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古志城

72.古志城

任知節還未睜眼,便已經能看見陽光透過薄薄的眼皮在她眼前暈出了點點金色的光亮,她腦中還是一片混沌,一霎時連自己是誰都沒想起來,她皺了皺眉,勉強晃了晃頭,便聽見一個充滿驚喜的聲音叫道:「知節姑娘醒了,知節姑娘醒了!」

一雙手已經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她能感受到那人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心粗糲的觸感,應當是布滿了厚厚的繭子,她勉力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只模模糊糊看見一個略顯憔悴的婦人,她張了張嘴,想說話,那婦人已經喜極而泣:「知節姑娘你終於醒了!太好了!」

那婦人將她扶著靠著床頭坐起,她眯著眼睛,才終於看清這個婦人的相貌,相貌普通,扎著頭巾,腰上系著圍裙,是個平常不過的民婦,她所處的這幢屋子也是普通至極,床榻連帘子都沒有,風從破掉的窗戶紙外灌了進來,帶著隱隱的嗚嗚聲,鼻間一股嗆味兒,再抬頭還能看見房樑上吊著的幾塊風乾的臘肉。

那婦人還在她耳邊絮絮叨叨說著什麼,她也沒聽進去,意識慢慢回籠,就記得自己死的時候是瞎的,那時候自己似乎很想馬上見到一個人,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那個人……

那個人是……

郭嘉。

任知節猛地睜大了眼睛,坐起身來,把那個站在床邊的婦人嚇了一跳,她猶猶豫豫地正要開口詢問,任知節已經抓住了她的衣袖,有些驚惶地問道:「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

婦人被她問得懵了,還未答話,卻見任知節大睜的眼中已經冒出了幾分水汽,眼淚從她眼眶中倏地落下,她嘴唇顫抖著,問:「現在……還是建安年間嗎……」

婦人有些疑惑:「建安年間……是什麼時候?」

任知節聽她這麼一說,只覺得全身力氣忽然消散而盡,她又靠回了床頭,後腦重重地磕在了床頭的木架子上,若是換作以前,她少不了大呼小叫一番,惹郭嘉來笑話她,然而此時她卻渾然不覺,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面,失去了知覺。

那個世界的愛情線已經通關了。

所以她還記得郭嘉,所以……她已經沒有辦法停留在那裡了。

她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時候,這幢屋子裡已經來來往往許多普通村民,都是來探望她的,從那些村民的口中,她算是知道了一些情況。

這裡是古志城外二十里地的十二台村,她所在的屋子,是屬於村裡趙寡婦家的。

十二台村村民世代以耕種為生。不過也因為離古志城太近,所以常年被古志城的統治者遠呂智盤剝,村民苦不堪言,前幾日,遠呂智手下將領以津真天率士兵前來搶掠,一個身披甲胄的少女提槍而來,一人面對數十人也毫不畏懼,只三回合,便把以津真天打得驚慌失措,帶著殘兵敗將倉皇逃走,而那個少女只來得及告訴前來救助的村民自己的名字,便也昏了過去。

這個少女,便是任知節。

關於這段記憶,任知節腦中只剩下了零散的片段,那時候自己應當是剛蘇醒不久,腦中一片混沌,看見有兵士欺壓百姓,只剩下了揮槍斬殺的本能,聽著利刃破開**的聲音,感受對方鮮血濺在臉上的溫熱觸感,直到最後,才想起了自己叫什麼名字。

「這次還是多謝知節姑娘了,如果不是知節姑娘,我們家唯一的男丁就被遠呂智抓去當兵了,可憐的阿毛,他才十四歲呀。」

「如果不是知節姑娘,咱們十二台村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聽說起義軍已經打到離古志城並不遠的地方了,所以遠呂智才這麼著急的強征男丁啊。」

「……」

任知節靠坐在床頭,聽著來探望她的村民討論著關於起義軍攻打古志城的事,只睜著眼睛望著黑漆漆的房梁,一言不發,經歷了這麼多亂世,體會過這麼多次橫死,她早認為自己已經無所畏懼,她雖然無法結束戰爭,但戰爭同樣也無法結束她。

可是,這一次,她卻只感覺到了疲倦。

憑什麼,別人都能愛著一個人,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而她卻必須在各種亂世間穿梭,在得到的時候失去。

她的手緊緊攥住了身上被子的一角,似乎下一刻,便要將手中的東西撕得粉碎。

而這時,她繃緊的手背上忽然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覆蓋上,她愣了愣,抬眼看去,只看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老太太對她笑了笑,眼睛輕輕眯著,因年老而略顯渾濁的眼中帶著不甚清晰的光,她一手搭在任知節手背上,用布滿繭子的手牽著任知節的手,放在了她另一臂彎上挎著箇舊竹籃上。

任知節看著她,任她把自己的手牽了過去,指腹碰觸到舊竹籃上蓋著的薄毯,然後就感覺到有什麼軟軟小小的東西在輕輕蹭著她的指腹。

她睜大了眼睛,然後聽見了一聲弱弱的「喵」聲。

老太太笑著掀開了竹籃上蓋著的薄毯,露出一隻黃白相間的小貓來,小貓正抬著頭,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任知節,然後用額頭蹭著任知節的手指。

旁邊的村民笑道:「吳婆婆居然把她的小心肝兒帶過來了。」

吳婆婆笑著點頭,然後看向任知節,道:「我家裡窮,沒什麼值錢的拿來感謝姑娘,就前段時間我家母貓生的獨苗苗,送給姑娘,姑娘獨身一人,就該得有個伴兒。」

任知節直勾勾地看著蹭著她手指的小貓,良久,才又伸出另一隻手,將小貓從竹籃子里抱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那小貓也不怕生,四處看了看,然後上前走了幾步,盤坐在了她的腹部。

就那麼軟軟暖暖的一小團東西,卻奇迹般地阻擋了任知節負面思緒的蔓延,她低眸看著那小東西,摸了摸它的腦袋,笑著說:「叫你什麼好呢……叫你郭酒蟲吧。」

任知節並沒有受傷,只在床上躺了半天,便能活蹦亂跳了。

她抱著新鮮出爐的酒蟲兒出了門,屋外的太陽並不耀眼,透過層層密雲,投射到地上之時,便已是溫柔至極的模樣,灑在身上格外愜意,她坐在了屋檐地上一個竹編的小馬紮上,將懷裡的酒蟲兒放到地上任它蹦躂,便手肘撐著腿,手心托著下巴,望著前方發獃。

十二台村就在一片平原之上,只是這平原卻彷彿是被大火燒過無數次一般,植被稀少,腳下的土地貧瘠至極,遠處道邊幾株稀稀拉拉的胡楊頑強生長,根莖猙獰得如同從地底伸出的鬼爪,地平線上飄著一股黑煙,將天上的雲都熏得變了色。

任知節瞎了許久,如今雙目又可見了,只覺得這樣荒涼蕭索的場景也讓她覺得高興。

趙寡婦在自家屋子前圍了籬笆,養了幾隻雞,公雞站在籬笆上,神氣十足地揚著頭,母雞身後跟著一串小雞,在院中踱著步子,尋找漏掉的穀子。這戶人家唯一的兒子阿毛正在籬笆院里滾鐵圈玩,滾了沒多久,便跑到了任知節面前,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瓮聲瓮氣地說:「姐姐,你的槍收在屋子裡了,我幫你拿出來,你教我練槍好不好呀?」

任知節笑笑,說:「為什麼想學槍?」

阿毛挺著胸,揚起了下巴:「這樣下次遠呂智的人再來,我就能代替姐姐保護村子了!」

任知節拍了拍他的腦袋,跟拍酒蟲兒一樣,笑著說:「好好好,有志氣。」

阿毛得了令,興沖沖地跑進了屋,而任知節則笑著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此時正臨近黃昏,荒原上的太陽是血一般的紅色,帶著那縷縷紅光,緩緩沉入胡楊之後的地平線上,酒蟲兒在院中一會兒追著小雞,一會兒去撲母雞玩,忽然,它停住了動作,用跟之前完全不同的聲音喵了一聲。

任知節正站在屋檐底下發獃,被這聲貓叫給喚回神來,而幾乎只是一瞬間,她一手抄起了屋角的鋤頭,朝著前方狠狠地揮了過去,鋤頭被什麼東西卡在了半空中,與此同時,她耳邊傳來一聲細微的痛呼聲。

她瞪著前方,冷聲道:「什麼玩意兒,偷偷摸摸的簡直是侮辱戰將之名。」

被鋤頭擊中的人緩緩顯了形,一張非人的藍色面孔上滿是驚訝:「你居然能知道我的存在。」

「看來你是小看了征戰多年的將領的感知力了。」任知節說道。

「以津真天說得沒錯,果然是個棘手的傢伙。」那妖怪似的人說道,「你是哪支起義軍的人?」

任知節還未答話,那妖怪又問道:「是曹操,織田信長,還是孫策?還是說……你是太公望那邊的人?」

酒蟲兒叫聲更顯急躁,然而任知節卻已經瞪大了眼睛,望著眼前那張妖怪的藍色面孔。

曹操,織田信長,孫策……還有太公望?

……

媽的這些人怎麼都在一起了?!

你他媽確定不是在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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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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