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伏壽完全沒想到沈嫻會對她說這樣一番話。

在伏壽的認知里，沈嫻是個很不錯的人，至少沈嫻沒有因為伏壽是劉協的皇后就用對待劉協的同樣態度來對待伏壽，相反，她簡直就是把伏壽往天上捧的節奏。

伏壽被推得小產，是沈嫻先一步出手救下了她；沈嫻跟沮授斗得焦頭爛額、在城中急著四處攻破城門的時候，還不忘抽出點時間特意吩咐下去安排了人來照顧伏壽；再後來長安城暫時穩定，沒那麼忙了，沈嫻把劉協扔去了一邊先跑過來看看伏壽過得怎麼樣；發現伏壽被下人們怠慢了，沈嫻毫不猶豫地幫她撐腰立威，以實際行動告訴這幫勢利眼的宮女太監們：皇帝陛下很可能會被不開心的我換掉打入冷宮，然而皇後娘娘只會是皇後娘娘，就算她不是皇後娘娘，也沒人能欺負的了她，該抱誰的大腿，你們這幫二五眼看清楚點。

如果沈嫻是個男人，伏壽覺得她忙前忙后的意圖很好理解，但沈嫻偏偏是個妹子。

滿心不解的伏壽最後還是問了出來，她從來沒這麼忐忑過，看著沈嫻的目光都在發飄。

完全沒注意到伏壽的異常，沈嫻正聚精會神舉刀練習削蘋果的技能，她明亮的眼睛死死盯著手裡薄而不斷越來越長的蘋果皮，在聽到伏壽的疑問后，隨口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因為你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陛下欺負你，我能護就護著你咯。」

伏壽呆住了，她完全沒想到沈嫻的回答竟然是這個。

「全益州的妹子們都是我罩著呢，誰敢欺負她們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人的。」沈嫻乾脆利索地揮刀把蘋果劈成了均勻的六小塊，然後她找出牙籤插在上面，把一盤蘋果遞到了伏壽的面前：「吃點吧。」

伏壽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塊蘋果放入嘴中咬了咬，果肉是沙瓤的，咬在嘴裡綿軟香甜，特別好吃。

啃著啃著，伏壽哭了起來。

沈嫻：……

「你怎麼哭了啊，我說錯了什麼嗎？」沈嫻放下蘋果盤手忙腳亂地扯了塊絲帕幫伏壽擦眼淚：「別這樣，我最怕妹子們哭了啊啊啊！」

伏壽長得特別漂亮，隨便在花園裡擺個姿勢就是幅風景優美的畫，儘管在皇宮這個破地方被折騰得面黃肌瘦的，但還是有種病美人的風情，哭起來殺傷力成倍往上翻。

沈嫻局促地站在一邊又是遞手帕又是幫著擦眼淚，好不容易才把伏壽激動的情緒止住了。

「對不起，我失態了。」伏壽揉了揉眼睛，這個小動作讓她看起來忽然恢復了一點少女該有的活力和生機——這時候沈嫻才意識到，伏壽比她小了好幾歲呢，這要是放到現代，別說嫁人懷孕生孩子，小丫頭片子還坐在教室里認真讀書呢，精緻漂亮的長相足以吸引諸多男孩們傾慕的目光，再加上她平時內方外圓的性格，很容易就能成為受歡迎的人。

只可惜沒趕上好的時間，也沒趕上對的人。

「繼續說之前的吧，你別再哭了啊。」沈嫻認真地看了伏壽一眼：「你願意出宮去嗎？」

「或者你想一直在這裡當皇后？那也行。」沈嫻撓了撓頭：「不過我覺得外面的世界那麼大，你還年輕，是個小姑娘呢，有機會了出去看看也好，總是憋在皇宮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有什麼意思啊。」

伏壽就像是朵過早開放卻完全沒有得到精心護養的花，還總有人看這朵花綿軟好欺負，就三天兩頭地跑來揪揪她的葉子和花瓣，把她扯得面目全非。

「看你選擇吧。」沈嫻輕輕拍了拍伏壽柔軟的發頂：「你要是願意留下來，就住在這裡，我把長秋殿給你翻修一遍，再撥點能幹的宮女和太監們，至少搞得有點人氣，別總死氣沉沉的。你要是願意走——」

「那你呢？」伏壽忽然打斷了沈嫻的話，她問道：「你怎麼辦？」

如果將來戰爭結束了，天下統一了，袁紹被打敗了……你又要去哪兒呢？

沈嫻聽懂了伏壽的未盡之言，她有些為難地想了好半天，最終誠實地搖搖頭：「不知道。」

這次的難關要是能度過去，用不過多久估計就能統一了，那時候沈嫻的任務就完成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最初的目的終於要實現了。

然後呢？

【你要留下來嗎？】

多年未曾有過動靜的系統忽然響了起來，乍一聽到腦海中的聲音，沈嫻被嚇了一跳，她差點兒把蘋果盤子打翻在地。

「沒事吧？」伏壽握住了沈嫻的手，將那支切到了她掌心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刀子不是很鋒銳，所以傷口不太深，但是劃破的地方不太好，看起來像是直接把沈嫻的掌紋切斷了似的。

「沒事沒事，」沈嫻隨手把下擺撕下來一塊纏在手上止了血：「皮肉小傷，不要緊的。」

伏壽抿著唇點點頭。

【喂，是你在說話嗎？不是我的幻覺嗎？】沈嫻試著戳系統。

【任務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五，】系統懶洋洋地說道：【不錯不錯，我睡了一覺你已經要成功啦？成功之後你想干點什麼？回去嗎？】

【不！】沈嫻下意識地拒絕了，這個不字一說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哦，】系統倒沒有表現出多麼大的驚訝：【你確定不回去了？給你一次機會啊，這個選擇沒有反悔的可能性。】

沈嫻覺得心中驟然躥起了一股無名業火，她頗為生氣地說：【你之前沒說過還有這麼一出！】

【現在說也不晚吧？】系統完全不覺得這是個事，它打著哈欠說道：【快點決定吧，回去，或者留在這裡，一個字而已啦親，很難嗎？】

沈嫻沉默了好久，就在系統覺得自己今天是問不到答案了，不如明天再來問的時候，沈嫻忽然開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到底是哪裡。】

【三國啊，】系統的聲音有些茫然：【或者地球？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覺得自己穿越回了三國時代是么？】系統思考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你可以這樣認為，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你確實是『穿越了』，但並不是『回到過去』。】

【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因為過去的事情是已經發生過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真正回到那個風起雲湧的年代，但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回去了，是沒有辦法改變任何事情的，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已經發生過的事再度發生一遍，成為一模一樣的歷史。】

【那種情況下，他們『現在』的時間線對你來說相當於『過去』，而你『現在』的時間線對於他們來說相當於『未來』，你們之間互不影響。】

【但是在這個世界里不一樣啊，你們的時間線是一致的，你覺得這是三國時代，但它並不是你認知上的那個三國，你可以理解為是其他平行宇宙中的三國。在你出現的時間點上，這個三國世界啟動了，它沒有既定的未來，因為時間只發展到了現在，至於未來是什麼樣子的，就需要你去書寫了。】

【這個世界慢慢地發展下去，千百年後的人們編寫史書，你會出現在書裡面，對於他們來說，你是歷史的創造者。】

【明白了么？】

【你直接說我跑去了其他宇宙不就行了？】沈嫻吁出一口氣，她翻了個大白眼：【還有一個問題，你們這些系統究竟是什麼東西？神嗎？】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系統的聲音中透露著些許沮喪：【可能是每個時空的管理員吧，檢測各個宇宙的相關數據，然後彙報給更高一層的……】

系統說出來的話忽然變成了亂碼。

【停！】一種淡淡的恐懼湧上了沈嫻心頭，她立即制止了系統繼續說下去：【你不用說了，我已經大致明白了。】

【我是活著的，對不對？】沈嫻輕聲說道：【這就足夠了。】

【當然，你是親閨女。】系統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那麼你是決定留下來了？我們不強迫宿主做出選擇的，在你任務完成至百分之百之前，你都有時間考慮這件事情，如果你選擇留下來，系統將對你關閉，而你則作為這個時代的人活下去；如果你選擇離開，我將會把你送往你曾經的世界，抹除有關的記憶，將系統剝離，依舊不影響你的生活。】

【你自己慢慢選擇吧。】

系統說完，就陷入了沉睡中。

沈嫻被系統這麼一攪和，對陳倉關守軍的擔心被迫靠邊站，現在她心裡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任務完成之後她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八輩子不出聲沒什麼存在感的破系統一出現就放這種大招，真的好嗎？

就在沈嫻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伏壽的聲音。

「劉大人，」伏壽雙手攥著被面，頗有些局促地望著沈嫻：「你還沒回答我……你以後想要做什麼呢？」

對啊，在沒有系統出現的這些年裡，我都是怎麼規劃未來的呢？

沈嫻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她發現自己最初的目標很單純，就是將天下統一，完成任務，獲得回家的機會；

後來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習慣了沒有空調WiFi、沒有電影電視的日子，以前那個冰冷的毫無人氣的家長什麼樣子沈嫻早已漸漸記不清楚了，再提起「家」這個字，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益州那個並不是很大的州牧府。

郭嘉懶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曬太陽；賈詡坐在他對面自己跟自己下棋；蔡琰和甘倩討論哪個綉樣更漂亮；貂蟬端著盤葡萄放到桌子上；孫策和周瑜在教熊孩子們學習武藝，除了呂玲綺之外，其他寶寶們馬步全都扎得東倒西歪，把孫策氣得吹鬍子瞪眼；甘寧扯著張綉和趙雲對他們講自己苦逼的情史；再往遠處看，荀攸和荀彧窩在書房裡面批改堆積如山的公文，張綉和甘寧派來保護她的暗衛們永遠躲在府中讓人出其不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