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如癲似狂
趙明月坐在她家小破院內年頭最久枝幹最粗個兒最高的那顆參…屋脊嫩樹上,玉白腳丫子不著寸縷,信自隨著素衫嬌軀前擺后盪。
「小姐您快些下來吧,輕煙給您做了香蔥麻油拌豆腐呢。」
詠絮仰著巴掌小臉,小鹿眼奮掙了半天,終是敗給了炫目日光。
她家小姐沒搭聲,倒是一旁寡語靜顏反常得跟鬼附身似的宛若砰地跳起身來,三兩下給她拽到輕煙跟前,直接就著托盤挖了勺豆腐便往輕煙嘴裡塞。
還是沒說話。
輕煙還端著托盤,反應可謂飛快,咕咚咽下稱口鮮潤,轉臉就往小廚房跑,軟滑即化不至於噎著她,倒差點嗆到她。
詠絮重新圓溜回眼瞳,被她家小姐教化了數月的觀察力姍姍回籠。
剛太醫怎麼說來著?
王妃娘娘體質異特,不宜沾染麻味,輕則癲狂,重則…人亡。
她們三個聽得肝膽俱顫,到現在頭皮還發著麻。
小姐真可憐…
她真倒霉,倒霉到悲催,悲催到十頭牛都拉不回。
不聞枝下微囂的趙大小姐前後晃完左右搖,剛洗完澡的神清氣爽還沒開綻就已枯散,想著的也是索伯伯的話。
她還是趙明月時便有遇麻必癲的奇葩毛病,並不嚴重,十分鐘的綿延五六成的狂縱,用柳清泉那壞丫頭幸災樂禍的嘴說來,跟她平常也沒什麼兩樣,就是更潑婦更瘋婆子一點。
現下來看,情況嚴重得很。
類似戲碼,至今日為止;她愛的麻油麻醬麻糰子,以後也都沾不得了。
鬱悶啊鬱悶!
小破門被毫不溫柔地跺開,簡則紅脹著臉孔屏氣偷喘,半屈的雙臂伸收俱不敢,很有些局促不安。
那麼一大堆衣服攘在爺的懷裡積在爺的肩上,虧得爺天人之姿不改氣勢,不然他一個忍不住笑出聲來,可就慘了。
他家妖精娘娘的三枚俏丫頭跟他一比就差了點定力,獃獃站著朗朗默笑,膝蓋都忘了打彎。
青雋臉色罕見的複雜,向來雪致寒漠的五官浸鐵呈灰,灰了又黑,壓城欲摧,直接將想一睹頭兒反常之態為快的渾家車夫懾回了翊坤府。
「人呢?」
開了口,語氣卻是帶著易於察覺的憂柔。
三枚丫頭忙不迭地接著收著某大爺隨手丟過的紛然柔軟,回神過後開始新一番擠眉弄眼。
「娘娘!」
簡則眼珠子轉到半空,小心肝教沒分寸亂盪的纖影嚇得直撲通。
這姑奶奶,真拿自個兒的命隨便玩喲!爺剛從索太醫那得了消息,氣壓低得差點沒給他軋昏,他將將才憋過勁,這會兒腦殼裡盤繞的只有一個念頭:還不如剛剛昏過去呢。
「給我下來。」
平靜的語調,滿院風雨的前兆。
樹上的姑奶奶神經大條,彎眉悅挑。「相公你很神速礙,來回這麼急一定出汗了吧?快上來涼快涼快!」
下面已經夠涼快,涼得他都快結冰了。
簡則摸摸鼻尖,拚命抑制住轉身飛逃的衝動。
「下來。」
性感棱唇輕抿,火氣由內而外,溢灧更凝寒。
「我也沒逼你去,相公你幹嘛生氣咧?」
玉指絞起烏髮,悠悠洒洒。
可算是看出來了。
輕煙抬起小胖爪,胡亂把汗擦。
陡覺冷波顫過,滿天花葉紛紛飄落。
一同飄落的,還有自家小姐。
「你有病啊!」
趙小姑奶奶攀著眼前人的肩,沖著那人橫眉又豎眼。
「你才有病。」
十分肯定的陳述,眾人一致的點頭。
「對啊,索太醫都說了。」
趙小姑奶奶寶氣地眨巴著美眸,理直氣壯理所應當。「你跟我一病人較什麼勁!」
青雋微狹的眸猛睜,隱感無處發泄的邪火脹得他頭疼。「知道自己病著,還跑去高處吹冷風?」
「現在都快入夏了,哪兒來的冷風。」
小姑奶奶芳唇一撇,很是不置可否。猶覺不過癮,小腦袋湊得更近。「『人往高處走』你曉不曉得噻?」
自作孽不可活你曉不曉得噻?
簡則大氣不敢喘地觀察著他家爺的一顰一笑…先皺緊了眉再放開了笑,惑人得很,也瘮他得緊。
其實他家爺,面無表情時才稍稍無害。
「段玉珣,你沾的是麻藥不是大麻,不要癲狂得太誇張。」
咦?
這話聽著好耳熟。
「我要去找小清!」
小姑奶奶腿兒一用勁,嫩生著腳丫子就往門外奔。
青雋僵滯著手臂,心內某處,忽地連同餘溫尚存的懷抱一般,空虛得教他重度闌珊。
「小清是誰?」
輕而易舉捉回小麻煩,青氏某貴胄的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小清…小清…不就是你咯,青雋,小青,嘻嘻…」
寬綽綺麗的卧榻邊,趙大小姐笑得天真爛漫,旋即左顧右盼。
「叫我知雅。」
「你跟我應該交換一下住的地方。」
沒尋著幾張熟悉的嫩臉蛋,趙大小姐收回隨意打量的目光,懶洋洋地往後一倒。
那人跟著她一塊倒下,側身的慵勢,不動聲色困她入懷的雅姿。
紅嘟嘟的小嘴兒對他的不搭茬報以微努的不滿,興緻尚且沒減。「你叫『吱呀』,我的小破門叫起來也是『吱呀』,般配得很。」
潔白細掌一合,一錘定音地脆響。
青雋定定地注視著身下嬌容,黧黑修眉在皙雪臉龐上時攢時展得格外明顯,腦海里全是他這半日來情緒大起大落、喜怒俱形於色的反常與失控。
「哎,同不同意呀?」
見他仍是不理,趙小姑奶奶不樂意了,果斷將不滿化為行動,一巴掌貼上他的額際。
這女人越來越能耐了!
青雋黑眸微眯,小火苗竄起,抬手拉下滑膩玉腕扣住,不由分說便低頭含住誘擾他多時的嫣紅凝露。
甜美芬芳得超乎他想象。
「啪」的一聲脆響,他沒機會細品,便止於淺嘗。
「敢占姑奶奶便宜,骨頭癢了是吧?!」
再來是「嘩啦」一疊更嘈噪的…碎裂聲。
打人者早先下腳為強,敏捷地跳到了數米開外,隔著花瓶碎片鋪就的窄窄細帶,手上復舉了另一件瓷器,謹防青某人隨時撲殺過來。
青雋灰黑著神色,紅白相間的半邊臉五指印清晰明徹。
平生第一次,有人在他房裡摔東西。
平生第一次,有人將巴掌甩到他臉上。
「段玉珣,你在做什麼?!」
「正當防衛。」
小女人下巴輕揚,面上無所怯懼,心下哼哼唧唧。
不過是一巴掌,不算防衛過當。
還沒自我寬慰完,小手迅速收回,掌中的瓷瓶砰然墜地,徒然攤成妄圖遏阻灧眸凌視某人的銀河。
花瓶就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趙明月憤憤,瞪著逼近的人影,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我想驗證一件事。」
沒門可破,趁著頸骨還沒被捏折,自發舉起雙手,權且識時務。
「一個巴掌,拍得響不響?」
剌戾的語氣,滿溢的諷刺。青雋將小女人整個箍制在懷裡,掌心貼著她香滑細嫩的後頸,卻是一分力道也不忍多使。
不用等以後的哪天,他被眼前小女人吃定的苗頭早已顯露多日,在自己尚不自知時。
「不及相公美譽遠揚盛名響亮。」
腳邊就是碎瓷渣子,小趙童鞋神經緊張之下稍顯清醒,趕緊挑了補救幾率比較大的話,彎眉翹眼地打哈哈。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如此說來,本王還得感謝你?」
青雋果真沒伸手打還回去,只是扣著她的雙手,冷語依稀。「許你下榻雋雅閣,如何?」
「不行!」
小趙同學哽都不帶打地猛一跺腳,睖睜鳳眼倏忽闔起,前一秒有多威風凜凜,這一刻就有多死氣沉沉。
青雋怒重力微,正想著好好拾掇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囂張丫頭,手臂一重胸膛一熱,隱香清逸的小腦袋隔著被錮制的雙腕朝他沉沉靠過,烏溜溜的長發直直墜落。
竟是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