福非常不喜歡被動的感覺,公子嘉想要逼迫他,威脅他,那他便也反過來讓公子嘉束手束腳,總之就是不能讓對手痛快。

太子遷頓覺自己做了大貢獻一般,面上的表情都興奮了許多。

徐福瞧著他這般情緒外露的模樣,頓覺無奈,太子遷果真是個色厲內荏的,當初表現得張牙舞爪,脾氣極壞,卻不過是包裹起來給外人一個,他不好欺負的假象來。但實際上呢?太子遷真的太好欺負了!倡后那般精明的女人,怎麼教出了一個腦子單弦的太子遷呢?

「先生瞧著孤許久,可是孤身上何處不對勁?」太子遷面上蒙著一層薄怒的緋色,斥道。

……還跟小孩兒一樣,說變臉便變臉。

「謝太子為我憂心。」徐福一句話就輕飄飄地將太子遷的那點兒薄怒給帶走了。

太子遷復又笑了笑,親自送著徐福出去了。

·

「取敵精血,取霸道正氣之物,巫蠱咒術不得近身。」

「法二。凡巫蠱咒術須得擺祭壇,尋祭壇,損之,取回媒介之物,水洗之,精血浸之。」

徐福合上了竹簡。

也不知是真有用,還是假有用。到現在,面對巫蠱咒術等玄妙的物事,徐福都還有一種不真實感,彷彿一覺醒來,他還在上輩子那個講究科學的時代里。

從前徐福對這些東西接觸得少,加上生長環境的不同,徐福可以信相術,但他對這些東西卻沒有足夠的信任感。

哪怕是找到了破解之法,徐福都依舊有點兒悵然,心中空蕩蕩,定不下心來。

胡亥趴在房間里的小桌案上,開始還在認真翻絹布書卷,後頭就:「呼嚕——呼——嚕——」

徐福回頭瞥了他一眼,早就知道指望不上胡亥幫忙。

正想著呢,胡亥似乎夢中所覺,猛地打了個噴嚏,然後一下子就醒過來了,他抓著絹布,迷瞪瞪地看著徐福:「父親,這個試試,要試試。」

徐福接過來。

上面還是各種咒術的記載。徐福無奈地給他放了回去,然後摸了摸胡亥的頭頂,胡亥被摸得有點舒服,慢慢就癱軟下去了,沒一會兒又打起了小呼嚕。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嬴政大步走進來,帶動得屋中的燭火都晃了晃。徐福看了看他的面色,難辨喜怒。

「阿福。」嬴政開口聲音低沉,他的目光驀地注意到一旁熟睡的胡亥,於是聲音驟然壓低了不少,「趙國派出去的人實在太過草包,連個李牧都殺不了。」

「那……李牧跑了?」徐福覺得這應當不是李牧的性格吧。

嬴政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被……羌瘣捉了。」

徐福眼前閃過羌瘣的那身板,「少年英雄啊。」羌瘣能捉住李牧……這還真是……

「李信已帶兵趕至趙國邊境了。」嬴政低聲道。

徐福「唔」了一聲,「那韓終和公子嘉也就是這幾日,便會忍不住了。」徐福說完,見嬴政的面色並不見輕鬆,不由有些疑惑。嬴政為何做如此表情?是為自己擔憂?不,應當不是的。

「可是咸陽來信請阿政回去了?」徐福低聲道,他清冷的聲線一旦緩和下來,便在撫慰人心上有著極為顯著的效果。

「咸陽城中本也無事。」嬴政淡淡道。

徐福很清楚咸陽城中人擔憂的是什麼,他們擔憂的是嬴政身在趙國,出了意外便不好了,自從嬴政攻趙、魏開始,便有不少人都想置他於死地了,客觀上來講,嬴政的性命是比他金貴太多太多。

你回咸陽。

這四個字到了嘴邊,最後還是被徐福咽了回去。

對啊,他就是希望嬴政留在邯鄲!就是任性一回怎麼樣?那些臣子不總是說他是佞寵嗎?那就正兒八經佞寵一個給他們瞧啊!徐福不得不承認,找出來的破解法子,都還不如一個嬴政站在他的身邊,能帶給他那樣足的底氣,彷彿一下子就有了堅實的倚靠。

徐福嘴中說出來的話,陡然變了,「那便當做沒看見他們傳來的消息好了。」徐福遲疑一下,「不過咸陽當真無事嗎?」

「寡人每次出行前必然會將一切都安置妥帖,只要不是大的天災,或是有人叛亂,便不會有何事發生。」嬴政的口吻堅決,帶著絕對的自信。

徐福當然是信他的,「那就好。」

嬴政發覺到這次徐福說出來的話變了,他不由得微微挑眉,「阿福,你方才話中的意思,可是要寡人留下來?」

「嗯。」

嬴政頓時有種陷入水中的感覺,那是一種被溫柔和喜悅包裹住的感覺,連帶著他覺得自己胸口的位置都變得鼓噪了起來。

嗯……邯鄲是個好地方!

雖然嬴政覺得徐福會作此反應,很可能是這次的確將他駭住了。從前哪怕是遇見危險,都從不是被人這樣加諸以陰險的手段,最後落在身上的是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巫蠱咒術。誰知道它會何時發作呢?誰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模樣呢?哪怕是徐福,心中也定然會有些茫然的。嬴政瞧著徐福那張一如既往顯嫩的少年面孔,心底柔軟的一塌糊塗。

寡人的阿福還是很年輕的。

徐福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

嬴政又想到什麼去了?

嬴政突然從背後攬住了徐福的腰,然後就如之前徐福抽走他腰間的匕首那樣,把徐福腰間的也給抽沒了。

徐福愣了愣,……小、小氣鬼?

嬴政將徐福翻了個個兒,然後便吻起了徐福的額頭。

扶蘇默默地推門邁進來,扛起睡得正熟的胡亥出去了……

徐福頓時滿腦袋的漿糊,這算是……嬴政安撫他的方式?

*

又幾日,太子遷請徐福到宮中去,說是有破解的東西要交予徐福。徐福毫不猶豫便去了。他往太子遷那裡走得越勤,公子嘉就越氣得慪血。多好。

到了殿中后,徐福卻發現太子遷並不如往日那般,熱情殷切地撲上來,毫無太子的禮儀風度了。徐福心底頓時多了個心眼兒,他不動聲色地走了太子遷的跟前,並未出聲。他是在等待太子遷出聲說話。

殿中安靜了好一會兒,宮人們噤聲站立一旁,同時還低下了頭不敢往這邊打量。

「先生那日與孤說的話,孤都說與母后聽了,母后也與孤說了些話。」

徐福依舊不動聲色,等著太子遷往下說。

果然太子遷性急,忍不住繼續道:「母后讓孤問一問先生,先生可是秦人?」

啊,你們可終於發現了……徐福依舊淡定如常,道:「是。」

太子遷一下子從座位上躥了起來,「先生究竟是何身份?」太子遷面色有些急躁。

「哦,太子早前不是便提過我嗎?」徐福與他的目光相對,語氣輕飄飄地道:「我便是徐君房啊。」

這句話彷彿一道驚雷,落在了太子遷的腦袋上,將他給劈開成了一朵花。太子遷身子顫了顫,強烈的尷尬席捲了他的全身。徐君房!徐君房!!!

想到之前不屑時,他還口口聲聲拿先生與那徐君房相比,他怎麼會知曉,這就是一個人呢!太子遷被憋得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一見了徐福的那張臉便頓覺羞恥不已。

徐福也沒打算拿這件事來取笑太子遷,他低聲道:「太子說有破解之物交予我,是何物?」

太子遷冷哼道:「哪裡有什麼東西?先生以秦人之身欺騙於孤,還敢問孤要東西!」

「王后如何說?」徐福絲毫不慌張,反而還淡定地問起了其他問題。

太子遷氣得咬牙,不甘不願地答道:「母后已經命人去請公子嘉了。」

看來倡后是個明白人。徐福就說最近倡后怎麼也不來找他了,原來是發現了他的身份。秦國徐君房,秦王的身邊人,倡后哪裡還敢動?天下俊美少年多的是,何苦因為一個人而得罪秦王?倡后如今倒是巴不得徐福能照拂太子遷一二了。徐福估摸著,哪怕到了此時,倡后恐怕都沒想到過,秦王的最終目的是要滅了趙國。

「勞煩了。」徐福收起思緒,沖著太子遷一拱手。

太子遷還是覺得胸中一陣說不出的氣悶,別過臉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徐福從容地退了出去,照舊是從前的內侍領著他往外走。只是走著走著,徐福便發覺路不大對勁了,他給身後跟著的柏舟使了個眼色,然後冷聲問道:「你要帶我何處去?」

內侍渾身一顫,卻硬是閉住了嘴,一個字也不肯說。

哪怕他不說,徐福也差不多能猜到了。其實徐福的心情還是比較激動的,終於可以結束掉韓終和公子嘉這兩個麻煩,他能不激動嗎?他可算是等到了!懷中的匕首,八卦盤,他日日隨身攜帶,就等著這一日呢。

徐福與柏舟隱晦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跟著那內侍進入了一個宮殿中。

這座宮殿較為偏遠,徐福曾聽太子遷說起過,此處他幼年時曾被倡后罰來過,甚是陰森恐怖,常人都不願往這邊來。想來倡后便是將公子嘉扣在這裡了。

內侍將他們引進去之後,便很快閃身不見了。

眼前的宮殿是與秦王宮全然不同的建築風格,因為這個地方靠近角落,貼近牆根,因而便顯得有些陰森,邁進宮殿以後,連半點光線都照不進來。不過徐福在看見之後,半點恐懼也無,他反倒還挺高興的。公子嘉那樣缺德的人,很適合被扣在這個地方啊!

徐福面不改色地繼續往裡走。

他的目力極好,哪怕是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之中,也依舊能自然視物,柏舟便不如他了,不過柏舟依靠本能地走在他身後,倒是也未出錯。

「誰?」柏舟突然怒喝一聲,雙目緊盯著前方。

徐福被他驚了一跳,忙也往前看去,只見那裡站著一個人,穿著什麼衣服,長得什麼模樣都看不清楚,不過徐福有獨特的辨認技巧,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韓終!

徐福冷聲道:「韓先生不點蠟嗎?」

韓終笑道:「死人才點蠟。」

「嗯,我正是此意。」徐福淡淡應道。

韓終臉色微變,這才明白過來徐福是讓他自己給自己點蠟。

「徐先生嘴再厲害,可今日也沒用了。」韓終嘆了一口氣,「你我二人本可以自由切磋,為何偏要逼至這個地步呢?」

聽韓終如此說,徐福就知道公子嘉對被扣押起來很是惱火,估計公子嘉根本沒算到這一環,也是,在他的設想中,自己應該是在得知之後,便終日惶惶,哪有精力再去思考別的呢?

「我什麼都吃,獨獨不吃威脅。」徐福腳下步履不停,直直往著韓終的方向而去,「既然到了,那便讓我瞧一瞧,韓先生究竟有何本事吧。」

韓終極為不喜徐福這樣寡淡的口吻,這會令他有一種並不被徐福放在眼中的感覺。

「休要猖狂!」韓終怒道。

徐福直接越過了他,左右張望一眼,「公子嘉呢?」

韓終面色有些難看,他遙遙一指。也幸好徐福的目力好,方才看見了不遠處被綁起來的公子嘉,那模樣啊……好不狼狽啊!徐福幸災樂禍了。

徐福知道韓終再猖狂厲害,也不敢直接將公子嘉放下來。

公子嘉冒犯倡后,倡後為母,要責罰他那是天經地義的,何況只是把他關一關,又沒對他做什麼,若是韓終插手了,那這件事便變味兒了,到時候沒理的只會是他們。

徐福看得挺高興的,公子嘉被綁起來那一臉屈辱和憎恨的模樣,實在太好看了!

公子嘉厲聲道:「徐君房,你非要逆我的意思,與我作對,這個代價你可付得起?」

「付得起。」徐福就差沒張開雙手,對他們說「來吧」了。

韓終沒想到徐福這塊骨頭這樣難啃,終於忍不住取出了懷中的東西。

八卦盤,錢幣,龜甲。

據傳龜甲乃通靈之物,韓終將此物拿出來也並不奇怪。

徐福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拿著這些東西,往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徐福開口低聲道:「柏舟,你的左前方,去吧。」

取敵之精血。

為保萬無一失,這二人的,他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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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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