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身在夢境中

24.身在夢境中

這場深入吐蕃境內的突襲戰,在皇甫將軍之外孫女、陽天君之徒任知節拋擲出了那一柄傲雪貪狼槍之後拉下了帷幕。吐蕃贊普大怒,幾年前因奪回石堡城而大獲封賞的大將莽布文被撤除一切職務,而隴右守軍也以極快的速度入駐洪濟城,在邊境沿著達化縣城一直到洪濟城部下守兵,將石堡城圍成一隻在口袋裡喘息的困獸。

而吐蕃也派出大將達扎路恭率領一萬兵馬駐紮在洪濟城不遠處,以期奪回洪濟城。兩軍對峙,只待一方稍有異動,便立刻交戰。

任知節本想攻下洪濟城便能帶著李倓去長安看看,興許還能趕上長安花會的尾聲,然而達扎路恭的出征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自攻克洪濟城之後,李倓便待在院子里練劍讀書,並不出門。任知節偶爾覷見這座城裡已經綻放了盈盈滿樹的杏花,才反應過來,已經是四月了,就算她馬不停蹄趕回長安,也帶不回一株枯黃的牡丹了。

所以,一旦打起仗來,誰都不知道自己多久能回去。

她有時候還會夢見長歌門,夢中的長歌門正處於暮春之際,冬日裡裹著厚厚襖子的長歌門人都換上了輕便的春裝,抱著琴在巷道之中穿梭,燕子在青瓦屋檐下築了巢,雛鳥正嘰嘰喳喳地叫喚著,那些在凜風中掉光了葉子的銀杏樹又抽新芽,一派勃勃生機。

江南的寧靜安逸與洪濟城兩軍相峙的緊張感形成鮮明對比。就算是戎馬幾世的任知節,在夢中踏上這塊濕潤的土地時,都會感覺到源自內心的平靜。

她在夢中走進了之前從未到過的傍山村,那是長歌門中位於山下的一處小小村落,正值杏花開遍了山頭,鳥雀在林間婉轉啼鳴,簡簡單單幾處草房隱於其間,樸實自然,倒真與青瓦白牆一派風雅的長歌門有些不同。

她走近了那處草房,卻在門前看見了坐在石桌旁的楊青月,他仍是一身黑衣,臉色卻比冬日時好了許多,眼睛下也沒有了那團濃重的黑眼圈。他沒有彈琴,只是在石桌上置了一個棋盤,一個人坐著,一手執了白子,輕輕敲在棋盤上。似乎是聽見腳步聲,才抬起了頭,看見了一身銀甲紅袍的任知節。

任知節挑眉笑笑,然後走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棋盤上白子的大龍已然做活,黑子已成大龍口中之物,她棋藝不精,卻也忍不住從棋盒內摸出一枚黑子,落在楊青月方才落子之處的一邊。

楊青月輕笑一聲,然後道:「打仗行軍是行家,下棋卻不怎麼樣。」

任知節挑起一邊唇角:「我可不限於紙上談兵。」

楊青月眼中笑意更濃,他纖長的指尖疊著一枚瑩白如玉的棋子,卻並不落在棋盤之上,只是抬眼望向傍山村開了滿山的杏花,道:「我許久沒有夢到如此美麗的景色了。」

任知節滿臉疑問。

楊青月看她一眼,笑著說:「往日總是在打打殺殺,今日夢見傍山村的杏花與你,卻是令人不想醒來了。」

任知節聽他說的奇怪,忽然想起他以前說的,他曾在夢中踏遍山河,便忍不住說:「到底是你在我夢中,還是我在你夢中啊。」

楊青月將手中白子落在棋盤上,棋子與棋盤之間發出一聲脆響。

「你日前寄來的書信我已經收到了。」楊青月道,一派悠然地看向任知節,「丹青手法略遜於令祖父,還是該好好磨練磨練。不過……」

他聲音拖了老長,眼中帶了絲玩味,任知節一臉懵逼:「不過什麼?」

楊青月輕輕笑道:「不過大意我已明白,待你凱旋歸來,一同品嘗好酒。」他的笑意輕得如同天邊一吹就散的雲彩,他微微抬起眼帘,陽光在他眼睫之上跳躍,模糊了他眼中情感,他帶著那層朦朧的金光看向任知節,半晌,忽然帶著一聲嘆息,說道:「啊,好像到了該醒來的時候呢。」

他說完那句話,任知節也從帶著暖光的杏花林中醒了過來,入目便是洪濟城卧房那已經有些陳舊的床帳。她揉著額頭從床上坐起,側過臉看向透過紙窗戶映入屋中的晨光,才想到,她還在洪濟城,城外還駐紮著達扎路恭的一萬軍馬。

又是與吐蕃軍對峙的一日。

任知節坐在洪濟城城樓的屋頂上,洪濟城只是個小城,城樓並不高大,城牆上長滿了青苔,她爬上來還是頗費了一番功夫。此時高原正是一片朗朗晴空,藍得透徹,不見雲彩,春寒仍在,在她盔甲上凝出一層薄薄的寒露。

從這裡,她可以看見後續部隊源源不斷進入洪濟城,這座小小的城池內的每一條街道都被紅甲銀袍所填滿,耳邊所聞皆是大唐各地區方言,每一支隊伍入城之時看見坐在屋脊上的她,都會抬起手打招呼:「喲,神槍手,一起來喝酒啊。」

單手拋擲四十六斤重的傲雪貪狼□□死吐蕃守軍將領,任知節的大名已經傳遍了隴右軍中。

任知節表示心很累。

她從屋頂上躍下,背著傲雪貪狼槍在洪濟城的主幹道慢悠悠地行走。

皇甫惟明入城之後,禁止軍中有人隨意砍殺搶劫平民,且天策府將士雖是一群寧願天天抱著槍也不願意讀一本書的大老粗爺們兒,對於軍令,卻從來不會馬虎。巡防部隊排列成隊地在城中穿行,沒有任務的將士們則聚在一起談論附近哪兒適合騎馬,大家一起去騎馬比賽,賭上這個月的餉銀。

偶有吐蕃百姓裝扮的人從這群唐軍將士旁走過,倒也相安無事。

任知節從屋頂上跳下來之後,就有一群女將邀請她一起去喝酒,她酒量雖還好,比起這群女將來說卻只有被吊打的份兒,為了避免喝醉了被這群如狼似虎的女將扒得中衣都不剩,也就婉言拒絕了,臨分別之際笑說:「等回鄯州去,我請你們喝茶,我從長歌門回來的時候帶了不少極品茶葉呢。」

「知節果然跟傳言中的一樣喜歡喝茶呢,跟老頭兒老太太似的。」女將們笑著說,「不過,知節用那隻拋擲四十六斤重的傲雪貪狼槍/刺死吐蕃將領的手為我們泡茶嗎?」

任知節:「……」

她快不能直視自己的右手了。

在城內晃蕩了一圈,任知節便抬腳走進了李倓暫居的院子,考慮到如今並不適合拋頭露面,李倓便住在了原來吐蕃守軍將領府邸中最偏僻的院落。

洪濟城雖位於吐蕃疆域,與鄯州城相隔距離卻要比與邏些城近上許多,房屋院落也是帶著濃厚的隴右地區風格,院內也有一株杏樹,杏花點點立於枝頭,艷得灼人。

她一腳踏進院子,正好看見李倓一身杏色衣衫,坐在樹下,靠著樹榦,手持竹簡,正在看書。難得看到此人不在練劍,任知節還有些奇怪,而李倓聽見門口的腳步聲,轉過頭來,看見是她,便坐直了身子,道:「聽聞皇甫大人已經上書給朝廷,說是要嘉獎你。」

任知節扯了扯嘴角:「啊,尤其是我的右手。」

李倓聽她自嘲,笑了笑,這時院外傳來羽翅撲扇的聲音,任知節抬頭一看,一隻白色的鴿子拍著翅膀飛進院子來,直直飛向李倓,李倓的笑容淡了淡,他皺著眉伸出手來,那隻鴿子便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這是……」任知節湊過去看了看。

「我在吐蕃培養的親信寄來的書信。」李倓從信鴿腳上取下書信,手一揚,那鴿子便拍打著翅膀飛離了院子。

任知節看他拆信,便自覺遠離了幾步,專心賞起了杏花,這柱杏樹生的極好,甚至比過了鄯州節度使府內的那一株,吐蕃人雖然是騎著馬在草原上游弋的民族,偶爾定居下來,卻也很會生活啊。

她正這麼想著,耳朵邊卻傳來竹簡砸落在地的脆響。

她扭過頭去,卻看見李倓神色變得極為凝重,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竹簡已經從自己手中掉落,他站起身,便要往院外走去。

任知節很少看見如此失態的李倓,她愣了愣,也沒開口問他,便直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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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劍三]一騎當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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