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好，知道了。你先去吧，讓大家先吃，別等我了。」看著諸強轉身小心帶上房門后，顧華清了清嗓子，又等了一會，等自己內心澎湃的心緒趨於平靜后，這才走出房門，大步走進客廳。

「唉！你們這是怎麼啦？怎麼沒吃呀？諸強，快給大家把飯盛上，你們一定都餓壞了吧！」諸強默默地將盆里的飯盛到一隻只空碗后，便退到一邊，也一言不發了。

顧華見大家都沒動，眉頭一皺：「你們這是怎麼啦？龔團長你帶頭，吃完后，我還有重要的事向你們宣布。」

「好，大家吃飯。」龔嘯林帶頭端起了桌上的碗。其他人這才都跟著端了起來。桌上還剩下一隻無主的碗。白白的米飯正冒著熱氣，還在熱乎乎等待著它的主人。

潘麗華見到此情此景，淚水忍不住又落了下來。是啊！這碗飯，應該是李峰的。

顧華伸手端起那碗飯，將碗里的飯，重新倒回盆里的同時，用眼睛狠狠的用眼睛瞪了諸強一眼。諸強委屈的低下頭，用手裡的筷子攪動著碗里的飯。顧華沒說什麼，隨手把空碗砸在地面上，瓷碗在響聲中粉碎，濺起的碎片飛向各個角落。

「都吃飯，什麼也別想了。」顧華又恢復了平日的嚴峻。整個屋裡只能聽見，筷子與碗的接觸聲，只能聽見咀嚼食物時嘴裡發出的吧嗒聲。誰也不敢在說話了，都在儘快地吞咽著碗里的飯菜。空碗又一隻只被放疊回桌面。諸強等最後一隻碗到齊后，便準備動手收拾桌子，但被顧華制止住了。

「諸強，等我說完你再收。弟兄們，我今天下午碰見了396團1營1連代理3排長張占成了。」他的話剛落，就引發了眾人不小的騷動。

「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在城裡？」

「是不是旅座和弟兄們都被帶進城裡了？」

「不可能，不是說要把他們送回廣西的嗎？」

「靜一靜，大家都別議論了，聽我說。」顧華及時止住下面的議論聲。「後來，我和陳來順到城北的幕府山察看地形時，又遇到了幾個其他部隊被打散的兄弟。我已經和他們商量好了，他們會在城外配合我們突圍的。16號夜裡就是我們突圍的時間。我們眼下的任務就是休息好和弄幾挺機槍。當然，你們的任務就是休息好，弄機槍的事就由我來想辦法吧。」正說到這，屋外的大門被急促的拍響了。

顧華忙吹熄了桌子上的煤油燈。「你們都別動，趙智，趙勇和我出去。」待趙家兄弟隱蔽好后，顧華才開口問道：「誰呀？」

門外的人壓低聲音回答著：「快開門，我是張占成。」顧華一揮手，門后的弟兄倆利索的打開門，隨即，又將門關上。

「走，」跟我到屋裡說話。」顧華在前面領著路。

龔嘯林忙掏出洋火，將剛剛熄滅的燈芯又重新點燃。

「團座，」張占成進屋，一見到龔嘯林忙立正敬禮。龔嘯林哈哈一笑，拽過他「來，來，坐下說。諸強，快給張排長倒杯水來。」

張占成也將手中的包袱交給諸強。起身對以進門的顧華和身邊的龔嘯林說：「參座，團座。時間倉促，我只能先給你們送來這些乾糧，我明天再給你們多準備些。」說完愧疚的低下頭。

「張排長，謝謝你還惦記著大家，糧食這方面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們準備的很充分。」

自從張占成一進屋，龔嘯林就一直握著他的手。兩隻大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傳達著彼此內心的千言萬語。他等顧華的話一說完，便亟不可待的問道：「張排長，快給我們說說旅座的情況。」望著他迫切的眼神，張占成用眼光徵詢著顧華的意思。一見顧華點頭同意，眼中的眼淚刷就下來了。

「團座，旅座他們都死了，死得冤啊！2000多人就只有我一人活著。要不是那個日本兵救了我，您也見不到我了。」聽到這如晴天霹靂的噩耗，全屋子的人無不淚流滿面。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那個村內旅團長不是答應保證你們安全的嗎？龔嘯林嘴中喃喃自語，另一隻手卻一把將坐在凳子上的張占成拎了起來。「快給我講講當時的詳細情況。」

「團座，當時我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開始，所有人都在鬼子臨時搭建的兵營空地上休息，等候著。忽然開進了幾輛大卡車，車頂上架著機槍，我們都以為是來接我們走的呢。那個叫村內的請旅座到屋裡談了一陣，旅座出來后，叫人給他搬來把座椅，他站在座椅上，說了一些對不起我們之類的話后，又大罵了一通村內。就掏出一支藏在身上的手槍自殺了。連離他最近的方團長，等反應過來已經遲了。就在我們撲向旅座時，鬼子的機槍響了。全沒了，所有的弟兄一下都沒了。我是左肩中槍，裝死倒在屍體里。可鬼子們又端著刺刀上來，翻找著倖存者。還沒斷氣或和我一樣受傷的也都沒能倖免。我是被上次在陣地上收屍時認識的一個日本兵給救了的。團座，咱們得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啊！」龔嘯林聽完他的陳述后，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參座，讓我歸隊吧！」他轉向顧華，大聲提出自己的請求。

他見顧華沒表態，他轉向龔嘯林又提了一遍。「好，你回來吧，咱們共同為旅座和死去的弟兄報仇，向日本鬼子討還這筆血債。」龔嘯林猛然站起身，給了一個張占成滿意的答覆。

「不行，他不能回來！」一直沉默的顧華突然開口否決了龔嘯林的決定。

「為什麼？」

所有人都用眼睛看著顧華，等待著他說出理由。可顧華並沒有說出理由。仍然平靜的坐在那。

龔嘯林推開張占成走到顧華面前，大聲質問道：「參座，為什麼不讓他歸隊？為什麼還要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您把您的理由講清楚，否則，您若不同意他歸隊，我就帶他出去和日本鬼子拼了。」

「對，參座。你要不同意他歸隊，我們都願意和龔團長出去和小鬼子拼了。」

面對戰士們激動地情緒，顧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張占成，忿然怒斥著他：「張占成，你還是個男人嗎？你只想到你自己，你有沒有想到你才娶的媳婦？哦，你昨天娶了人家，今天就要跟著我們去報仇。你死了無關緊要，你不是把人家一個好好的姑娘給害了嗎？你要是早想到報仇這事，你就根本不應該娶人家。一個男人，要負起肩膀上的責任。弟兄們如果覺得我說得不對，還要堅持己見的話，我不攔你們，你們出去好了。外面的屠殺還在繼續著，不在乎再多加你們十幾個。」顧華想摸煙，可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來，只得將火柴丟在桌子上，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龔嘯林傻愣在哪。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能使眼前的尷尬氣氛能有所緩解。話時他說的，頭是他挑的。這是不爭的事實，明擺著的。屋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