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撞上殺手
趙明月歡快地在逶迤清幻的窄巷內踩著濕漉石板蹦躂,絲毫感覺不到肩上扛著的碩大黃油紙傘的重量。
打發了小胖妞去跟掌柜的溝通定做糕點事宜,吩咐了小八哥兒去鋪子里尋飛甍和珂玏,她心事得緩,身退怡然。
小胖妞大概被她敲打得太頻繁,一時懵了腦袋,抱著紫丁香開綻的一把秀婉絹傘瞅著她,怨念個沒完。
開玩笑!
雨巷中丁香一般的姑娘,專門兒招色狼!
瞧瞧她精挑細選的大黃油紙傘,樸實無華而滴水不沾,還不妨礙她聆風聽雨,浮想聯翩。
霧蒙蒙的毛毛雨其實潤物無聲,趙明月且散漫而行且隨興而思,愣似聽出了些許敲金戛銅的動靜,心道奇妙又稍覺奇怪,下意識盪開遮住視線的傘檐,嗓門倏緊,迅疾轉身,腳下恨不能更輕。
雖則陰雲滾滾細雨綿綿,好歹也是大白天,怎麼就這麼高調地開殺了呢?
悄悄收起扎眼的大黃傘,趙明月麻溜轉彎,躍步騰足,輕巧翻牆而出,扎紮實實落在…某副健勁的肩背上。
身後的殺氣翕忽侵近,趙明月來不及去看那人的臉,側身下腰翻掌繞腕,以傘為刃借力返力,生生將十步之外的凌厲攻勢橫空劃破。
被踩的某人早已反應過來,就勢再添一道力,圍攏而來的四五名布衣男子手中寒刀跌落,踉踉蹌蹌飛摔了出去。
趙明月趁機閉目攏眉,神色靜穆地原地起式,三迷五道陣雛形初現,心內便火灼苦痛,這廂剛果斷收手回臂,那廂即被扯了手腕帶出老遠。
這下可好,避開了一匹色狼,撞見了一群惡狼。得虧她挑的不是黑傘,不然不是連黑白無常都給招來了!
不過眼前這位,面色白煞印堂烏漆,倒也足可媲美人間死神了。
「我說…」
大步流星的某人招聲都不帶打,直挺挺往後一仰,大咧咧將整副身軀全丟給一時摸不著頭腦的無辜嬌人。
「哎,哎你醒醒,我不說了還不行么?」
趙明月費勁撐住高大身軀,無語望灰天。
平白遭此禍事,她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你沒得罪他們。」
斜倚著她的某人眼帘突掀,眸子湛藍璨亮。「我不會教你平白遭禍。」
「你沒事?那便各回各家。」
趙明月輕哼一聲,視線不爽地飄出老遠。
有心思裝暈偷聽人家碎碎念,八成沒傷到要害。
「幹嘛?不認得路了?」
剛脫離某人腰身的玉腕復被攥在凝冰大掌中,趙明月不止不爽,更加不適地擰緊眉頭。
「我不欠人人情,你想要什麼酬謝,只管開口。」
「再議。」
趙明月邊甩動手腕邊向後張望。
得確保有命花錢,她才好獅子大開口吖!
「我布了陣法,他們即便短時間內脫身,也只會往別處追去。」
不早布,將路人的她無辜牽入。
那人嘴角極輕一揚,五官立體的臉龐似有萬丈神光。「此陣須另一陣作基方得施用。」
講這樣。
趙大財迷透亮明眸波光漸粼,當下在某片屋檐下尋著一塊平坦乾燥的石頭,果斷英明開坐。
雨停彩虹現,正合談談錢。
「一口價,六百兩。」
石頭有點涼,刪繁就簡為好。
「姑娘還記著那六十兩?」
「你不也沒忘么?」
趙明月手臂一抱,學了那人似笑非笑。
什麼叫記著,她是不能更加耿耿於懷了好啵!
「所以現下要十倍討回?」
情仇恩怨,皆是十倍討還。
趙明月很乾脆地點頭,瞪著某人的眼珠子卻是滾上了不耐。
不是說只管開口么?
這個樣子是要翻臉不認帳么?
「你寫吧,就照你說的。」
那人鑽石般的瞳孔不止惑人心思,更淬破她心思般地取出一張白紙遞了過來。
趙明月跳下石頭接了紙,目光在自己與那人之間逡巡了幾圈,霍地拽過他殘血未乾的衣袖,點了紅跡沾了雨水,一本正經地抬指寫起字。
慢騰騰邊想邊寫蘑菇了半柱香的時間,趙明月忽爾偏頭看向那人。「你的名字。」
「烈煊。」
「這個?」
趙明月將紙湊到那人近前。
「熱烈的烈,煊暖的煊。」
本就涼颼颼的嗓音陡然森冷,簡直要凝水成冰。
趙明月從善如流地將「冽軒」兩個字改掉,心下仍是覺得這個名字比較適合他。
熱烈,煊暖神馬的,貌似跟某人的氣質不太吻合。
大功告成地將紅字白紙甩回去后,那人還沒細看內容,便先笑出聲,綿亘的窄巷頓時斗轉星移,由幽峻古墓化為翠盛煦堤。
她只是質疑了一下他的名字而已,犯得著分分鐘證明給她看么?--雖然笑得著實好看。
「姑娘的字…」
「跟我的人一樣扭曲歪斜纏枝繞葉,所以你趕緊簽名了事,免得我得寸進尺巴住了你。」
柳家表妹有言,趙明月的字正如一隻喝醉了酒栽到臭水溝里又掙扎著奮力往岸上爬的跛腳老母雞,說狼狽不堪實不為過。
烈煊面上兀自寥寥著几絲透著寒雪氣息的笑意,手上已有樣學樣地沾了自己的血蓋了指印,心下因這平生第一次而略覺詭妙。
「回頭去極味櫃檯便可取得銀兩。」
趙明月樂不可支地收好她的首張古代支票,慷慨大方地返給烈某人一記八顆牙齒標準燦笑。
銀票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給她院里的男女老少大小吃貨們拿到了永久免費高級飯票喲!
要征服一個人,可不就要從最有法子征服的胃開始咩。
「小姐!」
小破院門嘎吱一盪,小胖妞咚地跳出來撲到她身上。
「輕煙,下去。」
趙明月呼吸變急,明顯不堪重負。
這丫頭,還真以為個把月的健康瘦身自個兒就能成斤成斤地掉肉啊!
「王妃娘娘,索太醫等候您多時了。」
宛若晚輕煙幾步迎出門,紅嘟嘟的小嘴受了委屈般撅得老高。
什麼情況?
小姐撞了人間死神,丫頭們也跟著見了鬼了?
「王爺吩咐了,往後再不許叫您『小姐』。」
輕煙依依不捨地扯離身體,看著明媚臉蛋上的彆扭表情,默契地給出了答案。
哼,本來就是她家小姐,幹啥不讓叫!
「索太醫又是怎麼回事?」
趙明月抬掌附額,確定自己沒被淋發燒,雨後彩虹般的絢麗心情倏然告一段落。
任性的人錢多權重位高,她惟有暗地裡怨憤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