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秦萌萌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愛情的巨輪說沉就沉。

秦萌萌從來沒想到有一天這麼句網路用語居然能夠那麼的寫實，就像在述說著她此刻的心情。

距離她單方面開啟和安於之間的冷戰，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了，然而這場冷戰並沒有因為時間的過去而過去，雖不至於愈演愈烈，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秦萌萌穿著火頭軍那紅色的鬆鬆垮垮的衣服，外面披上件鎧甲，面無表情地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板著一張臉，昂起頭任由化妝師姐姐把她臉上的那道疤的顏色補一補。

她的身後依舊站著自己名義上的經紀人安於。

他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說過話了。

或者說，是秦萌萌已經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沒有搭理過安於了。

不論安於對她說些什麼，她都只是耳朵豎起來聽著，一點反應都不給，連頭都不願意點一個，即使對方交代給她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有照做。

原本在消消樂精力瓶用完的時候向好友發送贈送精力瓶的邀請，如今也會特意避開安於的消消樂賬號，即使她每一天依舊能收到來自對方的精力瓶。

原本每天喝的來自安於媽媽的愛心湯也直接放棄不喝了任由它放在那裡直到腐爛。

以前有事沒事會找安於聊兩句，怕他一個人呆在劇組誰也不認識無聊，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人家早就偷偷摸摸和霍導勾搭上了，她又何必再花時間到安於的身上。直接進了片場下了戲一有空就往孟澤身邊鑽，忽略掉身後那道擔憂又痛苦的視線。

痛苦嗎？

秦萌萌視線的餘光瞟向了安於，看了一眼然後又快速把視線收回，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內心裡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安於這個問題。

對於安於，秦萌萌知道，他一定是痛苦的。

那個男人的道德感是那麼的強，當初為了夏茹這麼一個路人的指責都能難過那麼久，更不用說這一次他所做的這個決定，完全的違背了他自己曾經對她的會永遠陪著她的承諾了，他還不煎熬死。

而她作為他唯一的藝人，她反感的態度更像是一根刺一樣，卡在這個內心柔軟的男人的心口上，讓他疼到發顫。

他一定是痛苦的，這毋庸質疑。

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難道就只有他安於一個人在痛苦嗎？

秦萌萌自己也很痛苦啊。

她是被拋下的那個人啊，她是被背叛的那一個人啊，她才是這件事情當中受傷最嚴重的那個。全世界都彷彿已經知道安於會離開了，霍導知道，公司知道，洛姐知道，洛姐的經紀人也知道，只有她，只有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樣子被欺騙、被隱瞞、被傷害，心高氣傲如她，又怎麼可能會不傷心不難過不痛心？

她信任他，尊重他，一次又一次地鼓勵著他，她相信著這個圈子裡雖然每一個人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她，但一定有一個人不會那麼做，那個人就是安於，是她的經紀人。

可實際上呢？

現實就像是一個巴掌扇了過來。

原來安於也並不是特殊，只是她給人家加了層濾鏡罷了。

理智上，秦萌萌覺得自己應該理解安於的想法和決定。畢竟安於的選擇並沒有什麼錯，沒有什麼人是需要背負起另一個人的信任和前途的，更何況他們非親非故，她不過是他在大街上隨便找到的一個人罷了。

可是情感上，秦萌萌卻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自己的信任就這麼被完完全全地辜負了，要知道她當初之所以在有選擇的情況下選擇了安於做自己的經紀人，她所看中的就是安於的人品，是他絕不會背叛她的信念。

所以，痛苦，是秦萌萌選擇了單方面冷戰的一個重要原因。

而另一個她選擇冷戰的原因則是……

她實在不知道，在知道了安於隱瞞她的那件事情之後，她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他，面對這個把她帶進了娛樂圈，卻即將要放手離開她的自己的經紀人。

不知道還能夠說些什麼。

是歇斯底里像潑婦一般的怒罵狂吼在被拋棄的瞬間連尊嚴都不要，還是裝作整件事情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直到最後一刻的分離，亦或是放下身段去乞求去卑微……

不論是哪一種，都是秦萌萌自己所不能夠接受的。

於是，只有忽視，只有冷戰。

讓時間去發揮它的作用吧，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

……

……

時間到底有沒有發揮它的作用，到最後秦萌萌也不得而知，不過雖然時間沒有發揮作用，把她和安於兩個人之間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的洛塵煙洛師姐，卻為這一個星期的冷戰的結束，發揮著巨大的作用。

秦萌萌在補完妝之後氣勢洶洶地站在片場的中央等待著導演一聲令下開始拍自己的下一場戲。

也許是因為冷戰讓她原本身上自帶的萌屬性一下子被壓了下去，不需要可以去演，就能讓人看到她渾身的那股子殺氣，等套上鎧甲之後，這股殺氣就更加濃重了，特別適合演浴血奮戰的女將軍。

於是，秉持著物盡其用的霍導就很興奮地把所有女將軍後期上戰場的戲份全部挪到了這個星期，讓秦萌萌去演。

而秦萌萌對於這原本不大熟練的打戲，也因為要發泄內心那股子鬱氣，每一個動作都做得很是到位，臉上的神情更是到位，狀態好到不行。

接下來這場戲，是和女主角的一場對手戲。

飾演女主角君明的洛姐已經站在了她的對面，閉著眼睛開始醞釀情緒。

秦萌萌也有樣學樣，閉著眼低頭醞釀著情緒，想要儘快入戲。

然後在霍導拿起喇叭要準備開始的時候，洛姐突然間打了個手勢示意了下「暫停」，然後走近了幾步，拉著秦萌萌的胳膊，轉頭對著一句話卡在喉嚨里不知道還要不要說出口的霍導笑著道：

「最近和將軍的默契程度不夠，台詞還沒提前對過，給我十分鐘，和她交流一下劇本。」

秦萌萌獃獃地站在原地，一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表情，就這麼被洛姐從中央再一次拉回到角落裡，被按住，坐到了洛姐的身邊，像一個僵硬的木偶。

洛姐的經紀人青衣買了小蛋糕和牛奶，正和助理兩個人派發給劇組的每一個人，秦萌萌也拿到了。

她看著那個叫青衣的經紀人一臉笑容面對著霍導，輕聲細語的幾句，最後霍導無奈地點點頭，宣布了「所有人休息十分鐘」的消息。

然後，她的視線就從遠處轉向了近處，對上了一臉「我想要和你好好談談」表情的洛姐的視線。

她看著洛姐沖著她笑了笑，歪著頭問她：

「不躲著我了？」

被這麼直接地說出了她最近在躲著眼前這個人的事實，讓秦萌萌有些慌，她忍不住抿了抿嘴。

單方面的冷戰帶來的不僅僅是秦萌萌對安於的不搭理，還包括對霍導的不理睬和對洛姐以及洛姐那個經紀人的逃避。

雖然知道這件事情上他們並不能說是做錯了，但只要想到她和安於的這件事里，這兩個她曾經很是親近的人也有參與，秦萌萌心裡就覺得彆扭，下意識地就選擇了逃避，選擇了避而不談。

直到今天，這樣的逃避被洛姐那麼直接地擺在了檯面上，讓秦萌萌不得不選擇去面對。

「你都知道了吧，霍導想要收安於做徒弟的事情？」

短短的十分鐘，要完完全全地把這麼一件糾結了一個多星期的事情給解決掉，顯然是很困難的。秦萌萌也能夠理解，洛姐為何會這樣連一點鋪墊都沒有就把所有的事情攤開在她的面前。

越快地把一切都說出來，越快的，這件事情能夠解決掉。

「那你知不知道，其實安於當初兩次拒絕了霍導的提議，因為你？」

秦萌萌猛然間抬頭，睜大了眼睛看向洛塵煙，驚訝的神情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那天晚上坦白的時候，時間實在太晚了，他們兩人都不過是寥寥幾句，剩下的情節全部都只是秦萌萌自己腦補的而已。

她一直以為，安於一定是聽到能夠被收做霍導的徒弟，然後就為了他自己，選擇了拋棄她，可是現在有人告訴她，其實當初安於曾為了她兩度拒絕霍導。

這也就意味著，對於安於而言，她比導演一定要重要得多，安於他當初已經打算好，為了她做一輩子的實習經紀人了……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安於最後還是放棄了自己，選擇了答應霍導呢？

「他最後選擇答應霍導，也一樣是為了你。」

洛塵煙換了個姿勢，擺出知心大姐姐的態度看著秦萌萌，然後肯定地點了點頭。

「你要知道，娛樂圈一向都是喜新厭舊的，沒有實力沒有運氣，根本就出不了頭更不用說往上爬了。一個藝人究竟能不能夠最後成為一棵常青樹，就看她上升期的這段時間，她自己的本事，公司的扶持力度，和她的經紀人的本事。」

洛姐伸出修長的手指，開始一點一點和秦萌萌說著。

「你自己是有這份實力的，而公司……大概你不知道，《女皇》這部戲會是我演繹生涯的最後一部戲了，接下來我就會退出娛樂圈，和我的未婚夫結婚。不僅僅是我，星皇的很多現在如日中天的大牌明星，也要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這兩年裡陸陸續續離開了……」

「你是公司這些年來見過的最後天賦的藝人，只要自己不作死，公司里大把大把的資源一定會首先用到你的身上。」

她的語氣篤定，緩緩的一句一句的敘述，讓秦萌萌覺得自己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唯有經紀人這一塊，是你最明顯的短板。」

秦萌萌聽到這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面前洛姐的一個眼神給阻止，並沒有說出口。洛姐繼續著自己的話。

「我知道你想說，勤能補拙，安於他夠勤奮，而且他也並不是沒有進步，他只是現在不夠好，並不意味著將來不夠好……」

秦萌萌猛的點頭。

「可是公司等不起，公司等不起他變成熟，變穩重，你的事業也一樣等不起，你的青春更等不起。」

秦萌萌沒有說話。

「安於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知道了他已經不能夠再給你什麼幫助了，所以才選擇了離開，把經紀人的位子留給其他人。」

「他所有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你。」

秦萌萌聽到這裡，整個人抖了抖，眼眶開始有些泛紅。

她一點也不想他為了她作出這樣的決定。

一點也不想。

她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她不在意自己未來會不會成為天後巨星，她從來不在意這個。

他是她選的經紀人，她看得出他作為經紀人的缺點，也看得出他對她的關心，她不覺得這個人做自己的經紀人有什麼不好的……她覺得他挺好的，真的。

有那麼一股衝動，秦萌萌想要立刻轉身去告訴在另一個角落看著她的那個人，告訴他不需要打著為了自己好的旗號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她不喜歡，也不願意接受。

然而這樣的衝動，卻在洛姐接下來的那席話里消失殆盡。

「你是不是想去勸說安於，告訴他你一點也不在乎前途什麼的，依舊希望他做你的經紀人？」

洛姐一句話正中紅心。

「我敢說，依照那個小子對你的在乎，只要你這句話說出口，他就一定會答應你，然後把自己困在實習經紀人的漩渦里，永永遠遠。」

「可是……」

「萌萌，那小子的每一個決定，不管是拒絕也好，答應也好，全部都是為了你……」

「……你是不是也應該為了他多去考慮考慮呢？」

秦萌萌看向洛塵煙，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呆愣愣的看著，呆愣愣的聽著。

「安於這個男孩子有多大的導演天賦，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

是的，她看得出來，在一次次他幫助她分析劇本完善劇本的時候，秦萌萌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感受到安於對於拍戲有多麼高的天賦和見地。

「比起他做經紀人來，做導演對於他來說，難道不是一條更好的出路嗎？」

秦萌萌的內心開始掙扎，她開始思考，自己一直把安於定位在自己經紀人這一個定位是否準確，是否所有的夢想都會適合做夢的那個人，是否有夢去追究一定要成功，是否可以再追逐夢想的過程中換一個夢想……

洛師姐依舊在勸說著。

「你要知道，霍導也不是什麼歪瓜裂棗都會收做自己的徒弟的，更不要說安於還兩次拒絕了他。他之所以會讓安於做他的徒弟，除了公司的因素，安於自己有能力也是一個重要的點。」

「你知道安於一旦跟了霍導意味著什麼嗎？」

洛姐問道。

秦萌萌搖了搖頭。

「還記得吳里長嗎？那個葉導的徒弟？」

秦萌萌點了點頭。

「名導的徒弟，當他真的出師單幹的時候，層次都和一般的導演不一樣。就像吳里長一樣，第一部片子，不用擔心贊助不用擔心演員，可以任性到把自己最想要拍的東西拍出來。一般的導演第一次執導那都是MV和廣告，人家就可以直接拍電視劇。」

「所以說，安於只要跟著霍導，他的未來一定會比現在做一個實習經紀人好，甚至會比做一個經紀人都要好。」

「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洛姐的聲音突然間降低，語速也放緩了，彷彿娓娓道來。

「他知道，卻依舊會因為你而兩次三番放棄，最後還是因為你才選擇答應。」

「你就不能為了他，為了他的前途，對他放手嗎？」

秦萌萌轉過頭去，看向了那個站在角落孤獨的一個人的安於，看著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和一直拿在手上的那個保溫杯，然後快速地扭回了頭。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

每一件事情，她都會忍不住去分析利弊，分析得失，即使當初選擇了安於做自己的經紀人，也不是純粹抱著要幫助安於實現夢想的想法去的。

她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在乎的是什麼，對於經紀人能不能給她帶來更好的事業發展，秦萌萌其實並沒有別人想象的那麼在意。

雖然洛姐告訴她，藝人的成功離不開經紀人，不過秦萌萌也知道，如果公司夠給力，藝人本身也夠出色，經紀人在這方面的好與壞就不那麼重要了。不是說好的經紀人沒有發揮的餘地，而是說就算經紀人不夠好，也不會怎麼影響到她的事業。

所以私心裡，她並不希望換經紀人，她覺得安於很好，她和他的默契值也很高……並且，她很依賴他，她不能想象安於不在之後，自己還要怎麼去看劇本，怎麼去演戲，在遇到瓶頸的時候要怎麼辦。

可是……

秦萌萌更清楚，做人不能夠那麼自私。

對待別人，她可以自私，對待安於，她卻不可以。

安於是她在娛樂圈遇到的最好的人了，毫無保留的幫助她，關心她，照顧她，拿著實習經紀人的工資做了他所有能做的事情。他的每一個決定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她……

將心比心，她又怎麼能夠再這麼厚顏無恥地要求安於繼續留在這個沒有前途的經紀人的位置上，讓他放棄一個觸手可及的成功？

她不可以。

秦萌萌豁然開朗。

她應該要放他離開，為了更美好的未來。

秦萌萌這麼想著，掏出了手機，點開了消消樂，點開好友列表，點開了安於賬號的那個頭像。

[叮~您已向安於送出一個精力瓶~]

既然想通了，那麼，冷戰也應該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