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豈曰無衣

39.豈曰無衣

這年四月初,濮陽城外桃花開了滿山,觸目所見一片繽紛遍地粉紅,猶如朵朵緋雲。兩匹馬悠閑地在山坡上吃著草,春日裡風大,僅僅只是坐在山頂上吹吹風,頭髮也吹得飛亂,任知節將被風糊了一臉的頭髮撥到耳廓后,然後摸到了一支插在她髮髻上的異物,她嘴角抽了抽,拔了下來,那是一支開了三朵桃花的桃枝。

「知節師父,你跟這花挺配的,你就應該在頭上插朵花。」曹彰說著,他剛剛練完騎射,肩上還負著弓箭,正揉著手指頭,「對吧,二哥。」

曹丕站在一邊,迎著風望著山下城鎮,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討了個沒趣兒,曹彰聳了聳肩:「至少看上去是比較嬌弱了點兒。」

任知節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討厭,你知節師父我一直都很嬌弱。」

挨打的曹彰:「……」

任知節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她將桃枝塞在自己的腰帶間,拍了拍一匹馬,扭過頭看曹丕,道:「輸的人回頭去唱個歌兒。」

曹丕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半晌,然後吐出兩個字:「成交!」

他上馬背,還不等任知節上馬,便一抖韁繩,先頭跑下了山頭。

任知節搖搖頭:「愚蠢,別以為這樣就能贏過我。」她一把拎起曹彰丟上馬,自己姿勢瀟洒起跨上馬背,彎下腰身來拍拍馬脖子,「寶貝兒,上!」

馬長嘶一聲,撒開蹄子便往山下跑去,騎馬帶起的風比起山頭上的春風要熱烈得多,任知節一頭長發在腦後飛舞,衣袍獵獵作響,黑髮紅衣白馬,達達的馬蹄踏過落英紛紛的桃花林,帶起一陣沾染著花香的煙塵,她與曹丕擦身而過時笑了笑,帶了些痞氣,道:「回頭好好給我唱支小曲兒吧。」

曹丕眯了眯眼睛,在她轉過頭后,似有似無地笑了笑。

待兩騎三人到了濮陽城中太守府門口,任知節理了理頭髮,便拎著曹彰下了馬,門口守衛早就熟悉了任知節每日帶著二公子三公子外出練習騎射,三公子回來時的狀態,便立即上前扶住曹彰,曹彰揉了揉肚子,氣哼哼的瞪著任知節:「你是故意的。」

「你居然現在才發覺我是故意的。」任知節揉了揉曹彰的頭髮,然後側身看向街道,曹丕正騎著馬悠閑地從街道盡頭緩步行來,明明只是十來歲少年,綳著一張臉,還真有些大人的風範。

她笑了笑,將韁繩遞給旁邊的馬倌,便牽著曹彰進了門。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府中下人開始張羅午飯。

曹操雖已親率大軍前去攻打青州黃巾賊,然而兗州文有陳宮、程昱、荀彧等人管理,武有夏侯惇坐鎮。就這幢並不算大的宅子,也有曹操正室丁夫人打理得井井有條。

任知節領著曹彰穿過層層迴廊,去了內宅,將他交給了他生母卞氏,卞氏揉了揉自家兒子的小臉蛋,然後笑著對任知節說:「這些日子麻煩知節姑娘,不如就留在院子里吃頓午飯再回去吧。」

「多謝夫人美意,只是家中表兄留下的花花草草還需要我去澆澆水呢。」任知節笑道。

「知節姑娘與奉孝先生感情真好吶。」卞氏一手掩住嘴,笑著說道,她話音未落,曹丕便從屋外踏步進來,他手中還握著馬鞭,卞氏說完,他腳步頓了頓,然後語氣恭敬地喊了一聲:「母親。」

卞氏臉上的笑意一頓,乾笑道:「丕兒來了?快來喝口熱水。」

她語氣疏離,抬手倒了杯水放在了圓桌邊,態度遠不像之前見曹彰時那般親熱。

曹丕踏步上前,與任知節擦肩時,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並沒有什麼情感,然後端起了圓桌邊上的熱水,一飲而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喝酒。

任知節摸了摸鼻子,總覺得自己碰見了傳說中的每家都有的那本難念的經。

待辭別了卞氏曹彰以及曹丕,出了內宅之後,任知節拐上了那條迴廊,如今春光大好,廊檐上已不再帶有濕氣及水痕,陽光從迴廊飛起的檐頂謝謝照進迴廊之中,然後灑在她紅色的衣擺上。

與主屋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梅樹不同,迴廊外桃花開得熱烈,一片一片的緋紅,映著天穹的碧藍,令人望之頓覺愜意,風動枝椏,落英紛紛,她步子邁得慢,在聞見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時腳步頓了頓,然後在被陽光映在桃花樹下的迴廊倒影之中,看見身後不遠處的一個高高的人影。

她扭過頭,看見站在走廊盡頭一身紫衣的荀彧。

荀彧臉上帶笑,緩緩走上前來,隨著他越走越近,任知節鼻間那絲幽香愈加濃烈,然而這香味卻並不刺鼻,如同他臉上的笑意,一如既往地使人舒心。

任知節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笑著說:「文若兄,好久不見。」

曹操率軍出征后,荀彧每日忙於東郡日常事務,倒是比以前更忙了些。

荀彧笑了一聲:「我倒是每日聽教授三公子《禮記》的夫子說,你訓三公子訓得狠了,三公子常在他課上睡著。」

「就算我不訓他,他也照樣睡呀。」任知節聳聳肩。

曹彰對詩書一道深惡痛絕,揚言能認識名字就行了,反正他爹曹操他哥曹丕都能隨隨便便寫上幾首,曹家不缺文人。

荀彧笑著搖搖頭,走到她身邊,兩人並肩而行。

「我是來與元讓將軍議事的,我剛收到長安傳來的消息,董卓已被呂布王允合謀誅滅。」荀彧緩緩道。

肆虐朝中的董卓伏誅,這可是條大新聞,任知節愣了愣,才回過神來,等回過神來,她又有些不懂了:「那呂布呂奉先,不是董卓義子嗎?」

因為「成為戰神的女人」那個烏龍,她算是把呂布這人給記住了,呂布,字奉先,九原郡人,先是跟隨并州刺史丁原,隨後被董卓策反,殺丁原,投董卓,受封中郎將、都亭侯,身披獸面吞天連環鎧,手持無雙方天戟,腳跨赤兔寶馬,關東州郡聯盟討伐董卓時,曾在虎牢關大挫盟/軍銳氣,是她成為戰神路上的最強勁敵手。

打敗了呂布,她應該就是那個成為了戰神的女人了。

郭嘉樂於將自家表妹的豪言壯士四處傳播,於是荀彧也是聽說過任知節與呂奉先之間種種糾葛的,他道:「據說是司徒王允策反了呂奉先。」

任知節:「……之前不是據說董卓用了赤兔寶馬才將呂布策反嗎?」

荀彧:「確有此事。」

任知節:「……那這回王允是用了什麼策反的呂布?」

還有什麼,能比寶馬更能令一個勇猛戰將動心!更讓他擯棄自己的道德與底線!

荀彧想了想,然後到:「這回,似乎,是一名美女。」

任知節木:「……」

荀彧看她一張臉綳得緊緊的,笑道:「呂布此人雖天生神力,勇猛過人,卻貪財好色,可以說是戰將,戰神之名卻當不得。」

任知節點點頭:「當然,我才是那個要當戰神的女人嘛。呂布,弱於我。」她嘆了口氣,看向廊外桃花,憂傷道,「畢竟,我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了。」

荀彧:「……」

荀彧面露遲疑之色,然後道:「……知節你……去伎館了?」

任知節:「……文若兄你什麼都沒聽到。」

呂布與王允合謀誅殺董卓一事很快便在各州郡傳開,百姓們莫不喜極而泣,奔走相告,從洛陽逃難而來的民眾甚至放起了爆竹慶祝,在街上奔跑著,一邊跑一邊喊「董賊伏誅!董賊伏誅!」歡喜愉悅之情溢於言表。

這段時間任知節天天都是在院子外街道上的百姓歡呼聲中醒來的,往往歡呼的人一溜煙跑過了之後,她再難入睡,只有睡眼惺忪地起了床,披了衣服,走到屋外,看天色已亮,便蹲下身來一一給院子中的花草鬆土澆水。

她本來是沒有侍弄花花草草的耐心,無奈郭嘉臨走前交代過,若不照顧好他這滿院子的寶貝兒,他就把她的那把槍劈來當燒火棍。

當時任知節賞他一白眼兒:「你打不過我。」

「那沒辦法了。」郭嘉笑著嘆了口氣,「我只有履行婚約娶了表妹,讓表妹天天讀《女誡》,就算打不過我,也得聽我的。」

任知節:「……表兄你真可怕。」

郭嘉笑答:「不不不,是寫《女誡》的人可怕。」他拍拍任知節的肩,「所以,表妹,表兄的院子就交給你了。」

任知節:「……」

任知節教授了曹丕曹彰幾個月的騎射,也侍弄了幾個月的花花草草,她總覺得自己果然是一個辛勤勞作的園丁,這幾個月澆在花草上的水,其實都是她的眼淚。

那日卞氏口中所說「知節姑娘與奉孝先生感情真是好」讓她無端端地覺得心虛。

她覺得當初覺得表兄是一個小天使的自己真的是太過天真。

她給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松完土,打了個呵欠,便準備回屋去換一身衣服,然後去太守府教授曹丕曹彰騎射,她剛轉過身,院門便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發出一聲響動。

她回過頭,只見劉二正一手提這個包袱,一手揚著封書信,他額頭上還冒著細汗,嘴裡喘著粗氣,似乎是跑了許久,累得狠了。

任知節理了理身上披著的罩衫,眨了眨眼睛:「二叔,您要走啦?」她頓了頓,悲傷道,「你就準備拋下我和表哥,狠心離去?」

劉二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給憋過去。

好不容易捋順了氣兒,他瞪著任知節吼道:「我對郭家一片忠心,對公子更是,知節姑娘莫要取消劉二了。」

任知節笑嘻嘻地拍了拍劉二肩膀:「我這不是緊張你嗎?」她說著看向劉二手中的書信,問道,「這是什麼。」

「公子託人捎回來。」一提到郭家,劉二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他將書信遞給任知節,道,「應該是給姑娘的。」

任知節接過書信,一邊拆一邊說道:「應該是放心不下我這辛勤的園丁,問一問他這滿院子的寶貝是否安好,行行行我立馬就找紙筆來把他寶貝們的現狀都畫下來……」她的喋喋不休在瞟上信紙上那一行字時忽然頓住。

再普通不過的信紙,也沒有貴族慣用的熏香,簡簡單單兩行字,筆記潦草,似乎隨意寫就。

「軍中有擅制甲之人,為表妹討了一副。」

她從劉二手中接過那個包袱,慢慢地開來,裡面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副銀色鎧甲,肩甲、臂甲、腿甲,連同胸前的護心鏡,在晨光之間射出刺眼光亮。

「還望戰神表妹笑納。」

她捧著那副鎧甲,讀著郭嘉最後一句話,笑了笑。

那我就笑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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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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