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秦萌萌

《女皇》的拍攝進入了尾聲，接下來只剩下登基和「女皇日常」這些宮廷戲還沒有拍完了。

秦萌萌所扮演的那個女將軍的角色戲份基本上已經全部結束，只剩下零星的幾個鏡頭需要補拍，基本上三四天導演才會通知她有一場戲或者有一個鏡頭需要再拍一下，更多的時候，秦萌萌只是呆在劇組，無所事事。

通常，演員在這種情況下是可以選擇離開的，只要在需要補拍鏡頭的時候回到劇組來就可以了。不過不論是秦萌萌，還是安於，都絲毫沒有在這種情況下提要離開劇組的事情。

兩個人的理由，各有不同。

對於安於而言，不提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劇組裡的演員水準很高，希望萌萌可以多看多學。

他不能保證下一個經紀人會不會再去給萌萌留這樣的時間觀摩演技，畢竟一般的經紀人都喜歡把自己手底下的藝人工作安排得滿滿的，而工作越多，就意味著萌萌可以靜下心來鑽研演技的時間就越少。

當然……他也是希望自家的藝人，從進娛樂圈開始自己有寸步不離跟著的藝人可以多接觸一下她未來的經紀人，呆在女主角洛塵煙的身邊，感受一下自己未來經紀人的風格，安於覺得這是必要的。

這些理由如果說出口，一定會被自家的藝人嘲笑是「老媽子心態」的，這一點，安於知道，只是……

只是分別在即，他總希望自己能夠再為她多做一點，再多做一點。

而秦萌萌之所以閉口不提離開，卻並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這些理由——

她是為了安於。

就像安於會在最後的這段相處時光里為秦萌萌著想一樣，不論秦萌萌表面上看上去並沒有多在乎自己的這個不靠譜的經紀人，心底里卻也會忍不住想要為自家這個情商低到沒話說的經紀人打算一二。

她選擇留下，是為了讓安於有更多的時間和機會，可以在霍導霍老頭面前表現。

秦萌萌可以猜測到，霍導作為一個知名導演之所以會認可自家經紀人安於作為導演的能力和水平，跟當初安於幫自己分析《暗星》劇本並且用自己的方式把劇本補完整塑造了一個個性鮮明的人物有著密切的聯繫。

他一定是在《暗星》中看到了安於對於劇本對於角色的把控度和掌握程度，這才認可了他的能力，在公司提出這個提議的時候選擇了接受。然而，也只是接受罷了。

單單是「接受」，只足夠安於成為霍導的徒弟，以後可以頂著「霍導徒弟」的名號衝進導演圈，卻並不意味著霍導會心甘情願把自己在娛樂圈積攢下來的人脈和資源全部漏給安於，會願意把自己積累總結下來的所有關於當導演的所有經驗全部傳授給安於。

不可以只是「接受」，必須要是「承認」、「欣賞」才行。

而怎樣才可以在安於還沒有拜入霍導門下的這段時間裡讓霍導改變他的想法？

最快捷實用有效的方法，就是拉近距離，讓霍導親眼證實一番安於的實力。

留在劇組，留在霍導的身邊，時不時在對方在場的時候拉著自家經紀人一起討論一下劇本里的每一個角色設定，每一個動作要領，不動神色地讓霍導忍不住參與他們之間關於演技關於劇本關於每一幕戲拍攝手法的話題……

完美而又切實可行的計劃。

這是第一次秦萌萌花那麼多心思為安於，自家這個笨笨的經紀人謀划未來，她一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考慮自己的得失的，這是第一次，她絲毫不去計較自己這個決定對自己的影響，而是單純的從安於的角度出發，去為他的將來做鋪墊。

她甚至都沒有把這些理由宣之於口的打算。

因為沒必要。

這是第一次她為他打算，也是最後一次。

接下來就算秦萌萌還想要為安於做些什麼，大概除了祈禱，也再沒有別的可以做的了。

……

……

秦萌萌和安於在《女皇》拍攝完畢之後，開始了不緊不慢的電視劇宣傳籌備工作。

錄幾段小視頻給觀眾朋友，說幾個關於劇組在拍戲時候發生的笑話，把已經拍好的宣傳海報掛在微博上置頂，多練習幾個武打動作以防萬一在錄製綜藝節目的時候會用到……

以及，等待著公司的通知，做好隨時會換經紀人/工作的準備。

事實上關於他們這對搭檔究竟具體要在什麼時候散夥，安於也好，秦萌萌也好，都不清楚。

他們只能估計大致的時間應該是在《女皇》拍攝完畢，星皇電視劇圈裡的「一把手」洛塵煙宣布息影之後，然而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們沒有一丁點的消息。

作為被決策的一方，他們能做的，就是珍惜現在還在搭檔著陪伴在彼此身邊的每一天，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一樣的過。

每一天都像是最後一天。

然而每一天都是那麼的漫長。

漫長到原本只打算和對方來一個簡短的告別，說三到五句話的告別箴言變成了一段話，一長段話，堪比一封信字數量的對話，將近八個小時的觀點交換。

彷彿總會在某一個轉頭的時候想到些什麼重要的事要馬上告訴對方，又或是某一眼看到對方一個小習慣就會忍不住想要趁自己還在的時候去糾正對方。

當秦萌萌和安於把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那樣去過的時候，他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麼的不放心對方，原來對方一直在用她/他自己的方式在關心著自己。

秦萌萌才知道安於為了照顧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他甚至會考慮到女孩子的生理期，在給她準備水和飯菜的時候考慮到這些，在生理期的前一個星期就開始偷偷幫她忌口；

安於也才知道其實自己那些不說出口的擔心和在意，秦萌萌其實全部都看在眼裡，並且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著他，並且曾經不動聲色地幫他阻擋了許多來自外界的惡意，原來他才是被照顧的那個。

秦萌萌才開始擔心，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自己那樣忍受安於這沒有情商有時候智商也不會上線人情世故差到不行的人，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拖後腿的人，包括脾氣耐心一向不好的霍導，沒有自己在身邊提醒這傢伙，安於會不會拜入師門第一天就被逐出師門？

而安於則開始憂慮，並不是每個經紀人都像自己一樣會允許甚至放任自己的藝人玩消消樂睡懶覺不做身材管理放開肚子吃的，要是下一個經紀人因為看不慣萌萌的小性子給她穿小鞋，她會不會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過得很苦？

無數的問題，無數的擔心，無數的感激在每一個「最後一天」里重複上映。

這一切終於在某一天，結束。

……

……

秦萌萌和安於的分別可以說是猝不及防。

在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等待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甚至連新劇本都開始看起來了，依舊沒有等待公司的通知，彷彿當初在劇組所發生的都只是一場夢一樣。

然而這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當秦萌萌和安於打開客廳的電視機，看到那場關於「視后洛塵煙宣布退出娛樂圈專心做個好妻子」的新聞發布會的時候，秦萌萌內心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覺得這一天終於來了，還是在失落可惜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夢。

秦萌萌就這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的身邊是依舊和她形影不離的經紀人安於，左側的小沙發上坐著聽聞了自己要換一個女經紀人心情指數不斷up想要提前從電視上看到自己女兒下一任經紀人的自家老爸。

如同日常一樣的情景，卻極有可能成為最後一次的回憶。

電視上，洛姐的經紀人，也是秦萌萌未來的經紀人青衣穿著一身卡其色西裝，手裡拿著一個藍色文件夾，正照著文件夾上的發言稿對著話筒宣布著洛姐息影的消息。

「……在星皇的這些年，洛塵煙小姐與星皇一直是和諧相處，並且為了星皇作出了卓越的貢獻，然而，考慮到洛塵煙小姐本人的意願，雙方在這一次合約到期后，願意和平解約……」

公式化的發言稿，就和青衣給外人那一絲不苟的形象一樣，洛姐就坐在青衣左手邊的位置，側著臉一臉信任地看著她的經紀人，時不時點頭表示贊同青衣的發言。

發言完畢后，輪到了媒體記者們的自由發問時間。

不同於平時在電視劇里看到的那種記者爭先恐後把整個會場弄得噪音嘈雜，時不時還會出現那麼一兩個「刺頭兒」問出幾個犀利而又尷尬問題的場景。

這一場關於「洛塵煙息影」的新聞發布會，即使在自由發問環節依舊次序井然，有條不紊，每一個問題都做到了問出觀眾的心聲卻又保持足夠的風度。

秦萌萌看著電視機屏幕上，被自己偷偷當作偶像和標杆的洛姐調試著話筒，耐心地回答著每一個記者的問題，心裡百般滋味不知道要怎麼說。

「……是的，息影，不是解約跳槽，而是息影……我在娛樂圈呆了這麼多年，演過龍套也演過主角，演過乞丐也演過成功人士，甚至連皇帝，在我最後一部劇《女皇》裡面，我也嘗試過了，我覺得足夠了，像這樣不斷重複著別人的人生，別人的劇本……」

「……我想要開始過自己的小生活，小人生，沒有劇本的那一種……我很幸運找到了我的男主角，並且我希望他會是那個對的人，我們可以一起書寫我們自己這個小家庭的劇本……」

「懷孕？這個還沒有，不過我們會打算的……」

「……結婚證已經領好了，接下來就是婚禮，蜜月，然後家長里短。我是個好演員但是我也不清楚自己會不會是一個好媽媽和一個好妻子，心裡還是很忐忑的……」

「……我知道許多喜歡我的觀眾會因為我的離開而感到難過，我也覺得很抱歉，辜負了你們的期望……」

「……事實上我雖然息影了，但我的最後一部劇還沒有播出，洛塵煙作為一個演員身份雖然離開了你們，但是洛塵煙的作品還在，她把作為一個演員全部的能量都用在這部劇上面了，這是道別的劇，我拍的很用心，也希望我的粉絲能夠看到我的誠意……」

「……星皇依舊有許多好演員，我雖然走了，但並不意味著星皇會失去什麼，事實上我持有星皇的股份，所以我算的上是一名星皇的小股東……」

「……工作？如果未來有機會的話，我可能會參與一些電視劇電影的創作和幕後工作吧……」

秦萌萌知道，與其說這是一場關於「息影」的新聞發布會，倒不如說是一場《女皇》的變相宣傳會。

相信經過了這一次新聞發布會之後，打著「洛塵煙最後一部電視劇」名頭的《女皇》的熱度一定會高到一個不能再高的地步。

而根據她在娛樂圈這段時間見識到的不同劇組的宣傳計劃，秦萌萌可以肯定，這一場新聞發布會一定就是這次《女皇》宣傳計劃之一。

而接下來，劇組一定會借這股「東風」，把一系列的宣傳計劃全部打開，讓觀眾們在最好奇《女皇》的時候，一點一點地去被這部劇，被它的故事，被它的演員所吸引。

秦萌萌和安於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準備好接下來一系列的綜藝節目訪談節目和一大波雜七雜八的宣傳計劃和首映禮。

新聞發布會的那天晚上，秦萌萌把安於送出自己的家門，在門口，兩個人再一次確認了接下來這段時間的工作宣傳安排。

然後在第二天早上，秦萌萌從床上醒來穿著睡衣拉開自己房間的門的時候，就看到依舊穿著一身卡其色西裝連衣服都沒有換的青衣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那個安於經常坐的位置。

她的茶几上放了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咖啡，一份今早剛到的報紙。

青衣就這麼雙腿併攏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手機，兩隻手交替著在手機屏幕上按著什麼，沒有發出聲音，她一臉嚴肅的表情，一如當初秦萌萌第一次見到她時候的模樣。

秦萌萌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不知道自己的下一句究竟應該要說些什麼，是打招呼呢，還是問問她安於去哪裡了，亦或是沖著對方大吼大叫跟她說這個座位是安於的她不能坐？

考慮了許久，理智與情感的交替讓秦萌萌把腦海里那三個選項選擇了全部否定刪除。

就在她不清楚自己接下來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新上任的經紀人青衣終於發現了秦萌萌的存在。

她抬起頭，看向了站在房門口依舊穿著睡衣獃獃臉的秦萌萌，然後彎了彎眼睛和唇角，對她說：

「早上好。」

然後揚了揚自己的手機，把手機屏幕界面露了出來，用很是自來熟的語氣道：

「我發送了消消樂的好友申請，你要不要通過一下？」

「方便送精力瓶，還有，嗯，解鎖。」

秦萌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那個新經紀人歪了歪腦袋露出憨憨的表情接著說道：

「我昨晚剛下的消消樂，才玩到第十三關。」

「未來有過不去的關卡，就靠你了消消樂大神~」

秦萌萌眨巴了幾下眼睛，接著點點頭，然後開始了自己的日常洗漱。

和自己的新經紀人相處的第一天。

雖然她還不是很適應，但是，新的經紀人似乎是一個很友善的姑娘。

她覺得自己可以處理好和這個姑娘的關係。

那麼他呢？

他會不會有自己那樣的好運氣？

不知道離開她的第一天，他是否能過得順心。

安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