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他從白紫月身邊走過去,落寞的身影讓人不敢直視。血煞怕他出事,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你起來吧……」
他走遠了,白紫月還跪着,沐絕塵忍不住開口。銀狐的意外誰都不想發生,她不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這對她不公平!
白紫月愣了一會,然後才站起來。她抬眼看向容止,眼中是滿滿的堅定。容止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只能默默的閉上了眼。
她既然已經求到了他的頭上,事關重大,他不能不幫。
容止轉身離去,沐絕塵靜靜的看着這一切沒有出聲,他知道白紫月不會容許他過問。所以,現在,他不會問的。
「軍師,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孫鐵錚自然是知道割地賠款這件事的,只是現在事出突然,以他了解的白紫月怎麼會就這樣咽下這口氣?
寧君延傷的別人也就罷了,但傷的卻是絕殺閣的人,這事情的本質不一樣,處理方法也就不一樣了。
「你放心,我不會拿你南朝的安危來任性妄為,這是我絕殺閣的私事,自然不會牽扯到你們!」
白紫月自然知道孫鐵錚是什麼意思,一出言便把他後面沒有說出來的話給堵了回去,既然她擔當軍師這個大任,自然不會胡作非為。
南朝國土她保,銀狐的仇,她也要報!
說罷,她轉身離去。捷身一人,沐絕塵遠遠的跟着。
孫鐵錚嘆了一口氣,然後也相繼離開,他是呼延辰逸的將,自然事無巨細的要向他稟報,有些事情必須防患於未然。
沐絕塵一路跟着白紫月,靜默無語。
走進帳篷之後,白紫月脫了鞋子,蒙頭大睡,有些情緒不能發泄出來,便只能靠假裝睡覺來舒緩了。
沐絕塵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的坐在她身邊。
各自懷着心思,就算是朝夕相處竟然也無話可說……
白紫月這一睡,便是一個下午。
直到沐絕塵擔心她昏過去,把她叫起來,才算完、
「我餓了,弄些酒菜吧!」
白紫月坐起來,用熱水洗了把臉,便開口叫餓,沐絕塵轉身便去弄。沒什麼比她願意吃飯來的重要了。
在他準備去弄的時候,白紫月又特意吩咐了一道:「我想喝酒,溫些酒吧!」
沐絕塵雖然緊皺着眉頭,但好歹也沒說些什麼。只當銀狐逝世,她心情不好。
既然要喝酒,肯定不能喝烈酒了,只能喝些果子酒。
他轉身離去,白紫月的臉色這才垮了下來,從袖口拿出那瓶準備好的葯,眼睛裏只覺得越來越模糊。
親手將自己愛的,愛自己的人強行抹掉記憶,等於扼殺了他的過去,這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但是她不能不這樣做,火狐的今天便已經是前車之鑒,她不希望來日的沐絕塵也是這樣的。
軍營里現在正是開火的時候,因為他們倆吃的不多,又不要很精細,伙房很快就給她炒了連個素菜,外加一個熱湯,沐絕塵看着覺得差不多夠了,便轉身回了帳篷。
他端回去的時候,白紫月端坐在桌子前,把玩著自己似是蔥白的手指。
她以前從沒有注意過保養自己,是認識了銀狐才知道,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就算不要求它如花似玉,最起碼也是要纖細修長看着瑩潤。
記得銀狐初見她的時候,對她的手很是嫌棄,後來乾脆幫她保養,好在她的底子好,手指保養了一個多月就恢復了原來的光鮮亮麗。
想起這些,還歷歷在目,仿若是昨日之事重現,可是現在已經是天人相隔。
「飯菜好了,趁熱吃吧!」
沐絕塵自然知道這段故事的,強勉忍住心中酸楚,佯裝無意的靠近,將熱氣騰騰的兩菜一湯放在桌子上。
白紫月抬頭看着他,盯了好一會:「你坐下,我們喝兩杯吧!」
沐絕塵自然無法拒絕,他坐下,還沒坐穩,白紫月就已經拿起了酒杯和酒壺,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在給沐絕塵滿上。
因為沐絕塵對她有所防範,所以她隱藏的很細密的小動作,雖然只是一瞬間,卻也讓沐絕塵的看的清楚。
她給他下藥了……
至於下的什麼葯,他也不知福!
或許是當日她交給血煞的那一瓶,也或許是別的,總之不會要命的東西……
她做的也不算是光明正大,可是沐絕塵也不敢不接,這杯酒要如何下肚,下肚之後他又該怎麼辦?
原本他打算跟白紫月攤牌的,可是現在臨了到頭了,他卻不敢了。
他知道就算他不喝,白紫月也有千千萬萬種的方法讓他忘記。
只有他下肚了,讓白紫月的計劃看似完美無缺了,他才能釜底抽薪,默默的守護在她的身邊。
白紫月把酒杯交給沐絕塵的時候,他接了,指尖有一瞬間的猶疑。
是啊,怎麼可能不猶疑呢?
這一切來的這麼突然,他不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然而這種防備在白紫月看來是正常的。
「阿塵,我們從來沒有對飲過,今日我想喝一杯……」
她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說着,千萬種感情交織在一起根本就無法言說,一切都在酒里。
曾經桂華台,她與寧君延年舉杯對明月,共談人間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次的後果,是她離宮,獨自一人瀟灑紅塵。
而這一次,她是要讓沐絕塵離開,讓他忘記所有的快樂與不快樂,安然離開,去尋找他自己的後半生。
即便他不願意,可這一次,他必須執行。
白紫月的手臂在沐絕塵愕然的目光下穿過他的手臂。
那是……交杯酒……
他們對於喝酒的規矩極為嚴謹,交杯酒只有新婚夫婦才能喝的,這意味着什麼沐絕塵心裏直突突,這杯酒他不喝也得喝,就算是裏面灌了穿腸的毒藥,他也得喝下去!
交杯酒又名合巹酒。合巹酒是將一隻巹剖為兩半,而又以線連柄,新郎新娘各飲一巹,象徵婚姻將兩人連為一體。
都說巹中裝的酒異常苦澀,為什麼要飲苦酒呢?其一,夫妻二人喝了巹中苦酒,象著着兩人今後要同甘共苦,患難於共。其二,意味着夫妻二人今後要像一隻巹一樣,緊緊拴在一起,合二為一,「合巹」又意味着新郎新娘婚後會琴瑟個合,和睦永遠。
和睦嗎?不會的!
他們飲了這杯合巹酒不是為了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白紫月是要他大難臨頭各自飛!
白紫月私心的期許著有朝一日沐絕塵會偶然記起他們曾經夫妻對飲過,談笑間會論及到她。明明知道不可能,卻總是懷有一點期許。
人之將死,思慮的事情也變多了!
明明是盛在乾淨酒杯里的果子酒,並沒有絲毫苦味,沐絕塵卻覺得口中的酒無比的苦澀,甚至難以下咽。
他本該問問的,但是心裏裝了太多的心事,反而說不出口。
白紫月本該敏銳的發現沐絕塵的不對勁,卻也因為遲鈍了的心,而未發覺。
「我出去一下……」
沐絕塵飲完一杯酒,什麼話都沒說,甚至一個解釋都沒有,直接出去了。白紫月目送着他的身影離去,心中一片凄涼,鼻尖又開始發酸,最近她哭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沐絕塵走出帳篷,一連小跑了幾步。臉上冷漠的神情終於垮了下來,甚至帶上哀憐。
自己陰深在一個角落裏,保證不被別人看見的情況下,彎下腰,手伸進自己的嘴裏猛地一摳,頓時作嘔,剛剛咽下去的酒隨着嘔吐的穢物一起被吐了出來。
怕吐得不幹凈,他又連着慪了幾次,直到肚子裏空空如也,什麼也吐不出來了,確保自己沒有被藥力沾染一分,這才放心的直起腰。
但是現在他不敢回去,白紫月是何等敏銳之人,他怕自己露出破綻。
無聲的在丹田運氣,迫使自己的臉色變得紅潤。
她既然不想讓他知道,那他瞞她一時也不算什麼。
沐絕塵不敢耽擱太久,怕白紫月起疑心,便抬起腳步往回走。
卻一眼對上了端著湯碗的容止,他打量的神色在他的的身上來來回回。他的剛剛做的事情被他猜中了,沐絕塵急忙走上前,一把拽住容止的袖口,低聲吩咐道:「不管你看沒有看見,都不能說!」
容止看着神色緊張的沐絕塵,心中所想已經非以往的容止。
到底是為了什麼,兩個有情人要這樣互相折磨?各自為彼此着想的樣子,讓容止忍不下心中的那份抉擇。
到底是救誰呢?
他非大羅神仙,能力有限,但是他會盡自己的全部力量。
可是救誰呢?
「阿塵啊,我到底該救誰呢?」
他的聲音里泛著苦澀,他既然這樣說了,沐絕塵就知道他的心已經偏向了他。
「你不需要顧念誰,你只需要記着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選擇,是我們讓你走上了這條絕路!抱歉!」
說道最後,沐絕塵嚴肅了起來,當即跪了下來。
容止連忙扶起沐絕塵,同時也下定了決心。
是啊,這不是他能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