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毒藥你敢喝嗎?
片刻之後,趙明月端坐於極味前堂中央,與赫然放大數倍的酒杯默默對望。
「量小非君子,還是大杯子更襯姑娘的爽利。」
大讒若訥的某漢子洋洋而樂,姦猾耍得明目張胆無所忌憚。「就請姑娘幹了這杯吧!」
換杯不換酒,於她無尤。
趙明月眼底翳然,微笑亦然,毫不猶豫端起酒杯。
杯底見天的瞬間,纖纖素手五指漫展,以清冽脆響應回周遭掌聲稠亂。
再一眨眼,眾人環繞的桌子上多出了一個瓶子,剔透晶瑩,煞是好看。「無毒不丈夫,客官請幹了這一瓶吧!」
「這是什麼?」
彪型某漢子神色微惑,下意識退撤。
「毒藥啊。」
趙氏明月眉梢輕抬,笑意稍入眼眸。「本店鎮店之寶,無色無味,一口到位,請客官盡享。」
「你,毒婦!你讓喝本大爺就喝?你當本大爺是傻子嗎?大伙兒都看見了,這家店竟敢逼客人喝毒藥,黑店無疑,咱們趕緊報官吧!」
「報官!報官!」
這傢伙,真有些煽風點火的本事。
趙小毒婦長睫掠掃,冷冷一哼,舉起瓶子便朝自己嘴裡倒了一大口。
「芳駕!」
別說一眾鬧勢正盛的食客,連見慣世態的藺茗都被結結實實地驚怔了剎那,來不及回神去拉,就見姑奶奶她接著灌下第二口,隨手擲出瓶塞,將擺在櫃檯上的碩大琉璃瓮正擊直碎。
成團斑斕頓時如臨大赦,迫不及待地奔著堂外亮光而去,中途卻似撞上了厚壁般紛紛跌落,動少靜多。
那是趙小毒婦噴的毒霧。
「看見沒有?!」
殘害完生靈,收功轉身的某人瞅見一干人舉頭看藥瓶低頭瞧蝴蝶的呆樣,基本滿意地壞笑。「此葯平日里便是噴於廚房門口,專殺蛇蟲鼠蟻,於人卻是無尤。諸位眼見為實,對本店菜品的潔凈,可還有異議?」
「那,那未必是毒藥。」
打頭鬧事的某漢子最先回了神,表情退去大半彪氣,腳下更是漸澈漸離。
「口說無憑,口喝才真。」
纖長皓臂才作勢,那人便條件反射般刷刷後退,偃旗息鼓的架勢藏都藏不住。「姑娘以身明證,誠心可表,我看這事或許只是個誤會。」
「或許?誤會?」
趙明月梨渦開綻得燦爛,笑意陰沉得凌寒,明眸定住眾人。「造謠生事損人清譽者,公刑嚴判;偏聽隨信聚集哄鬧者,行從罪重。青焰的律法,各位心知肚明吧?」
見一干人有所動又不知如何動的無措樣,趙明月嘿嘿兩聲,果斷抬腿出腳,轉眼間氣焰全消的某漢子便縮成一團,躺在地上嗚呼哀哉。
「熱鬧不能白看,本店名聲不能隨意損毀,今日飯菜錢,統統翻倍!」
藺茗默契度上佳地接茬唱白臉,眾人頓時黑了臉。
極味酒淳羹鮮,物美而價不廉,小富之家偶爾來吃上一頓當作犒賞已屬不易,憑白要多出一倍的錢,哪個不心驚肉疼!
「無恥奸徒,青天白日招搖撞騙,若不是姑娘明察,咱們豈不是全被你矇騙過去,做了你的幫凶!」
有人大吼著奔到地上裝死狀某奸徒跟前,不由分說一通連環踹。其他人或恍然大悟,或後知後覺,爭先恐後地跑將上去,分分鐘將禍首圍了個水泄不通,痛罵喊打聲、拳打腳踢聲那叫一個不絕於耳。
這下不怕蒼蠅飛近你了吧?
趙明月倚著牆壞笑得快活,眼皮卻是不受控制地一徑下沉,腦袋左右晃晃,也是混沌沌暈乎乎。
酒不算什麼,麻藥可不是蓋的。
垂頸耷眼,顧自昏眩,凄厲的嚎叫突兀入耳,趙明月激靈一抖,倒是精神了些許。
爾後,腰間傳來疼痛,雖然輕微,確是清晰。
「相公。」
這下又精神了不少。
趙明月掙大水濛濛的眼睛仰望來人,呼吸困難,腦袋直歪上暖炙胸膛。
雖說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可這檔口,這副胸膛她勢必得靠上一靠了。
「段玉珣,為了幾個小錢,你連命都不要了。」
青雋垂眸瞧了眼懷中憨嬌,打橫將她抱起,面無表情,動作熟稔,看得不遠處的渾天成掄圓了俏眼,頻頻咂舌。
哪年哪月哪時,也沒見他家頭兒這般親近一個女人呢。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被塞進馬車裡安頓好,趙大小姐身體舒服了,神智又開始不清醒了。
「你的命,你不想要,我還想要呢。」
青雋半蹲在車門外,唇線抿得筆直。
這女人,自己片刻不得安生,教他時刻也無法安心。
「我又不欠你錢,幹啥要我的命?」
趙大小姐嘴上咕噥著,不滿地左搖右擺,半躺斜倚的身子悠悠前傾。
青雋手疾腳快地搶至,在她跌落之前墊上了自己,心下的懊惱不過一眨眼,便被更多的柔軟全權接管。
春暖近夏,美人勝花,青雋半坐在地上,他家媳婦半坐在他身上,跟他惺忪眼對冰澈眸,兆凌某王爺忽就無意識地彎唇成弧,胸口的熱燙潮湧翻滾得越發純熟。
「我要去逛街。」
盯著咫尺俊顏,趙大小姐眉頭一揚,理直氣壯。
「這樣沒精神,逛哪門子街?」
青雋極淡地蹙額,不著痕迹地調整了姿勢,好讓沒精神的丫頭舒服些。
「沒精神才更應該逛街,買東西是女人精神煥發神采飛揚的不二法門!」
她就是神經有些麻痹了,精神還是有的,何況還約了珂玏試琴調音咧。
「你的神采夠飛揚了。」
「我要逛街,我要逛街,逛街!」
趙明月抹搭著眼皮,聽不出青雋沉涼嗓音里的繾綣,亦沒瞄到他眼中的綿纏,只執了一個念頭,叫嚷得一字比一字大聲。
「你別鬧。」
「你別吵!」
凶霸霸的暴吼著實驚怔了慣於別人,尤其是眼前人低眉順眼的某張俊臉。
「段玉珣,你想…」
「我想看衣服,試衣服,買衣服。」
不知是麻勁過得快還是心內有所期待,一番鬧騰間,玲瓏美眸水汽漸去,朗媚緩回。
青雋的一雙流澤黑瞳便似鍍了金芒染了婉光。「你當自己喝的是白水么?先回府給太醫瞧瞧。」
「不回,就不回,我在唯衣堂訂做的衣服早好了,今兒定要穿上!」
不顧頭暈目眩,趙大小姐頭搖得賽過撥浪鼓,誓要將任性發揮到極限。
「再鬧就禁足!」
青雋寒厲了臉孔,竟扯不出一絲惱怒,只覺得懷中人兒撒潑撒嬌輪番轉,自己乍驚多喜個沒完。
撒潑的丫頭奮力挺直腰桿,瓜子臉兒湊得倍兒近,橢圓眼兒撲閃得倍兒認真。「禁足之前,先讓我去取個衣服唄。」
凝霜沁雪的清泠笑聲低低盪開緩緩升騰,散盡了薄雲洗碧了高天,呆愣了簾外的車夫。
「先送王妃回去看診。」
還沒愣完,聽得吩咐疾短。渾天成幡然抬眸,惟望見他家頭兒身輕如燕,衣袂瞬遠。
不管怎麼看,他家頭兒左右都得完蛋。
渾家風流一派洞徹高人狀,且搖頭唏噓且駕車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