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山本推開梅小姐的閨房，血腥味已蓋住了閨房淡淡的粉脂的幽香氣息。

美艷絕倫的梅姑娘早已香消玉損。那古琴支離破碎的散落在一邊。就連還握在她纖細白嫩手中的玉撥片，也折為兩截。他能想象出這梅小姐生前是何等剛烈的女子。

山本鄭重地對著梅小姐的遺體和古琴的殘骸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關上房門下樓返回到院子里。院子里幾個日本兵正圍著梅秀清的遺體在悄聲議論著什麼，見山本走近，便止住話語，退到一邊了。山本叫來清田，用中文低聲說：「你再去找找，如果能找出什麼人的話，給我把他帶來。」

清田秀吉一揮手，帶著人到處去搜查了。沒多久時間，山本就見從院子的一個小門裡走出六個僕人摸樣的男女。當他們一見到橫屍地上的梅秀清的屍體時，瘋了一般不顧一切的衝到已故主人的身邊，聲淚俱下的呼喊著梅秀清。

山本走到他們跟前，清了清喉嚨「你們是梅家的什麼人，誰能做的了主？」

一個中年漢子站起身，兩眼怒視著山本。一字一句的說：「梅老爺走了，我們都是下人，誰說了也不算。但你們非要找個人出來，那好，就沖我來吧！你們這幫禽獸還想幹什麼？」說完，一口濃痰唾到了山本的臉上。

清田見狀，抬手就要抽打那個中年漢子。卻被山本制止了。山本掏出手絹擦了擦臉，看著仍在怒視他的這個中國人點點頭。

用日語說：「很好，有其主必有其仆，清田，你應該知道，在中國的歷朝歷代都不乏滿門忠烈的事迹，你所了解的是在書本上的。可今天，在現實中，你也得以親眼所見了吧！」

轉爾，又用中文對那個中年人說：「梅府主人和小姐皆已故去，你就費點心替他們父女把後事辦了吧！就先葬在這院子里。我將在門前貼出告示，不會再有士兵登門擾事了。不過，你們也別隨便出去。」

顧華料想後院的事也該處理結束了，便又回到了後院中。兩個剛才被拖進屋的女人此刻正伏在兩個男人的懷裡哭泣著。

顧華大聲問著他們「誰是這戶人家的主人啊？」

「我是，恩人有什麼吩咐？」那個白胖的男人站了出來。

「我們需要一些糧食，油和鹽。你能為我們提供些嗎？」

「可以可以。家裡還有一些鹹魚腌肉也給你們帶上些吧！」米鋪老闆爽快的答應著並催促他老伴去辦了。

一盞小油燈照亮著黑暗中的密室，大家靠在冰冷的牆上，有的已經發出均勻的鼾聲。潘麗華睜著大大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不停跳耀的火苗。

李峰閉目看似是睡著了，實際上，他的思緒和火苗一樣一刻也沒有平靜過。他在想他的小桃現在怎麼樣了？在幹些什麼？在想自己怎麼才能把她接過來？至於能不能出南京？怎麼出？他倒沒想的太多，他覺得，憑顧華的智慧把他們這些人帶出南京應該不成問題。他忽然睜開眼，小聲呼喚著陳來順：「陳來順，陳來順。你過來一下。」

「哎，我在這呢！長官找我有事嗎？」不遠處的陳來順答應著，輕輕地向李峰這邊挪靠過來。

「上次你跟我們說的那家教會醫院離你這有多遠？」

「不遠，從這走過去約摸十五分鐘左右。您問醫院幹嘛？」

「哦，我想去看看，也不知道上次送到醫院的弟兄們怎麼樣啦！」李峰言不由衷的回答這陳來順。

「可就算要去，也得等顧長官他們回來呀！」陳來順善意的提醒著李峰。

「也不知道顧長官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現在幾點了？肚子好餓啊！」陳來順見李峰一臉凝重，便有意將話題轉開。

潘麗華坐直身體，取過身邊的包袱打開后，將裡面的饅頭一個個的拿了出來堆放在小桌上。

「你先把這些分給大家，他們回來一定會帶糧食的。」潘麗華說完，往李峰手裡塞了一個。

「不，我不餓。我想等顧參謀長回來和他說說，讓我出去一趟。」李峰將手中的饅頭又放回到桌面上。他在思考如何能說服顧華，同意自己明天出去。

他掏出懷錶看了看，此刻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他們已經出去三個多小時了，也該回來了呀。見大家無言的啃咽著冰冷干硬的饅頭，李鋒又閉上了眼。

「聽，上面有動靜了。」諸強興奮的小聲提示著大家。大夥全停止了咀嚼，屏住呼吸，豎起耳朵捕捉著上面將再次傳出的一絲響動。可沒有。所有人都象泄了氣的皮球，特別是李峰，他惱火地訓斥著諸強「下次你聽准了再說，別毛毛躁躁的。」

「真的，我真的聽見上面有響聲的」聽到諸強的申辯，更使李峰火大了起來。他剛要張口，一邊的潘麗華用手捏了捏他的膀子。小聲勸著他：「算了，你跟一個孩子較什麼勁啊！」

藏身在山洞裡的9個死裡逃生的漢子正被饑渴折磨的坐卧不寧，洞外鬼子搜山的叫喊聲和槍聲也平靜下來了，可山下公路上不間斷駛過一輛輛汽車的聲音，又使得他們不敢輕易走出洞口。

「誰身上有煙？」李延華主動開口打破了山洞裡的沉寂。

「大哥，別說是煙啦，這小日本真他娘的夠狠的，連老子藏在褲兜里的半袋煙葉都不放過，眼睜睜的看著狗日的揣進他的口袋。唉！還是忍著吧，只有等到天黑出去再想辦法啦！」陳庭旺代表大家給了他一個徹底的交代。

「那好，就再忍忍。你們誰知道這叫什麼山？」李延華想挑起話題讓大家都聊聊，彼此能儘快熟悉起來。

「你們教導總隊常駐南京，不會不知道吧？」他用眼睛看著那三個蜷縮在一邊一言不發的教導總隊的士兵。

「知道，這山叫幕府山。靠城北，離長江倒是很近。」

「近有個屁用，還不是過不去，還不是只能望江心嘆。」那個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人接過了話茬，表露出自己心中的憤憎。

「兄弟，話可不能這麼說。咱離長江越近，逃出去的幾率就越大。」被搶過話的那個人並沒有氣餒，還在試圖說服打斷他話的那個人。

「嘿嘿，別想得太美了，我們不被凍死，餓死在這山上就算不錯了。還談什麼過江？」

那個人顯然有些被激怒了，「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逃？」

李延華一看兩人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了。連忙說：「算了，算了。既然都逃出來，又湊到了一塊，就別再窩裡斗啦！」那兩人一聽都不吱聲了。

見兩人都不吭氣，他又繼續說道：「咱們都是臨時湊合在一起的，能聚到一起也說明咱們有緣。所以，咱們必須抱成一團，精誠團結。興許還有逃出去，活下去的希望。我建議咱們應該推選出個領頭人出來，這樣便於統一指揮，你們看呢？」

「長官，叫我說，還選什麼選？我們當中你軍銜最高，就是你啦！」李福來率先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其他人也就沒在有異議了。

「好，既然各位兄弟看得上我，我就不推辭了，咱可得把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不服從指揮或自己有辦法逃命的趁早和我說，我不會攔著任何人的。別到時害了其它兄弟」李延華毫不客氣的接下了領導權並下了第一條命令。

「不會的，不會的，都到這份上了。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李大哥，咱哥幾個跟定你了，你就帶著我們走吧，能走到哪算哪。大不了就把這條撿回來的命再丟在這。弟兄們，你們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