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啦好啦,帳款另外算,可以吧?」
「那……」梁之心擺出委屈樣。「我這兩次請阿典吃飯,花好多錢呢。」
「前債」都未清哩,休想叫她做事。
「明天中午,我請你吃飯。」梁之心眼睛看著天花板。「你看,那邊有隻壁虎。」
「後天也請你吃飯。」
「牆角有蜘蛛絲耶,該叫清掃阿姨掃一下,不然同事容易起口角呢。」
「好啦,你花了多少錢請總監?我全給你。」這總成了吧?
「一千五百五十六。」含一成服務費。
「坑爹啊。」蔣子怡不情不願的拿出錢包,算出一千五百六十給她。「四塊不用找了,快去幫我查。」
「這只是這次八卦調查的公關交際費用。」她不疾不徐道。「錢嫂」不是白被叫的。
「不然你想怎樣?」
「二八分帳。」
「啥?」她耳朵出毛病了嗎?蔣子怡挖了挖耳。
這種沒良心的分贓法她也說得出口?
「二八分帳呀,你二我八。」這樣她才不會再分給孟軍典時,心很痛啊。
「三七。」
梁之心露出猶豫的表情,其實是在盤算這樣她可獲得總報酬的多少比例。
應該是四點多吧……
她的數學不太好,無法算得很精確。
反正她不要是出力最多,結果是得到最少的一個就好。
「怎樣?不然二點五跟七點五啦!最多就這樣了,你不能一文錢逼死一條英雄好漢呀。」
「砍掉重練不就得了。」十八年後不就又是一條英雄好漢?
「什麼砍掉重練?」她聽不懂遊戲術語啦!
「沒事。那就照你的意思。」
「三七?」
「二點五跟七點五!」梁之心白了想耍賴的蔣子怡一眼。
「成交!」
「我跟你說,我只要把你帶到五十級,你就必須跟我說你喜歡的人是誰。」在遊戲的私人訊息上,梁之心跟孟軍典討價還價。
「那我叫喵咪帶我就好。」
「……」有沒有這麼難商量的?
「不過……」
「不過啥?」她看見希望之光。
「你幫我追,我就跟你說那個人是誰。」
「拜託,你阿典耶,阿典一出手,誰與爭鋒,怎可能追不到。」這笑話並不好笑,OK?
「我還沒追就被打槍了。」
「怎麼可能?阿典出手會被打槍,那全世界至少有一半的男人娶不到老婆了。」少唬弄她了。
「要不要,一句話。」做人爽快點。
「沒問題,快跟我說那個人是誰。」幫就幫咩,又不會少根毛。
「維多利亞。」
「幹嘛?」
「我說了。」
「你很無聊,休想坑爹我,快說是誰。」
雖說知道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心口有點刺刺的,不過她可沒自我感覺良好到會以為孟軍典喜歡的人是她。
他對她的評價從沒好過,七年前說她是大小姐,七年後說她是大叔,想聽好聽的評語,說不定得等世界末日了。
「什麼是坑爹?」
「騙人啊,坑害啊,都叫坑爹,這大陸用詞啦。」蔣子怡最愛用了,她是被她傳染的。
「我可沒坑爹你。」
「……」擺明就在坑爹啊。「你要我跟買八卦的買家說你喜歡我,是想陷害我被亂石砸死嗎?」做人心別這麼毒啊!
「如果你覺得謊言比較好,那我可以編一個給你,就叫伊麗莎白好了。」
「……」
「瑪麗?」
「……」
「還是安妮?」
每一個都是英國女王的名字,他以為她不曉得嗎?
外國歷史她也是多少知道一點的,上課時不是每次都在打瞌睡的好唄。
「我不跟你聊了。」
梁之心火大的關掉遊戲中的私人聊天系統,對右下方的訊息閃爍視而不見,專心解她的任務。
孟軍典見她遲不回,曉得這丫頭是生氣了。
真是的,說實話她不信,說不定亂給一個名字她就信了,傻丫頭呀。
他推椅起身,打開落地窗走來陽台,遠眺台北市夜景。
回來台灣后,他在近捷運站處,租了這間位於二十樓的兩房一廳小豪宅。
這裡有飯店式管理,有家事秘書,以及各式各樣讓人不出門也可以優閑享受健身、飲食、休閑等設施。
這些貼心的設計雖然方便,不過或許是在國外待久了,他還是比較習慣居住在寧靜的地區,夜幕落下,喧鬧聲漸息,晚上睡覺時不會因為外頭突然傳來的喇叭聲而驚醒。
國外煙稅課得重,一包煙台幣好幾百,他也因此順勢戒掉了抽煙的習慣。
他的性格是愛往外跑的,假日絕不見他待在家,不過這一陣子啊……
他回頭看著仍停留在主城畫面的電腦,心想他為了接近梁之心,還跟著變成宅男了。
每天下班回到家,澡都還沒洗就窩在電腦前打打殺殺。當然他是沒梁之心用時間換取等級與裝備,每天忙到一點才睡覺。
能用錢打發的,他直接撒銀兩了,是故戰鬥力沖得快,但仍有餘暇踩一下健身腳踏車,做點靜態的娛樂活動,然後在十一點半時就寢。
這個遊戲他玩了半個月,第一個禮拜就膩了。解著相似的任務,下同樣規格的副本,差別就在於有個順理成章可以跟她聊天的機會。
他很努力的融入,還是搞不懂梁之心沉迷的原因在哪,只覺得在椅上坐太久,讓他腰酸背痛,整個人感覺都不對勁起來。
他曉得梁之心不是一開始就沉迷遊戲的,她說過,她是三年多前才開始玩遊戲,覺得它好打發時間,而且因為少出門,自然花費就少,她又堅守底線,一個月花在遊戲上的錢不會超過五百塊,所以反而存更多。
她說著她的「豐功偉業」時,可得意極了。
她還說她已經在板橋買了一間套房,租人當起房東,租金勉強可以cover貸款,她還說等房市漲到一個段落,她會把套房賣掉,然後去買一間更大的房子分隔成雅房,專租給學生跟上班族,賺更多的錢。
瞧她說得得意洋洋,他又忍不住吐槽了她一下。
「你還真是把老人生活都計劃好了。」
「這是當然的。」她得意洋洋。
「那想必連靈骨塔的位置都先選好了吧。」
想當然耳,那在嘴巴上遜到爆的女人,又只能落到癟嘴無言的地步。
推算到她開始沉迷遊戲的時間,他很難不去推測該不會跟許哲士有關。
那個男人不只搶走了他的心上人,還連帶影響了她日後的生活,想想,還真是不甘又不爽。
若他早點進公司的話,說不定情勢會有所轉變。
他才剛認識她、才剛了解她、才想追求她,她就已經名花有主,時間是在他進公司三個月後。
敗得難以心服口服。
三指拿起擱在陽台牆上的茶杯,惱恨難休的喝了口淡琥珀色的玄米茶,身後傳來私人訊息的提示聲。
他回身走回電腦,半彎著腰點開訊息。
是鍥而不捨的「女王」傳來的。
「不然你說,怎樣才肯講?」
他微笑揚唇。
親愛的女王,這下你可得自求多福啦!
設計總監的辦公室是大片玻璃製成,只要按下電動窗帘開關,外頭的人就難見裡頭端倪,不過大部分的時候,孟軍典皆是讓它呈透明狀態,除非有重要公事要談,或是有重要人物來訪。
午休時間,他端著咖啡,倚在玻璃大門旁,像是在瀏覽辦公室內情景,實則盯著那剛吃完便當,正準備睡覺的女人。
她伸了個大懶腰,從腰后拿出。黑白條紋熊靠枕放到桌上當午睡枕,趴下去后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呼呼大睡起來。
他聽她說過,她每天光解主線任務就要忙到凌晨一點才得睡。她曾想過買台筆電帶來公司,趁午休時打打BOSS賺遊戲幣,而且還可以解點任務,這樣中午就不用午睡了。
「午睡只能睡半小時,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她曾這麼說。「可是不睡我下午又會恍神。」
「你存那麼多錢,不會買台筆電?」
「跑得動3D網路遊戲的筆電很貴,年中獎金髮下來我再看夠不夠。」
現在是四月,離發年中獎金的七月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他斂眉思考了會,放下才喝一半的咖啡,走出辦公室。
翌日,梁之心將吃完的便當盒沖洗乾淨,放入資源回收桶,才剛在自個兒的辦公桌坐下,準備睡午覺時,手機響了起來。
孟軍典:來我辦公室一下。
維多利亞:啥事?
孟軍典:主管叫你進辦公室還有疑問的?
維多利亞:老大,現在是休息時間,俺是自由身。
還「俺」咧,會不會等一下「林杯」就出現了?
她真是越來越沒有「女人」的自覺了。
孟軍典:進來,你不會吃虧的。
維多利亞:你要裸體給我拍照嗎?
孟軍典:你出得起這個價嗎?
哼,他都還沒告訴她,他喜歡的女生是誰呢。老是吊她胃口,把她耍得團團轉。
更過分的是,他竟然砸錢玩遊戲,才兩個禮拜的時間,戰鬥力就進入前兩百大,估計下個月就可以進一百大,然後就趕上她了!
可恨可惱啊!
孟軍典:你不想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了?
維多利亞:你祖媽我馬上到!
「你祖媽」?孟軍典失笑。
自稱是他奶奶總比說是他爸好多了,至少,是個女人。
梁之心悻悻然讓手機進入休眠狀態,起身走向孟軍典辦公室。
孟軍典人靠在門框,手還握著手機呢,環胸等她到來。
人在辦公室,有必要擺出模特兒的拍照姿態嗎?
是想迷死誰啊?
「叫我幹嘛?」梁之心橫著稀疏的眉問。
「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什麼任務?」
「中午幫我打BOSS.」
「蝦米?」她瞠目,「我中午要怎麼幫你打?我又沒筆電,作夢打嗎?」這還得周公肯配合才行哪。
「工欲善其事,當然必先利其器。」他回身從辦公桌下拿出一台以黑色保護套裝起的輕薄筆電。「這台讓你開五個賬號打王都沒問題,我的開啟自動打就行。」
「自動打」,也就是設定讓系統自己發動招式攻擊,得到的遊戲幣雖然大約只有手動一半,但也是不無小補。
「你這台筆電要借我?」
「反正我也沒在用。」他將筆電放上她的手。
梁之心拉開保護套,拿出重量約莫一。二公斤的輕巧筆電,手滑過觸感滑細的表面,眉頭一皺,深覺事情不單純。
「這是全新的。」
「這是……」
「我一摸就知道了,這是全新的。」她堅決。
「我只用過兩次。」他淡道。「我還是習慣用MacBook.」
「那你玩遊戲用啥?」
「我家有台桌機。」
「喔?」她這聲「喔」充滿質疑。
「幹嘛?」孟軍典掌撐在桌面,與她平視,反守為攻,「女王以為我是特地買給你的?」
「幹嘛學喵咪叫我女王?」很煩耶。「我才沒那麼想。」她才不會無聊到去自作多情。
「如果是呢?」
「什麼是?」她抬眼。
「我昨天中午特地去附近的3D賣場挑了這台最適合玩遊戲的筆電,特地找了個要你幫我打BOSS的借口,好讓你順理成章接收,中午就可以打遊戲,晚上就不用那麼晚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