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踏罡布斗飛神劍，風卷雷動按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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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孫恩，字靈秀，祖籍琅琊，東晉時五斗米道和起義軍首領。孫恩家族是永嘉南渡世族，十代尊奉五斗米道。其叔父孫泰少時得吳郡錢塘五斗米道首領杜子恭傳授。杜子恭死後，孫泰傳承杜子恭道法，頗受敬信。東晉黃門郎孔道、鄱陽太守桓放之、驃騎諮議周勰等皆敬事孫泰。東晉隆安二年，爆發王恭之亂，孫泰以為晉祚將盡，乃以討王恭為名，私合徒眾數千人，準備起事。事未發，孫泰及其六子盡數為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設計誘殺。只有孫恩憑超人的武藝智謀孤身闖出重圍，乘船出海逃入海島，椎心泣血立誓為叔父復仇。隆安三年，會稽王世子、揚州刺史司馬元顯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京師充兵役。孫恩趁民心騷動之際，率眾從海島攻克上虞，乘勝破會稽。會稽、吳郡、吳興、義興、臨海、永嘉、東陽、新安八郡篤信五斗米道的民眾群起響應，旬日之中，聚眾數十萬。孫恩雄踞會稽，自稱「征東將軍」，置立官職，號其徒眾為「長生人」。一時間聲威大震，東晉朝廷大為震怖，急遣謝琰率重兵討伐。

孫恩軍雖是聲勢浩大，惜乎部下諸將皆為五斗米道教徒，除用宗教迷惑人外，絕少遠見卓識之輩。而其所謂的「義軍」亦是一派流寇作風，每到一地，便要誅殺官吏，劫掠財物，燒毀府庫，甚至於砍伐樹木，填埋水井，完全一派瘋狂的破壞者形象，致使民心盡失，終為謝琰、劉牢之、劉裕等所敗。孫恩本人亦蹈海自沉，而五斗米道信徒卻為他已成「水仙」，投水從死者竟有百餘人。義軍餘眾數千人復推孫恩妹夫盧循為領袖，繼續鬥爭，后盧循義軍一度登陸大舉北伐，直至義熙七年終告失敗。

孫恩、盧循雖死，其道統卻未斷絕。有傳言道盧循在自知必亡后，曾將孫恩傳下的道書及五斗米道至寶「北斗祈天劍」傳於心腹弟子，命其出海逃生。后朝廷雖大索天下，卻始終未有所獲。卻未料在兩百年後，「北斗祈天劍」再現塵世。

楊林強按住內心因「北斗祈天劍」出現而引發的震驚，目視那蔡道人沉聲問道。

蔡道人收劍歸鞘，負手立於楊林馬前，洒然笑道：「靠山王見識果然不凡，『北斗祈天劍』兩百年未入塵世，王爺竟還將它記在心上。貧道蔡宗元，正是孫師他老人家的第四代不肖傳人！」

楊林面色凝重，將雙棒抱於懷中，抱拳道：「當年晉室失徳，天下大亂，群雄並起，逐鹿爭鼎，『天師』孫恩乘時而起，最終雖遭敗績，卻不失為一代人傑，本王心中一向敬佩。但如今朝廷清明，天下太平，道長驅使海寇侵犯國家城池，塗炭生靈，豈合有道之人身份？」

蔡宗元拂塵一擺，嘿然冷笑道：「靠山王此言未免欺心。平心而論，如今的大隋朝當真當得起『朝廷清明、天下太平』這八個字嗎？」

「這……」楊林不由語滯無言，想起當今那位天子的所作所為，心中苦澀。

蔡宗元正色道：「那楊廣弒父篡位，鴆殺長兄，淫辱母嫂，人倫喪盡！即位后又貪圖享樂，為營建東都而橫徵暴斂，使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他自以為竊據皇位便是真命天子，豈不知天眼如電，民意似刀！我等雖流落海外，淪為盜賊，卻也頗知大義，如今興兵便是要代天下受昏君荼毒的百姓討個公道！」

他內氣壯大，聲如洪鐘，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辭滾雷般在兩軍陣前回蕩，連蓬萊城上的隋兵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干大隋兵將面面相覷，均覺這蔡道士說得雖是句句誅心，卻又句句在理。想到自己竟是在為如此一個朝廷賣命，氣勢不由一下弱了三分。

「一派胡言！」楊林對方只用一番話便削弱了己方士氣，心叫不妙，急忙怒斥道，「爾等往日殺人越貨，不過魑魅魍魎之輩，如今竟敢妄議朝廷大事，沐猴而冠，當真可笑。你若識相，便聽本王良言，叫你身後眾人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本王或可法外施恩，給爾等一條生路。如若不然，今日便叫爾等棒下伏法！」

蔡宗元目中現出濃重的譏諷神色，哂笑道：「道理大不過拳頭，古今都是一理，最後還是要用刀劍來說話。也罷，貧道便來領教靠山王名震天下的『二心棒法』！」

楊林老臉微紅，卻不再與他搭話，舉棒便要廝殺。

兩人剛要動手，忽聽海寇陣營後方一陣大亂，轉眼望去，只見一人一騎破陣而來，那將掌中一條紫金降魔杵使得如風卷雷動，所到之處如波分浪裂，勢不可擋。霎時間，那將竟已從數千精悍海寇的陣勢中殺個通透，徑直闖到陣前。

「對面可是靠山王楊老千歲？馬上不便施禮，還請王爺見諒。末將秦用，乃青州鷹揚府越騎校尉秦瓊麾下。日前應王爺將令，來總管特遣秦校尉率軍前來助王爺退敵！」來人卻正是秦瓊義子「銀面韋陀」秦用。

作為大隋軍方元老，楊林自然了解秦瓊當年在幽州的行事以及朝廷將他安排在齊州任職的用意，而且數年來一直在暗中關注秦瓊所作所為。因秦瓊在越騎校尉任上兢兢業業且頗有建樹，一副一心為公的表現，楊林心中那三分戒意已漸漸淡了。此刻聽秦用自稱為秦瓊屬將，自是定睛打量，卻見秦用雖然年少，身形魁偉，儀錶堂堂，又看他能孤身闖陣，可知身具萬夫不當之勇。楊林素有愛將之癖，一看之下心中越發喜歡，遂和顏悅色道：「對面小將免禮，既是秦瓊已率軍前來，不知你為何孤身至此？」

秦用答道：「秦校尉心懸登州戰事，正率大軍日夜急行，先遣末將前來專為向王爺報訊。」

楊林聽得援兵將至，心中大悅，笑道：「好！待到破賊之後，本王定記你首功！」

此刻那蔡宗元的面色卻有些陰沉，他一聲斷喝道：「兩軍陣前羅嗦些什麼，靠山王如若畏戰，盡可回城，貧道定不會乘勢掩殺。」此時他的後方高智慧等人已重整陣勢，心領神會蔡宗元此言卻是要挽回士氣，立即配合地發出一陣鬨笑。

楊林長眉一挑，怒氣勃發，沉聲對秦用道：「秦用你一路鞍馬勞頓，暫且入城休息，待本王殺敵後再與你詳談。」

秦用年輕氣盛，聽到蔡宗元挑釁，滿腔的戰意立時如熊熊烈火般焰騰騰按捺不住，聽楊林叫自己回城，急忙催馬上前一步抱拳道：「王爺，所謂『殺雞焉用割牛刀』。諒一小小道人有何能為，何勞王爺親自下場？待末將前去將他擒下便是！」

楊林見秦用請戰，心中對這員小將越發喜歡，笑道，「你不知這道人卻是當年『天師』孫恩的傳人，若他當真得了孫恩傳承，便是本王亦不敢輕言勝負。你小小年紀，怎敢出此狂言？」

秦用不服氣地梗著脖子道：「末將若不能取勝，甘當王爺軍法！」

雖被當面頂撞，楊林卻是絲毫不惱，反而大笑道：「哈哈，果然是後生可畏！好，本王便准你所請，去吧！」

「得令！」秦用大喜，見蔡宗元步行無騎，便索性棄了戰馬，倒提金杵上前，向著蔡宗元厲聲喝道，「賊道受死！」不由分說便是一杵當頭砸下。

蔡宗元步行轉折，倒踩七星，讓過攻勢。拂塵交到左手，右手探向肩頭徐徐拔劍，森然一笑道：「兩百年隱居海外，世人已忘卻這『北斗祈天劍』鋒芒，今日便以你這無知小輩之血來祭劍！」雙足輪踏，上應七星方位，身形曲折前行，長劍斜挑秦用右肋。

「好厲害！」秦用見蔡宗元身法玄妙，出劍如電，心中亦自驚駭，掌中降魔杵使一招「禮敬三寶」，運足神力橫掃而出，心中篤定這一擊只須擊實，保證對手手中那柄輕飄飄的長劍當場脫手。

卻見那蔡宗元左踏一步，右穿一步，不知如何已繞到秦用身後，掌中「北斗祈天劍」筆直刺向秦用後腦玉枕要害。

秦用只覺雙眼一花，面前的敵人竟已從視野中消失，同時感到一絲犀利無比的勁風刺向後腦，心中大駭，急忙俯身。同時降魔杵使了一招「蛟龍剪尾」，反手揮出攔腰橫擊。這卻是他從秦家「殺手鐧」中領悟出來的絕招，守中帶攻，厲害無比。

奈何蔡宗元步法實在太過玄妙，雙足左穿右插，又繞到秦用左側，運劍如針，刺敵耳門。

此時秦用身體尚未直起，急使了一招從侯君集處偷師的身法「靈鼠翻身」，腰上用力，身體在空中橫向翻滾出丈許開外，總算躲了過去。

「禹步！」蔡宗元這連環三劍招招奪命，秦用雖未受傷，卻也著實嚇出一身冷汗，心中同時想起了義父在傳授自己武藝時曾說到道家武術中有一門步法絕技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轉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故稱「踏罡布斗」。此步法本為齋醮、畫符、作法、通神之用，道家崇拜日月星辰，尤重北斗七星，認為以此步態禱神，可遣神召靈，獲七星之神氣，驅邪迎真。後世有兼修武藝的道者將此步法與武學道理結合，演釋天人合一之道，玄妙無方。因相傳此步法是由夏禹所創，故又名為「禹步」。

在秦用心中躊躇時，蔡宗元已足踏七星再次攻至，身形如風圍繞秦用疾走，掌中「北斗祈天劍」震顫錚鳴，上刺六劍，下刺六劍，左刺六劍，右刺六劍，前刺六劍，后刺六劍，六六三十六劍疾如雷電，暴似驟雨，將秦用殺得汗流浹背。秦用識得這正是道家秘傳「天罡劍法」。道家稱北斗叢星中有三十六天罡星，每個天罡星各有一神，共有三十六位神將。道士在齋醮作法時，常召請他們下凡驅鬼，此劍法便由此創出。

秦用未想到面前的牛鼻子竟有如此手段，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一面將降魔杵使得風雨不透，把周身上下護衛周全，一面苦思破敵之策。忽的眼前一亮，想起當日問起如遇到武藝勝過自己的敵人時如何應對，義父曾教給自己八字真言：「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想及此言，遂將心一橫，完全不理刺向咽喉的森寒利劍，雙目通紅的一杵砸向對手頭頂。

蔡宗元嚇了一跳，急踏「禹步」斜移讓開，又一劍抹向秦用頸側。不料秦用仍是不理，只顧將降魔杵掄圓，狠狠錘擊對手胸口。蔡宗元無奈，只得再次移步變招。

兩人戰況變得古怪之極。秦用自顧自的將一套「無上大力杵法」使開，招招攻向對手要害，卻完全不管對手的長劍是刺心臟還是斬腦袋。偏偏他這套戰法卻極為有效，一時間反將蔡宗元打得手忙腳亂。

「且住！」蔡宗元忍無可忍，跳出戰圈喝罵道，「你這小子用的是哪家打法，怎的如此無賴！」

秦用手拄金杵，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嘿嘿一笑道：「不管哪家打發，總之打得贏你就是好法！」

蔡宗元冷笑道：「此法可一而不可再，信不信貧道此時已有取你性命之法？」

秦用面上現出詭秘笑容：「我自然相信你這牛鼻子有此實力做到，卻絕不認為你還有機會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