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二心御棒蘊玄妙，七星列劍判死生

便在楊林調兵遣將，布置守城事務之時。已登陸紮營，休整完畢的四大海寇已是悍然發動了攻勢：以高智慧為首的四寇一齊出馬，當中簇擁著一輛檀木製作的四輪小車，上座一個星冠鶴氅、玉面長髯的道者，車后是四名膀闊腰圓的推車力士，兩側卻有一個捧定拂塵寶劍的俊秀道童，觀其一派仙風道骨，正是促成四家聯盟，被四人拜為軍師的蔡道人。在他們身後，三千精悍士卒刀槍生寒、衣甲鮮亮，舉止有度，進退得法。無論武器裝備還是軍事素養，竟都不在正牌官軍之下。

「稟王爺，現有高智慧等海寇在城外討戰。且彼等出口不遜，竟說……」

「說什麼？」

「說……憐惜王爺老朽，若早日獻城，他們便發善心饒王爺不死！」

聽到探馬的之言，楊林怒極反笑，冷然道：「好一個蔡道人，好一個高智慧！既然你如此著急送死，本王如你所願便是。傳我將令，出城迎戰！」

「義父且息怒！」旁邊有楊林義子二太保薛亮上前勸諫，「敵眾我寡，貿然出戰恐城池有失。此為匪寇激將之計，義父理他作甚？」

楊林捋蒼髯搖頭嘆道：「為父戎馬一生，豈會為這小小激將之法所騙？但你大哥羅芳前次出戰失利，我看滿城上下對那四大海寇頗有幾分畏懼之意，士氣未免低落。如今匪寇既然討敵，為父正好出去衝殺一場。只須勝上幾陣，士氣自然大振，然後守城，方策萬全。」

薛亮恍然大悟道：「義父高見。但您老人家何等身份，豈能輕易去會那等匪寇，不若由孩兒前去……」

楊林擺手：「不。前番你大哥落敗，說明匪寇中確有高人，還是為父親自出陣，方有十足的把握！」

炮聲響處，蓬萊縣城東門打開，披掛整齊的老楊林懷中抱好一對會遍天下豪傑的囚籠雙棒，率一千軍馬闖出城門，背靠護城河擺開陣勢。

楊林策馬來到陣前，一分雙棒擺了一個二龍出水的架勢，朗聲喝道：「靠山王楊林在此。對面匪寇，是哪一個要會本王，速到陣前領棒！」

對面陣中，一騎劣馬呼啦啦闖上前來，馬上一員大將，體罩渾鐵重鎧，手提百多斤的重九股托天叉，面色古銅，重眉環眼，吼聲如雷：「老殺才，一把年紀還到戰場賣弄！東海盟先鋒顧世興在此，還不下馬乞降，求爺爺饒你老命！」口中說時，手裡鋼叉已分心刺到。

楊林聞言，星目生寒，黃眉倒豎，大喝一聲：「匹夫無禮！」左手棒一壓敵將叉頭，右手棒照定叉桿中間處兜手上擊。

顧世興只覺一股沛然莫當的巨大力量傳至，雙手一抖，鋼叉已脫手高高飛出。

「受死！」楊林蒼髯拂擺，左手的囚龍棒閃電般跟上，狠狠抽在敵人頭顱一側，力道之強，竟將對方頭上戴的十多斤重精鐵頭盔生生砸癟，鮮血混合腦漿的紅白液體從頭盔的縫隙汩汩湧出，那顧世興自是眼看不活了。

楊林緩緩收棒，輕輕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心中倍覺暢快。他自幼修鍊無名老尼傳授的佛門氣功，年事雖高，體力卻是絲毫未見衰落，反而是功力日漸深厚，招式漸臻圓熟。但隨著天下承平日久，他卻也有十多年未曾上陣殺敵了。看著又是一個敵人殞命囚龍棒下，他那滿腔沉寂已久的熱血終又沸騰起來。

老楊林走馬斃敵，這一下卻正是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敵我雙方均是未能及時反應過來，獃獃的只是發愣。

「哈哈哈，今日叫爾等見識『囚龍無悔』的手段！哪個再來送死！」直到楊林用囚龍棒的棒梢挑起蒼髯一聲長笑，再次揚聲叫陣，兩軍陣前才是一陣的沸反盈天。己方自是吶喊歡呼，敵方卻是驚叫喝罵。

「好狠的老賊，還我兄弟命來！」對面陣中，「龍王」高智慧見心腹愛將頃刻間喪命陣前，不由得血灌瞳仁，七竅生煙，急催胯下青鬃馬上前一聲巨吼，將手中門扇大小的九耳八環大板刀抖得震天價「嘩稜稜」亂響。

楊林將這橫行海域多年的巨寇上下打量一番，見他狀貌魁梧，眉宇含煞，遂冷笑一聲道：「高智慧，爾等往年在海上殺人越貨、為非作歹，朝廷因鞭長莫及才未加清剿。如今爾等竟變本加厲，妄圖侵奪朝廷州府，卻不知已似插標賣首，今日本王便叫爾等識得什麼叫做蒼天有眼，王法無情！」

高智慧大怒罵道：「老賊狂言，受死！」大刀高舉過頂，「力劈華山」兇狠無比地斬向楊林頭頂。刀鋒撕裂空氣，虛空竟出現一陣肉眼可見的扭曲氣浪，同時發出了一聲如同裂帛的刺耳嘶嘯。看那威勢，便是面前真有一座華山，也要被這一刀當場辟做兩片！

楊林不驚不動，勒馬佇立靜坐如山，只待那刀鋒距離頭頂不過一尺，凜冽的刀風激得頭頂九曲簪纓突突亂顫之時，才猛地雙腿一夾馬腹，挺脊張胸將全身力量貫注於雙臂之上，雙棒交叉十字搭花使了一招「海底撈月」。

囚龍雙棒的交叉一點正好迎上那急如驚電、勢如滾雷的一刀。「當」的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中，煙花般的火星飛濺出數尺開外。

那高智慧能縱橫海疆這許多年，手下卻是當真有些真材實料。當掌中大刀在巨大的反震之力下高高彈起時，雙臂運勁，借勢將大刀在頭頂畫了半個圓圈，從從容容地將反震之力盡數卸去，而後順勢揮刀，橫抹楊林左腰，由威猛凌厲的霸道到陰沉靈動的毒辣，招式的轉換渾然天成，絲毫不見凝滯沉澀。

楊林久經沙場，對這一招卻是早有防備。左手棒下撩封住對手大刀來路，右手棒在空中挽了一個棒花，斜揮而出抽擊高智慧耳門。

高智慧急忙收刀單手倒提斜垂身側，同時在馬上俯身躲過楊林的囚龍棒。此時兩人正是二馬交錯之際，他斜垂在身側的大刀卻是暗藏殺機，朝向外側的刀鋒借著馬勢拖斬楊林右腿。

楊林眼觀六路，識得對手此招的陰險，雙腳點鐙，胯下通曉靈性的寶馬四足發力橫向躍出，躲過高智慧的這一下暗襲。

兩人圈回馬頭，刀棒並舉站在一處。那高智慧掌中這桿一百七十二斤重的九耳八環刀完全使開，刀刀重如山嶽，刀頭上綴著的八個巴掌大銅環嘩稜稜響成一片。若是尋常對手，怕是只看這威勢，心中就先自怯了一半。但楊林又豈是等閑之輩，這一對名列《玄兵譜》上數十年之久的囚龍棒實已被他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見他左手棒做刀勢使了一招「五鳳朝陽」，下一刻右手棒用的卻是一招劍法「仙鶴梳翎」，前一招還的鞭法中的「五雷降世」，后一招已變成雙鉤中的「捉雲拿月」。雙棒在他手中盤旋飛舞，忽剛忽柔，招式中演化竟出斧鉞刀槍鞭鐧錘杖等十八般兵器的無窮變化。

兩人越戰越緊，漸漸得楊林的囚龍雙棒已舞成兩團金光，高智慧的大刀卻幻成一片瑞雪，八十回合未見勝負，卻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漸漸地楊林心中焦躁，暗忖道：「老夫征戰一生未逢敵手，如今卻與一個小小的海寇戰成平手，傳出去豈不叫人恥笑？」想到此處，雙棒招式陡變，終於使出壓箱底的絕學「二心棒法」，一心二用，分神御棒，雙棒一剛一柔，一輕一重，一急一緩，一巧一拙，截然相反卻又相輔相濟，忽而左右雙棒招式又可陰陽互換，當真稱得上奇幻無方，變化莫測。

楊林絕招一出，高智慧登時不敵，手忙腳亂，大刀左支右拙。忽的一個疏漏，被楊林左手棒挑開大刀，右手棒欺身直進，雷霆萬鈞的搗向他的面門。

「我命休矣！」高智慧心中一顫。

忽聽「叮」的一聲輕響，斜刺里飛來一柄三尺青鋒，挑中楊林囚龍棒下方，角度力道妙至毫巔，輕輕巧巧地將這一記殺招破去。

楊林心中一凜，急忙收棒後退凝神戒備，大難不死的高智慧則藉機退回陣中。

楊林抬眼看去，卻是那蔡道人不知何時騎了一匹渾白戰馬來到陣前，拔劍就下高智慧。楊林雙目落在蔡道人掌中之劍上，見此劍長三尺六寸左右，劍身澄碧有如一泓清泉，劍脊鏤有七個圓孔，鑲嵌了七顆黃色寶石，曲折排列形如北斗，不由失聲驚呼道：「北斗祈天劍！前代縱橫七海的『天師』孫恩與你有何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