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錯婚(五)

第19章 錯婚(五)

(一更)

有時候向楠也會疑惑自己的人生為何會如此戲劇。她原先已經打算與程慕北劃清界限,可一而再再而三地,都沒能如她所願,甚至生出一些多餘又麻煩的事端來。而如今她最擔心的事情很快便發生。她甚至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拖下了水。

向楠動作慌張地推開程慕北,拿手背去擦唇,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意味。那位錢夫人尷尬地咳了兩聲,態度倒是變得更加和氣:「抱歉,剛才是我認錯了人。」

向楠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件事,只說「沒關係」,很快錢夫人便提著裙擺匆忙離開,而祝思敏正站在原地,面色驚詫、疑惑又嚴肅。

事情敗露,這些日子做的事情也功虧一簣,向楠撫著額頭,焦躁開始湧上心頭。

她和程慕北,在長輩眼中,一個即將結婚,一個即將把男友帶回家,現在卻搞在一起。向楠極為悲觀地想,祝思敏一定對她很失望。

回家的路上,車裡的氣氛很凝重。祝思敏沉了臉,一直看向車窗外,不言不語。向楠坐在後座,像被老師捉住作弊行為的學生,難堪又後悔。反觀程慕北,倒跟沒事人一般,面容沉靜,不急不躁,甚至在半途小憩了一會兒,到家后才悠悠醒來。

他是早有預謀的。向楠憤憤地想,連時間都掐得如此精準,害她現在有口難辨,更加無法面對祝思敏。

可如今,事情都已經明朗,同時也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在發展。

九點左右,別墅里只有阿姨一人在。程國瑞約了老同學去外市參加一個古董拍賣會,要明天才能回來。

祝思敏不動聲色地將兩人叫去書房,門一關上,她便狠狠拍了兩下程慕北的手臂。程慕北巋然不動,但神色謙卑,身體微欠,一副認錯的模樣,看來早已做好準備。向楠冷眼旁觀,心想他不去演電影真是可惜了,剛才在車上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現在卻認錯積極。

祝思敏聲色俱厲:「你說說,你和小楠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你強迫她的?你今天跟我談談你的想法,我倒要聽聽,你之前在做什麼怪!」

因著祝思敏從未在後輩面前顯露出來的嚴厲態度,向楠思緒開始混亂,雙腿發軟,兩眼發昏,差點支撐不住。幸好程慕北在一旁撈住她。

「媽,是我先招惹阿楠的。」他正色道。

「那你和季瑤又是怎麼一回事?當初你和我說得好好的,要提早結婚,現在為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出?」

程慕北一五一十地坦白。祝思敏聽完后,胸口起伏得厲害,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好半天才緩過來,神情卻有些複雜:「雖然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管不著,但很多事,不是任性就能解決一切的。如今季瑤的父親在醫院躺著,你當初又許下結婚的承諾,現在你故意讓我發現,還怕我察覺不了你的意圖嗎?慕北,我是你媽,你那點兒心思,我如果還看不透,就太愚蠢了。程家男人一向最看重的就是信譽,你既然做下這個決定,就要做好承擔責任的心理準備。」

程慕北順著她的意思來:「當初貿然答應結婚,是我欠缺考慮了。」

祝思敏不想理會他,便朝向楠看去:「小楠,說說你的想法。如果是慕北對不起你,我會替你做主。」

向楠抬眼,剛才的眩暈還未消退。她如鯁在喉,搖搖頭,表示不想說話。

「我看你今晚也不太舒服,先回房去休息吧。我和慕北單獨談談,阿姨在下面弄了夜宵,餓了就去廚房讓她給你盛。」祝思敏和善地說,並沒有因為今晚那一幕而責備她半句。

向楠匆匆忙忙逃離那間房,如一尾乾涸很久終於得到水的魚,呼吸終於正常。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癱軟在床上,一時間腦海里閃過無數念頭。每一個都讓她煎熬又難過,她想起了在家鄉的爺爺,那時他便囑咐她,程慕北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他清楚地抓住了她的弱點,又精心編了一個局,將她逐步地往自己的領地裡面套。這人面向看著純良和善,可當真要花點心思,她根本識不破,也鬥不過。

她怎麼能天真地認為和他劃清界限便能避免一切的發生?

書房裡,祝思敏敞開天窗說亮話:「好你個小子,知道我想把小楠留在程家,就抓住這點威脅起我來了?」

「她遲早要嫁人,到時候你們見面的機會就更少。既然你我站在同一條陣線上,不如達成共識。」

沉默半響,祝思敏問:「小楠那位男友,是怎麼回事?」

程慕北添油加醋地將那件事說了一番。祝思敏一陣訝然,倒不好評價,但仍舊沒鬆口:「這件事,還是要看小楠的想法。如果她願意,我自然不反對。再者,你和季瑤的事情,要怎麼解決?」

程慕北答:「那晚我想了很久,覺得應該誠實相待。」

「你希望我替你出面說明?慕北,你當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這件事我自己會解決。我只是想告訴您,我想和阿楠結婚。」

祝思敏又說:「你待她是真心的嗎?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你們有這種跡象。現在突然告訴我這個消息,讓我有點吃不消。」

程慕北站直身體,聲音清醇:「阿楠是我想認真對待一輩子的人。」

祝思敏見狀,無奈地嘆息:「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好摻和。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你一向有分寸,這次千萬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給小楠造成難堪。」

程慕北斂眸:「我明白。」

——

向楠卸了妝,又換下禮服,洗完澡鑽進被窩裡,卻毫無睡意。她下床找到柜子里放的一瓶幫助睡眠的藥片,吞了兩片下去,重新閉上眼睛。

房間門很快被人打開,有微弱的光透了進來。她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接著有股清冽的氣息混合著沐浴露的味道,挾裹著濕氣,將她整個人包圍住。

程慕北從背後將她圍進懷裡,大掌規規矩矩地放在她的腰部,引得她一陣顫慄。向楠沒掙扎,甚至沒任何反應,任由他觸碰。

幾秒之後,她平靜地開口:「程慕北,你算計我,現在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你很滿意嗎?」

「你一再抗拒,我只能前進。」

「你連長輩的心思都要利用,真是小人。」

他沒再說話,往前湊了湊,嗅著她身上的香氣,雙臂逐漸收緊。向楠低頭去咬他的手臂,下了狠力道,最後將他的虎口咬傷,一股子血腥味兒在嘴裡蔓延。她得到了報復的快*感,卻聽得身後的男人用極為曖昧的語氣說:「沒關係,我身上哪處都任你咬。」

向楠刻意忽略那話里的深層含義,問他:「今晚的事情,是你事先謀划好的?」

「只是個巧合。」

「那祝阿姨找來,也只是巧合?」她又問。

「大概吧。」

向楠一陣煩躁,企圖從他懷裡掙脫開來。他卻用哄小孩子的語氣拍她的背:「乖,讓我眯會兒。我的房間被媽從牧場弄回來的那條狗給弄髒了,現在不能睡。」

「你可以去客房,為什麼偏要來我的房間?」

「睡不慣。」他當真有睡著的趨勢,連語調都變含糊了,「你走之後,我一直都是睡的這間房,還有簡那裡,我也去過幾次。」

她幾乎吼出來:「程慕北,你變態!」難怪她每次回簡那裡,都有一股說不出的異樣。

「噓——」他動作輕柔地抵住她的唇,「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跟我說了那些話,讓我好幾天都沒認真吃飯睡覺,導致現在胃疼頭疼,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向楠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你會後悔的。如果你後悔,倒霉的只是我。程慕北,一個男人變心很快,你不是活在象牙塔裡面的無知少女,我也不是。你比我更清楚這樣貿然承諾一輩子的風險。」

「不會,永遠都不會。我也不管什麼風險。」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酒窩,聲音越變越小,過會兒言語也開始混亂,「如果後悔,那也只能後悔沒有努力把你娶到。別的男人一靠近你,我就難受……」

她用手指漫不經心地在他手背上畫著彎彎扭扭的線條,問:「你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的嗎?」

「是。」

「你有能力解決一切嗎?」

程慕北清醒了些,扳過她的身子,答:「那些事情,你不用操心。」

她盯了他很久,最後像是認命,又像是妥協:「如果我不答應你,你說不定又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既然這樣,我們試試。」

他反問:「你是真心的嗎?」

向楠翻了個身:「我以前沒發現你臉皮這麼厚,而且容易得寸進尺。」

「我以前沒發現你其實牙尖嘴利,而且說話一針見血,總是讓我啞口無言。」

她心裡的鬱悶仍未排解完全,又懶得和他爭辯,於是扯過被子蓋住自己:「我困了。」剛才吞的那兩片葯現在起了作用,向楠閉上眼,腦袋漸漸昏沉。程慕北將大掌移到她的肩胛骨處,細細地摩挲了一陣,接著又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確認捂熱之後,這才低聲說:「晚安。」

第二天醒來時,向楠發現自己親密地貼在程慕北身上。男人晨起時的某個特徵讓她尷尬又不適,她掙扎了兩下,卻被他欺身壓住。

他早晨的模樣十分無害,睫毛垂下來,聲線慵懶:「才六點,怎麼不多睡會兒?」

她憶起昨晚的話,臉色一陣紅,別開眼不說話。程慕北表情促狹,低頭去吻她,她躲開,說我沒刷牙。

「嗯,我不嫌棄。」

「你當然不嫌棄,因為你也沒刷。」她反嗆。

程慕北捉住她的手指,輕輕揉搓:「你一定是屬貓的。」

「那你一定是屬蛇的。」

他為她的說辭而感到好笑,笑了之後就是無比的柔情,繼而與她十指相扣,唇齒交纏。向楠還不適應這樣的節奏,推著他的胸膛說慢慢來。他銜了她的耳垂,啞聲說:「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像做夢一樣。」

向楠從他懷裡坐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說:「我也沒想到,前幾天我還是那樣的心態,今天就和你在一起了。說實在的,我有點唾棄自己,在你面前總是妥協。」

程慕北望著天花板:「你肯向我敞開心裡的想法,我就很滿足了。」

「那如果我只是因為你的咄咄逼人而迫不得已才答應你的呢?或許這只是我的權宜之計。」她轉過頭問。

「不會。」他篤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

程慕北但笑不語,扯過被子蓋上:「時間還早,我今天休假,還能睡會兒,最近太累了。」

她一下子便來氣了,拿了枕頭泄憤似地扔在他身上:「你話說到半截又停住,還是君子嗎?」

程慕北將眼睛閉上:「唔,你說的,我不是君子,是小人。」

她小聲嘀咕:「程慕北,你真幼稚。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二更)

中午到了飯點,下樓時,向楠盡量與他保持距離,和祝思敏打招呼時眼觀鼻鼻觀心,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拙劣的演技讓她自己都羞愧不已。而祝思敏經過昨晚的事情,再加上今早上路過那間房時又聽到裡面傳來的響動,便瞭然於心。她並沒有責怪,更加沒有提到這件事,只是招呼兩人吃飯,態度跟以前差不多,但看向楠的時候,眼裡又多了幾分不同的慈愛。

程慕北神清氣爽,臉色比前幾日看起來好了許多,而向楠則不太自然,面容僵硬,吃飯時也經常走神,更是不敢正眼看祝思敏。

吃完飯後,祝思敏拉著她到別處去說話。

「你答應那小子了?」

向楠點頭。

祝思敏說:「你不用有心理負擔,慕北把事情都和我說了。這件事,是他處理不當。你肯接受他,我很高興。」

程慕北在房間里玩極為考智力的拼圖,拼到一半時,向楠在他對面盤腿坐下,伸手將他之前的功夫一把糊亂:「你果然是有預謀的。」

他也不惱,好脾氣地問:「哪方面?」

「你明知道祝阿姨想我留在程家。」

他點頭,將拼圖徹底打亂,打算重新再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向楠嘆氣:「程慕北,我後悔答應你了。你說你委屈,因為我的言語受了傷害,其實你比誰都有把握會是現在的結局對嗎?」

「我不否認。」

她問:「假如沒有周延寧那件事,你會怎麼辦?」

「我想了很多方法,但說出來,會壞了你對我的印象。還是不說的好。」

她嗤笑一聲:「你在我這裡的印象早就壞得一塌糊塗。」

程慕北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今下午去看電影嗎?說起來,我們還沒一起出去正式約會。」

向楠揉著鼻樑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明天上課,今晚回那邊。」她起身,卻被他一把扯進懷裡,極為專註地吻,輾轉纏綿。分開時,兩人都有點氣喘吁吁,他抵著她的額頭,說:「路上小心。」

她調整好呼吸,「嗯」了聲,旋即離開房間。

地鐵上,向楠握著手機,想起剛才與周延寧的那通電話。

他似乎是預料到了,很平靜,也沒有被識破的尷尬,反而幽默地打趣:「在你心目中,我應該從一位紳士變成了利益熏心的勢利小人。」

周延寧與她約在他們初次約會的一間咖啡廳。他先到了半個小時,點好她喜歡的飲品和甜點,坐在靠窗的位置。向楠進去時,他笑著朝她招手,這讓她有些尷尬,到嘴的質問的話瞬間咽下去。

「你從前天晚上就開始關機,那時我便有預感了。是不是應了一句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周延寧溫和地說。

向楠喝了一口飲料:「也可以說,『紙包不住火』。」

「難得你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他雙手交疊,「阿楠,你不生氣嗎?」

她誠實地回答:「起初有點生氣,但後來想想,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你並不喜歡我。」周延寧垂眸,修長的手指在杯沿處畫著圈,「可和你相處這段時間,我很愉快。」

「說實話,我也很愉快。」她笑笑。

「我毀了你的初次戀愛,你倒這麼平靜,讓我更加愧疚了。」他看向她,眼神仍如初見時那般清澈。

「這件事,我哥知道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

向楠點頭:「我希望你別告訴他,就說我們是和平分手。不然他肯定會責怪自己。」

周延寧想了想,說:「成先生如果知道你這麼為他著想,會很高興的。」

「他從小都是這樣,總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已經習慣了,這次也一樣。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所以我不怪他。」

「那我們還能做朋友嗎?」片刻過去,周延寧問。

「怎麼不能?或許做戀人沒緣分,但做朋友,你是一個很好的對象。」

在她離開前,周延寧叫住她,說:「你是個很優秀的女性,希望你以後遇到一個優秀的伴侶。」

向楠在商場里漫無目的地逛,上上下下五層樓都走遍了,而後極為無聊地從一樓開始,一間店一間店地重新走一遍。最後,她給程慕北買了一條領帶,又替成昊買了一支電子煙。

當晚程慕北去她的住處,收到這份禮物時,受寵若驚。她說:「我買這個,是為了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勒死你,讓你不在這世上到處興風作浪。」

程慕北似笑非笑:「原來我在你心中是這樣的形象。但這領帶,除了這一個用途,還有其他的地方用得著。」

語畢,他將她撲倒在沙發上,兩三下便用領帶將她的手纏得死死的。向楠漲紅了臉,雙腿胡亂蹬著:「程慕北,你放開我,別鬧!」

他倒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只是用眼神將她全身上下通看了一遍,最後故作遺憾搖頭嘆息:「竟然是b。」

她意識到他在說什麼,自尊心大大受挫:「那你去找不是b的吧。」

他逗弄著她的耳垂:「別的再好也不是阿楠。」

「這世上的阿楠也不止我一個。」

「可我愛的阿楠只有你一個。」

向楠因為這句話而紅了耳根子,但嘴上卻說:「我最近發現你不僅自私自利幼稚霸道,而且還油嘴滑舌。」

他盯著她的眼睛,仔細看了很久,最後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上次沒送出去的那個紅包,塞進她的手裡:「收下。」

她故意挑釁他:「裡面是傳說中的至尊黑卡嗎?」

程慕北搖搖頭,將她手上的領帶解開。她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將紅包打開,結果裡面既不是人民幣也不是卡之類的錢財,而是一張泛舊的老照片。她有些詫異,聽到程慕北說:「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一張。聽說你沒有他們的照片,我便花了點心思,最後終於找到了。」

向楠將照片取出來看。年歲已久的照片上有一堆人,其中站在角落處那對交談的夫妻正是向楠去世的父母。向楠一直遺憾沒有留下兩位至親的照片,那個年代,他們有時連溫飽都成問題,日子過得萬分艱難。如今沒想到竟然是程慕北替她實現了這個願望。她一時間感動到無以復加,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剎那間紅了眼眶。坐在她身旁的程慕北指了指自己的左臉,等她獻吻。向楠收好照片,卻說:「你這人有時候挺討厭的,但關鍵時刻,還是比較靠譜。」

「不給點獎勵嗎?」他堅持不懈地暗示她。

她不再逗他,湊過去親了一下,然後很誠懇地說了聲「謝謝」。

程慕北邀功似地問:「不知道這個紅包夠分量嗎?」

她誠實地答:「這是我這輩子收過的最好的紅包。」

程慕北留下來吃晚飯。向楠在廚房裡忙碌的時候,他想起初次來她這間小屋時,她和樓上那個數學老師默契而自然的互動。他生了醋意,趁她切菜時從背後抱住她,大掌又開始不安分起來,順著圍裙裙擺探進去,害得向楠差點切到手。她喝止了他的胡鬧,專心切菜,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背後。

忽略之前的僵硬時期,他們其實能夠相處得很融洽,偶爾拌拌嘴更是一對情侶的常態。可向楠心裡還是有些彆扭,這源於那場她原本以為沒有盡頭的暗戀成真,也源於程慕北在她心中形象的崩塌。以前,她雖然和程慕北走得也比較近,但他都是以冷清疏離的態度示人,現如今乍然成了一副幼稚得讓人吐血的模樣,她感到有些幻滅。

但她仔細想來,自己倒是更加喜歡這樣性格的程慕北。

九點之後,向楠準備休息,要趕他離開,程慕北卻執意留下。她說我的床太小,容不下你。

他信誓旦旦:「沒關係,我可以睡沙發。」

誰知到了半夜,那人因為睡前沒喝牛奶,毫無困意,便抹黑尋到了她的房間,鑽進她的被窩。向楠被驚醒,揉著眼睛問他怎麼還沒睡。

「阿楠,我們講講話吧。」他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她十分不耐:「你自己睡不著別鬧我,我明天還要上課。」

程慕北湊過去吻她的耳垂。他很喜歡她的耳垂,圓潤、飽滿,於是樂此不疲地狎*弄。向楠徹底沒了睡意,翻過身去,有些惱:「你是太無聊了嗎?」

「我也覺得我上半輩子活得太無聊。」他抵住她的鼻尖,熱熱的氣噴洒在她的臉頰上,引起了一陣潮紅。

這樣的夜晚,總是容易產生點旖旎的念頭。他將手從她平坦的腹部往上移,半響之後嘆道:「我以前一定是太愚蠢,才會覺得這種事情無趣又機械。」

那晚,程慕北並沒有再近一步。她有些許的抗拒,也有不確定的情緒。雖然兩人一開始配合得很好,可一到關鍵時刻,她便害怕到顫慄,揪著他的手臂,眼淚漣漣,害得他一陣心疼,就算有再大的火也消散了。

(三更)

成昊給向楠打電話,聽說她和周延寧和平分手了,頓時心虛無比。向楠在電話那邊說:「我考慮了很久,周律師不適合我。他對我太禮貌,我不喜歡這樣的戀情。」

她說得懇切又真實,帶著遺憾,沒有一點破綻。

聞言,成昊暫時鬆了口氣:「沒關係,兩條腿的好男人有的是,咱們下次再找。」

向楠沒把自己和程慕北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他,只說她那天去逛商場,給他買了一支電子煙,讓他晚上下了班來拿,順便吃個飯。

成昊清清嗓子,故意問:「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她早已拆穿他的把戲,卻說:「大概是你和你的初戀分手的紀念日,為了彌補你受傷的心靈,我特意買了禮物安慰你。」

成昊笑嘻嘻地說:「等我下班,一定來。」

掛完電話,他立馬打給周延寧,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延寧的說法與向楠幾乎一致,可成昊仍然不安,生怕這件事敗露,讓他的阿楠對他產生嫌隙。下班后,他馬不停蹄地開車去向楠的小公寓。進門時,熟悉的雞湯和炒蝦仁味道飄滿屋子,向楠正在擺碗筷,桌上還放著一個小蛋糕。

他偷偷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發現並無異樣后,徹底放下心裡的石頭,隨後毫不客氣地坐下來,用手拿了一塊蝦仁放進嘴裡。向楠催他去洗手:「沒有規矩。」

吃飯時,她問:「今天沒人為你過生日嗎?」

「別的我都推了。」

「那你還來我這裡。」

成昊癟嘴:「女不嫌父,你倒好,每次都跟趕蒼蠅一樣趕我。」

向楠替他夾了一個雞腿:「就算你經常發瘋,我也沒有嫌棄過你。你是這世上除了爺爺以外最疼我的人,我怎麼會嫌棄你?」

成昊咂摸這話里的深意,隨即問:「就算我做了錯事,也不會嫌棄?」

「不會。」

於是對於那件事,他再也沒有顧慮。

吃完飯,向楠給他唱了生日歌,他誇張地捂住耳朵說你跑調了。她忍住將蛋糕扔在他臉上的衝動,耐著性子唱完一首歌,接著讓他許願。

最後那塊蛋糕他一點沒碰,由她一人吃完。成昊滿足地在一旁看著,說多吃點,我養女兒的本還是有的。

向楠用嫌棄的眼神看他,他長腿一跨,伸出手臂攬過她的肩膀。「我最近把公司運營得不錯,等平穩下來,帶你去國外走一圈。」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實是看中了別的國家產出的金髮碧眼俏女郎。」

成昊認真地說:「洋妞不是我的風格,其實我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嗯,你是只取一瓢。只不過是一段時間取一瓢。其實也無傷大雅,就是不知道這城裡有多少女人為你落淚傷心。」

「那是她們的事,與我無關。」

向楠說:「你都二十七了,今年也該認真找個女朋友。成爺爺肯定天天催你,他年紀都這麼大了,你別讓他失望。」

成昊翻了個白眼,說女兒你怎麼跟我家那些三姑六婆一樣愛嘮叨。

「好心當成驢肝肺!」向楠將他橫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拿開,起身去切水果。

出來時,成昊穿好外套,正準備離開。她留他多呆一會兒,他卻說有急事要處理。

「阿楠,我剛剛替我自己許了一個願望。」臨離開前,他挑眉,神采飛揚地說。

「什麼願望?」

「希望你今年越來越漂亮,身材越來越好。」

她皺著眉,聽了他莫名其妙的話,搖搖頭,回屋去收拾碗筷了。

——

這兩天陽光燦爛,季瑤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去草坪上曬太陽。程慕北下了班趕來,兩人在不遠處的那棵樹下交談了一陣。

季瑤聽說他和向楠的事情,由衷道:「恭喜。沒想到前幾日你們還弄得那麼僵,現在卻在一起了。」

程慕北彎起唇角:「我也沒想到她會接納我。」

一陣沉默過後,季瑤低頭,說:「醫生說我爸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他求生的念頭本來就不強,這幾天總是不配和藥物治療,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他。我母親死得早,他昨晚又說他夢見了她,要帶他走,現在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聞言,程慕北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拍了拍她的肩:「放寬心。」

「看著他每天這麼痛苦,我有時想,乾脆讓他也去了吧。但我又捨不得。慕北,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程慕北回去的當晚,洗完澡出來,正好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那邊的醫生很遺憾地通知他說季先生因為器官衰竭而在不久前去世。他換好衣服,抓了車鑰匙便開車往醫院去,到達那裡時,季瑤坐在冰冷的長凳上掩面哭泣。父親的死來得迅速又毫無預兆,她下午還見他多吃了兩口清粥,晚上起來替他蓋被子時卻發現他已經不對勁,最後遺憾地沒有搶救過來。

祝思敏和程國瑞后一步來到醫院,當時季瑤已經暈倒在程慕北懷裡。這場死亡來得令人措手不及。

季瑤父親的葬禮辦得很簡單。梅嫂在家做飯聽到這個消息時,說世事無常,人生苦短,還不如做一隻長壽的烏龜。

向楠也去參加了葬禮。她見到季瑤時,滿心滿眼的愧疚。原本還不知道瞞婚這件事怎麼處理,可季瑤父親卻以這種意外的方式離開人世。即便現在程慕北不用再顧慮這件事,向楠卻在心裡生了一個疙瘩。

那晚,程慕北怎麼和她搭話她都沒理會。

「你不會以為這是我做出的事情吧?」他有些生氣。

向楠坐在床上,雙臂抱膝,終於開口:「我沒這麼想。」

他嘆了口氣,將她攬進懷裡。向楠溫順地靠著他,心裡卻難過萬分。

晚上做夢時,她夢見了季瑤的父親,他問她為什麼要搶走他女兒的幸福,她十分害怕,跑著跑著掉進了一個水池裡,裡面竟然是一堆滑溜溜的蛇。

向楠大汗淋漓的驚醒過來,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程國瑞的聲音傳來:「醒了嗎?」

她揉揉眼睛,心跳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接著推了推身旁的男人:「程叔叔來了。」

他們的事情,遲早會暴露。向楠之前已經做好準備,所以面對程家最威嚴的長者時,比往常要鎮定。

走進書房那一刻,站立在窗前的程國瑞轉身便朝程慕北扔來一個茶杯。程慕北沒躲,被砸中了額頭,茶杯綻裂在地板上的清脆響聲讓向楠心尖一顫。接著她便聽到程國瑞以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問:「你們兩個,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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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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