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本厭惡的將他推到一邊，覺得沒必要在和他糾纏下去了，便直奔主題：

「聽說你家裡藏有一件由清宮流傳出來的翡翠玉觀音是嗎？」

李富貴一聽，原本紅潤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顫巍巍地掏出手絹擦著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沒吱聲。

「難道李先生對這種詢問方式不喜歡，是嗎？」山本冷冷的看著臃腫肥胖的李富貴。

「這，這純粹是外面的人胡說八道！」李富貴憋了半天才算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嘿嘿，是嗎？那我倒想要問問你，外面為什麼單單要說你家裡有呢？看來你是要寶不要命了。」

面對山本咄咄逼問，李富貴還沒說話，他身後的兒子卻搶先開了口：「爸，就把那觀音給他們吧！要不然我們全家會沒命的，」

李富貴也只得就坡下驢：「別，別，太君。您只要能保我一家老小性命，我這就回屋給您去取。」說完，不等山本答應，就忙轉身回屋。

時間不長，他雙手捧著一個朱紅木盒雙手遞到山本面前。滿臉堆著笑容「這就是太君要的物件，我願意奉獻給皇軍，請笑納！」

山本沒接，只是伸手打開盒蓋，雙手從裡面取出一尊通體翠綠的觀音像。觀音手中的細白瓶是用上等的和田玉精雕細琢而成。白玉溫潤似如一泓乳漿流淌在翠綠中，綠白交融渾然一體，堪稱絕世珍品。

山本又將物件小心放回盒內。一揮手，旁邊的清田，雙手接過木盒，閃身立在一邊。

山本眼皮都沒抬，更別說正眼看李富貴了，「李老爺，謝謝你的合作，後會有期！」說完轉身就欲離開。

李富貴一把拉住山本的衣袖哀求地說：「太君，那我們一家的生命，您可要給我們想想辦法呀！」

山本反感的擺脫掉他的拉扯，隨口說：「你放心，你是大日本帝國忠實的朋友，皇軍是不會為難你們的。」

「哎哎這就好，這就好！謝謝太君，謝謝太君。您不再多留會了？」李富貴聽山本這麼一說，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不住點頭哈腰地將山本一行一直送到門外。

關上門后，李富貴長長地出了口氣，又帶有遺憾的說：「寶雖然是沒了，但畢竟把我們一家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兒子一旁奉承道：「爸，你這麼做，才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像這樣的觀音像，等世道太平下來了，我到夫子廟玉寶齋在給您抱個十幾個回來。」

李富貴一揚手，巴掌重重的落在兒子的臉上。大聲呵斥著：「你懂個屁，叫小鬼子那走那個你知道是什麼來歷嗎？整個夫子廟古玩店的觀音像的價格加起來，也不值那個觀音像的一半。那可是，你太爺爺在北京時，花大錢從宮裡太監手上收的，據說是慈禧供奉的。」

兒子不屑的回敬道：「說明太爺爺他老家有先見之明，提前花錢為老李家購置了一件能為後代消禍免災的物件，讓老李家的香火得以延傳下去。」

李富貴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蠻有道理的，便不再說什麼了。氣呼呼的走進堂屋。

「中佐閣下，下面一家是烏衣巷的陳定山家，昨晚派去的人報告說，他家早已沒人了。在往下就是仙鶴街的梅秀清家。」

「那就去梅家。」山本粗暴的打斷了清田的話。在李家的一帆風順卻使山本心裡有種難以言述的沮喪。

梅秀清的家門一叫就開，這讓山本很意外，看來這家主人早有所準備了。

「您是梅秀清，梅老先生嗎？」山本一進門就客氣的打著招呼，

梅秀清站在客廳中央，鄙夷的看著這群如狼似虎闖進來的日本兵，淡淡的說：「該來的遲早要來，該滾的同樣也會早遲要滾的。既然不請自至就直說吧，找我這行將入土之人有什麼事嗎？」

對梅秀清這頓譏嘲，山本心裡反倒感到好受些，他知道，這些知識分子和剛才的李富貴雖同根同枝，但本質上卻有著天壤之別，中國曆朝歷代的讀書人都視氣節重於生命。

「梅先生，此次敝國出兵完全是為了完成我天皇陛下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神聖使命，敝國政府為使華夏五千年遺留下來的文物，古迹，史料免遭戰火塗炭，特組建一支隊伍，著力旨在收繳保護現存的歷史文物和歷史古迹。可見我－－－－－－」

「別說了，強盜自有強盜的邏輯，畜牲自有畜牲的思維，再華麗的藉口，也掩蓋不住他們本性的貪婪和醜惡。不知你們此番到舍下就是為了弘揚你們天皇的人道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請回吧！梅某早已從兩國開戰後的傳聞中領教了。」梅秀清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

山本淡然一笑：「早聞你家，藏有雙寶，此次登門就為雙寶之一來的，還望老先生能與配合。」

「哦！雙寶？我怎麼不知道呀？」梅秀清嘴上雖這麼輕描淡寫的說著，但心裡還是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暗想，看來此劫是躲不過去了。

「既然梅老先生健忘，那我只能提醒提醒您老了。一寶是貴國唐朝遺傳下來的古琴。另一寶便是老先生膝下的愛女。老先生，我說的對嗎？」山本一面注視著對方的表情變化，一面不緊不慢的說著。

梅秀清面不改色，一派從容鎮定。聽完山本的話后，哈哈一笑「可見東瀛島國對我華夏神州狼子野心，已昭然若世了。不錯，我家是珍藏有一把唐朝古琴，但它是屬於中國的，不勞你們掂掛。」

「錯了，梅老先生。時值動亂之期，為保護它的無損，我希望您還是將它交給我們來保管。我們將保證它和您梅府上下所有人的安全。」山本的承諾是發自他的肺腑，他也的確有能力，有權利來實踐他的諾言。

可偏偏這梅老先生不領他的情。「交給你們保管？你們還會還嗎？屆時，我若是登門討要，豈不是與虎謀皮了嗎？再說你們的貪婪，暴虐還需我一一說明嗎？」

「這麼說，看來梅老先生是不肯合作了。」山本無奈的說出了他心裡最不願說出來的話。

「合作，我肯。但不知道我女兒和古琴肯不肯。」

梅秀清這話使山本不覺又看到了一線轉機。忙說：「能否帶我見見令媛讓我和她談談。」

「好吧！你們隨我來。」梅秀清坦然的帶著他們朝後院走去。

梅府後院有一條由鵝卵石鋪就直通客廳的小徑。兩邊種滿了花草。由於是冬季看不到一絲綠意。一陣悠揚渾厚的琴聲從樓上傳出。山本聽出這是一曲流傳很久，古琴的代表曲目《廣陵散》。

梅秀清站在樓下，高聲向樓上喊道：「小婕，將窗戶打開，爸有話要和你說。」

樓上的琴聲嘎然而止，從打開的那扇窗里，樓下的人看到了一個百媚千嬌，儀態萬方，嬌麗可人的姑娘。樓下的日本兵都被她的清艷鎮住了。痴痴的望著樓上。連山本也不禁在內心感嘆著：如果今生能有幸娶到這麼清麗美艷的女子，即便是來世做牛做馬也值啦！

「女兒，今逢國遭劫難。古語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咱家藏此古琴是琴之不幸。此琴若在我手中流落番邦，便是我之不孝。」

說完，指著身邊及身後的日本兵：「看見沒有，今日便是古琴和我梅家的劫數到了。他們欲將古琴帶回東瀛，你同意嗎？」

樓上的梅小姐嫣然一笑。「爸，您既然說今日是古琴和咱梅家的劫數到了，那就讓女兒在用此琴為父親撫奏一曲。已表女兒之心」言畢，轉身消失在窗前。山本制止住了將要帶人闖進去的清田。

悠揚的琴聲再度由室內傳出。聽著那凄婉，悲涼的旋律，梅秀清不禁老淚縱橫。混濁的淚水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

他清楚，這是女兒在用琴聲和他作著訣別。

樓上的琴聲突然止住了，隨即傳來一聲什麼東西被重重摔落在地的碎裂聲。緊跟著又是一聲沉悶的響聲后，樓上又恢復了安靜。

山本好像猜到了樓上發生了什麼，如夢初醒般飛快向屋內跑去。

梅秀清仰天大笑「梅小婕，爸沒白生，白養，白疼你。你是好樣的，好女兒，你等等，爸爸這就來了。」說到這，一頭撞向院中一根立著的石柱上，立時，腦漿迸裂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