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第284章 你猜啊

車廂裏面的騷動，與兩位老人似乎全無關係，在他們所處的那個空間，整個時間流速彷彿都放緩了，似乎在這兩位老人面前，時光都有些不忍心，不想再剝奪他們僅剩不多的時光。

「一晃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再相見，我們都老了。」諾曼嘆道。

卡米爾道：「是啊，不管當年如何，現在的我們，都是老態龍鐘的人了，都快走不動了。」

諾曼呷了一口茶，點點頭，說道：「我……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而卡米爾你……」

卡米爾嘆道：「我一直在想，當年的我，若是沒有離開，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諾曼轉頭，看着那名歇斯底里的男人，搖搖頭，誠懇地說道：「我不知道。」

卡米爾接着說道：「諾曼，對不起，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有其他選擇。」

「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諾曼苦笑，他提起茶壺，將茶杯斟滿，問道，「你要不要來點？」

「還是不要了，你知道，這種茶，我不能喝。」卡米爾笑着拒絕。

另一邊，那對怒氣沖沖的父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矛盾終於爆發了。

「爸，你就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解釋一下，我們為什麼不回去？」兒子語氣很沖。

「我說了多少次了，那個地方，我們回不去！沒有人回得去，你難道不明白？」父親十分不悅。

「怎麼就沒人回得去？以你現在的實力，難道還回不去嗎？除了地獄門之外，哪裏去不得，為什麼我們不能回家，為什麼不能為當年發生的事情，討上一個公道？」兒子說道。

父親很是不耐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個手掌都沒入金屬之中。他回應道：「就知道回去回去，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地方有多麼可怕，如果能回去，我為什麼不回去？」

兒子冷笑連連，道：「我知道，你就是怕死，就是懦弱！明明有着實力，能夠令那個地方付出代價，討回一個公道，可卻無動於衷。當年發生的事情，你都忘了嗎？」

「你懂什麼！」父親動了真怒，低吼道，「你真的覺得，憑藉我現在的實力，能夠在這塊大路上橫行無忌嗎？太天真了，等你達到這個層次，就會知道，自己有多麼渺小！」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去！」兒子站起身來，面紅耳赤道，「你不去，我去！」

他一腳將玻璃踹碎，飛身躍出窗外，身影隨即消失不見。

「我去給媽媽討個公道！」這是兒子的最後一句話。

那父親立刻起身，想要追出去，但他頓了頓，頹然坐下，低語道：「等他發現，那個地方連找都找不到的時候，就會回來了吧。我不是不想回去，只是……現在真的不是正確的時間啊……」

「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卡米爾看着那對父子，又繞回到那個問題。

諾曼扭過頭去，看向那位頹然的父親，說道：「有兩件，有兩件後悔的事情。」

卡米爾問道：「哪兩件，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當然可以。」諾曼點頭道，「首先是第一件。」

他這麼說着，手卻變得顫抖起來，他捏著茶杯，又呷了一口，這才說道：「第一件事情，是在年輕的時候，我在明知道有殺手的情況下，卻帶着孩子，離開了她，在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

「你知道的，這件事不怪你，是她騙了你，她一心求死，想要你們平安。」卡米爾說道。

諾曼很執拗，說道：「不，怪我，全都怪我。我一向自詡，能夠看透她的心思，但最後卻……」

「第二件呢？」卡米爾接着問道。

諾曼的茶杯又空了，他提起茶壺，倒出一杯，輕輕晃晃，道：「最後一杯啦。」

卡米爾點頭，眼中很是羨慕：「挺好喝的，是不是？」

「當然咯，可惜你喝不到，哈哈。」諾曼像是一個炫耀玩具的孩子，笑得很開心。

但他臉上的笑容隨即逝去，嘆道：「第二件，是中年的時候，在我的兒子賭氣跳車的時候，沒有攔住他。我以為，在發現那個地方根本找不到之後，他就會回來的，可是……他再也沒回來。」

「醒了？不騙自己了？」卡米爾眼中漾著笑意，道。

「不騙了！不騙了！哪裏有什麼兒子，哪裏有什麼婚禮，哪裏有……你啊……」諾曼大笑，在笑的過程當中，有兩行濁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滴進空了的茶杯之中。

卡米爾抿抿嘴唇，很認真地說道：「說起來，我也有一件最後悔的事情。」

「是什麼？」諾曼掏出手帕，擦擦眼睛，問道。

卡米爾溫和地笑着，道：「那就是，在說謊之後，最後以前，忘了告訴你一句話。」

她站起身來，隨着她起身，這位老態龍鐘的女士，以極快的速度變化著。她的皺紋消失，斑塊溶解，肌膚重又變得光潔瑩潤，在她的頭上，白髮變得越來越少，隨即黑色的秀髮若柳條一般抽了出來，她變得美艷驚人，就只是在那裏，就令整個區域彷彿都明亮了起來。

卡米爾笑着，俯下身去，在諾曼額頭上輕吻一下，輕啟朱唇，笑道：「你猜啊。」

「我猜到啦。」諾曼抿抿嘴唇，嘆了一聲，臉上依舊掛着笑容。

卡米爾點點頭，說道：「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再去尋覓，那個地方了。」

「不，我不要再逃避自己。」諾曼看着卡米爾的眼睛，道，「我不要再活在幻想裏面了。」

「我要回波布界，不論能不能找得到，不論結果如何，我都要回去。」諾曼堅定道，他抖手，將空了的瓷杯與茶壺扔出窗外。

在茶壺瓷杯落地粉碎的一瞬間，整個場景驀地一變，歇斯底里的男人消失，頹然的父親消失，列車裏面人依然不多，但與之前，已經是完全不同了。

「祝你好運。」卡米爾溫和地揮手，她的動作很輕盈，整個人越來越虛化，最後終於不見。

諾曼點點頭，揮手道：「卡米爾，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