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番外·拜年

38.番外·拜年

南詔國地處西南邊陲,蒼山洱海之間,四季如春,景色怡人,李沁在邏些城高寒之地居住得久了,甫至南詔太和城,還有些不適應。

她每每與身邊侍女談起邏些城的冬季,那覆蓋在帳篷之上的厚厚的雪,在皚皚白雪中飄揚的風馬旗,以及高原上成群的氂牛,那些白蠻少女總是一臉嚮往:「冬天真的會下那麼大的雪嗎?」

「嗯。」李沁笑著點點頭,「下雪的時候,那些孩子是最高興的。」

任知節帶頭堆雪人,李復則從伙房中抱出一捆乾柴,問:「你覺得哪根比較適合當雪人的手?」

任知節剛堆好雪人的頭,看見李復抱出的乾柴,笑著說:「你把伙房的乾柴都抱出來了,小心達薩爺爺找你麻煩。」

吐蕃人不過春節,就算這日是歲日,也就只有達扎路恭的府邸中這幾個小孩子瞎鬧騰,除夕夜放鞭炮,點爆竹,吵吵鬧鬧一晚上,達扎路恭還笑著問李沁:「你們大唐每年除夕都是這麼鬧的?」

李沁正埋頭給李倓縫製新衣裳,聞言笑笑:「也是現在孩子少,在長安,孩子多了,那裡都是這麼吵的。要給孩子做新衣裳,要張羅年夜飯,還要給孩子壓歲錢,要不然孩子可饒不了你。」

任知節和李復來到邏些城之前,李倓從未在除夕吵著要過新衣裳壓歲錢,他白天在書房看書,夜晚借著月光練劍,與平日並無不同。直到那兩個從大唐來到吐蕃做客的孩子來到邏些城之後,李沁才忽然記起,她當年在長安城所見的一盞盞紅色燈籠,與穿得一身喜慶在院門口放鞭炮,伸出一隻只小手朝大人討壓歲錢的小孩。

她搖了搖頭,將縫製一半的衣裳放到一邊,起身推開了門,門外院中仍是一片白雪,銀甲紅袍的小姑娘與白衣黑髮的小少年正忙著堆雪人,一邊堆,一邊朝被凍得通紅的手心呵著熱氣。

她笑了笑,然後忽然看見那個小姑娘朝另一邊揮了揮手,喊了一聲:「李倓,一起來啊!」

她往那方向看去,李倓穿著一身暗紅色的襖子,站在迴廊下,正直直地看著院中兩個人手下那初現雛形的雪人。

李沁愣了愣,隨即笑了笑。

李倓綳著一張臉與任知節對視,良久,吐出一句:「你們好吵。」

任知節抽了抽嘴角:「你來不來。」

李倓:「不來。」

任知節果斷扭過頭:「哦,請便。」

李倓:「……」

李沁看著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的弟弟,笑著搖了搖頭。

李倓站在屋檐下,看著任知節與李復忙來忙去,袖子下的手捏成了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許久,他正要扭頭離開,忽然任知節喊了一聲:「倓娘,雪人的頭我跟李復都堆得不好看,怎麼辦?」

李倓:「……」

他深吸一口氣,說:「前面的稱呼去掉。」頓了頓,他又說,「你跟李復都笨死了。」隨即踏下台階,走進了院子里的雪地中。

無辜躺槍的李復聳了聳肩。

而如今,已不知多少度冬雪降落,他們已從高寒的邏些城,來到了四季如春的太和城,天穹是令人舒心的藍,灑下的陽光也帶著令人分外愜意的溫度,洱海茫茫,棲息著從北方飛來渡過漫長冬季的候鳥。

而那些在寂靜的邏些城中留下一串串喧鬧爆竹的孩子們,也已經各自長大。

李沁與身邊的白蠻少女講完那些舊年趣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王爺年少時還有這樣的事啊。」白蠻少女瞪大了眼睛,然後點了點頭,「果然只有知節將軍才能治得住王爺。」

李沁笑笑,又道:「王爺呢?」

「陪知節將軍挖馬草去了吧。」白蠻少女說。

「又去挖馬草了。」李沁嘆了口氣,「我準備了好大一個紅包呢,不來討就算了。」

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

蒼山洱海之盛名,任知節早在天策府之時便聽朱劍秋說過,那時正值蒙舍詔首領皮邏閣大勝河蠻,進爵雲南王,取太和城,洱海六詔合一。朱劍秋講南詔,講劍南道,天策府的小一輩們聽得昏昏欲睡,他笑笑,然後又說:「蒼山洱海專出好馬。」

幾個天策府小一輩的頭倏地抬了起來,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他看。

他捋了一把鬍子,道:「經夏不消蒼山雪,十九峰間十八溪,奇花盛放蝴蝶泉,哪一樣不是當世文人墨客心中聖地,也就你們這些小孩子就整天想著馬。」

洱海廣袤無垠,透出海一般的幽蘭,遠處蒼山山尖上的白雪經夏不消,白蠻漁人泊船於洱海之上,哼著調子,伸手拋開了一張張漁網。

任知節經曆數度冗長而寒冷的冬季,還是第一次在農曆正月初一,看見纏滿了樹枝上依舊生機勃勃的藤蔓,路邊盛放的野花,以及在草叢之間蹦蹦跳跳的昆蟲。

「沒有雪。」她說。

「有。」她身後傳來一個頗為冷淡的聲音,她轉過頭,李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然後伸手指了指對面,「蒼山雪。」

任知節木:「……爬不上去。」

讓一個天策爬山,你彷彿在逗我笑。

她轉過頭,繼續在崎嶇的山道間前行,她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道邊的野草,忽然眼睛亮起來:「甜象草!上好的甜象草!」

李倓:「……」

她哧溜一趟溜過去,將那叢奮力朝天生長的甜象草狠心拔出,捧在了懷中,她正愛憐地撫摸著懷中的甜象草,忽然眼睛又一亮:「皇竹草!上好的皇竹草!小海的心頭愛!」

她又跑了過來,將那從抖抖索索生長在雜草之間的皇竹草拔了下來,捧在懷裡。

最後,她長嘆一聲:「生長著如此豐盛的馬草,蒼山洱海簡直是天堂!」

李倓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說:「南詔皇宮裡這些馬草多得是,你又何必親自來采。」

任知節扭頭看他,眼中帶笑,搖了搖頭:「你不懂,這就是愛。」

說著,她頓了頓,然後又在「愛」字的後面加上了幾個音「挨矮」。

李倓:「……」

「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老跟在我後面呢。」她問。

李倓:「你不需要知道。」

「哦。」任知節點了點頭,「我想如廁。」

李倓:「……」

任知節笑:「騙你的,倓娘,你繼續跟在我後面吧。」

李倓:「……」

她笑著,抱著滿懷的馬草扭過了身,銀甲紅袍的身影在蒼山洱海滿目的綠之間格外扎眼。李倓只穿了一件杏色長衫,他成年之後身量抽高,兩肩變寬,那原本在任知節眼中過於溫柔的杏色,在他身上也顯出了幾分成年男子的侵略性,他一雙戾氣十足的長眉飛揚入鬢,然而眉下那雙眼睛卻帶著點點溫情。

他瞳孔中映出那銀甲紅袍的身影,如同晴空之下漣漪微微的蝴蝶泉水。

他垂了垂眼帘,將那些悸動遮掩。

「等下我去李沁姐姐那兒討壓歲錢。」任知節在前面說。

他眼帘微微顫動,哼了一聲:「多大的人了。」

任知節扭過頭,十分認真地盯著李倓,說:「昨兒守歲的時候,李沁姐姐就悄悄告訴我了,她包了兩個大紅包,今日我們去她那兒拜年,就給我們。」

李倓與她對視良久,然後說:「不去。」

「哦。」任知節扭過頭,「那請便。」

李倓斷然拒絕,待任知節回了住所換了身衣裳,拉開自己屋門時,卻看見了一身杏色衣衫,背著雙手,站在院門口的前任達扎路恭小舅子,現任當朝建寧王李倓。

她愣了愣,隨即笑了笑,李倓聽見聲響回過頭來,視線正撞上她調侃的笑容,他立即側了側頭,移開目光,研究起了院牆上早早盛放的迎春花。

任知節咳了幾聲,清了清嗓,道:「我要去給李沁姐姐拜年,你要去嗎?」

李倓想也不想,答道:「不去。」

「那行。」任知節理了理衣襟,走下台階,道,「那院門我就不鎖了,我卧房桌上還有一盅蓮子羹,還熱著,賞你了,後院也收拾出來了,你要練劍也可以。」她說著,與他側身而過,往李沁的院子走去。

李倓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攏於袖中的手漸漸地握成了拳,牆頭迎春花點點鵝黃映在他的眼角餘光,卻幾乎將那個背影從他的視線中抹去。

他抬腿正要往前邁步,任知節卻忽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他:「倓娘,我嘴笨,萬一說不出什麼討人喜歡的吉祥話怎麼辦?」

李倓抬出的腿在半空中頓了頓,然後落下,剩下的步子便踏得輕鬆而愜意:「把前面的稱呼去掉。這都不會,你笨死了。」

任知節笑著挑眉,然後看見他走到了自己身後,她問:「你怎麼不走到我身邊來。」

李倓從她身後將手臂纏上了她的腰身,將她圈在了自己的懷中,他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嗅著那絲若有若無的香味,他的聲音依然清朗,語氣中卻帶了幾分笑意:

「我會永遠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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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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