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嗯,我跟她們說的,要有人來打聽,禮物都收吧,反正人家有錢呢,不收白不收。」

李益見浣紗在一旁笑咪咪的,問道:「你可說了什麼?」

「我說姑娘出生時批過命,昭然寺住持說這八字不能成親,否則會禍延家族,我家姑娘這才自願當良室。」

「挺聰明的。」李益笑了。

「謝姑爺誇獎。」

「這樣也好,與其讓她們找婆子打聽不到自己亂猜測,不如讓你的丫頭收銀子,這樣她們放心些,反而不會有太大動靜。」

「我也是這樣想的,才讓他們不用把錢財往外推,打聽這種事情杜絕不了,婆子貪圖銀子只怕會亂說一通,怕給將來埋下麻煩,思來想去,還是讓桂子浣紗賺點嫁妝。」

浣紗嘻嘻一笑,「那大娘出手真大方,一塞就是一兩金子,婢子先是假裝為難了一下,等大娘再加碼一隻金手鐲,這才為難的地了。」

「這樣就高興了?」霍小玉笑說:「找時間去買個枕箱,姑娘告訴你,以後金子還有得收。」

「那承姑娘吉言,金子還真不嫌多。」

「金子越看越可愛是吧?」

「是。」

李益覺得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下人,主子個性聰慧爽朗,身邊丫頭也都活潑能說。

堂堂一個生肖猴官進入一本偽書,剛開始他也挺絕望的——他知道以李益這身分來說,盧家表妹跟崔家表妹是最可能成親的,但是,他跟這兩人自幼相識,不管找誰當隊友,那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豬隊友。

假出家,逃往京城,陰錯陽差認識了霍小玉,突然又覺得有希望了,光是舍正室當良室,就足以見出她的聰明——李盧兩家門當戶對,盧氏都過得十分辛苦,若是她當了正妻,只怕沒一日舒服。

更何況一旦是正妻,勢必開始走親戚,那麼她在京城陪酒賣笑之事再無法隱藏,李家會變成雲州笑話,堂堂一個正輔居然娶了個小鳳居的女人!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可是,他在乎祖母跟爹娘的感受——回到家后,發現祖母跟爹娘都老了不少,尤其是祖母,頭上居然一根黑頭髮都沒有,滿頭銀白,瞬間內心覺得好險,好險霍小玉考慮得多,不然祖母那年紀,萬一打擊太大病倒怎麼辦。

看看外頭天色漸暗,李益道:「我今天在這吃晚飯吧。」

浣紗丟下一聲「那婢子去讓廚房加菜」立刻沖向後面,隱隱約約還聽見她拉著嗓子喊廚娘的聲音。

霍小玉知道他留飯,開始收拾起桌面,「不用讓人去大廳說一下?」

「今天祖母念經,是各吃各的。」

「居然還有這種事情,祖母念經是固定日子,還是隨性?」

「固定的,所以我才趕著在今日之前把該辦的事辦完,就是為了跟你吃頓飯。」

霍小玉聞言,抿嘴一笑,「算你有心。」

「還有就是——」男人在她耳邊小聲說:「我今天在這過夜。」

過年前兩日,李益新院子的牌匾總算送了過來。

新院子蓋好時,剛好傳來他考上書雋科的消息,李正道怕請先生先取的院名配不上兒子,乾脆就先放著,等兒子回來自己取。

李益直忙到前幾日這才有空,自己寫了字,便讓小廝送去店家做,小廝不識得字,他又不說,因此李家上上下下都沒人知道他把住處叫做什麼,聽得牌匾今日送來,等吉時就要掛上,一方面心裡好奇,另一方面則是外頭放晴,竟是全家上上下下都來了——李益從房間出來,走過前庭覆雪的青磚地,轉過垂花門,看到的即是雪地上的一家子。

李益笑說:「掛個牌匾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怎麼都來了?」

「好奇呢。」李梅娟雖然久不兒大哥,但畢竟是一起長大,倒也不顯生疏,「大哥起了什麼名字,這樣保密?回來連忙了好幾天,我們兄妹都沒能說上什麼話,等這鞭炮放過,我可要進去吃點心。」

洛縣的習俗,沒掛牌子不待客,若是去了即是打擾,所以他回家這半個多月,並無人到新居小坐一下,聽幼妹這麼說,李益莞爾,「你愛來就來,我又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罵你。」

「我想呢,不過我娘說,不是,是周姨娘說若我壞了規矩,要罰我月銀。」

李梅娟小,一時脫口而出「我娘」,氣氛頗尷尬。

在李家,盧氏這個當家主母才是「娘」,其他人都是「姨娘」。

他的親娘,生他養他,卻得稱他「大少爺」,而只要有外人在,他就只能喊她「左姨娘」。

這是當年李家求親時,盧家的要求,原因也很簡單,想保障女兒身為正妻的威嚴與利益,姨娘是一定會有,但若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不能叫自己娘,就算不用正室時時提點,孩子天天叫著提醒,哪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

李梅娟喊錯一定是在文照院中叫習慣了,她年紀小,一時沒注意脫口而出,此事可大可小,就看盧氏要不要發揮而已。

一陣不知道該不該罰周姨娘沒把女兒教好的尷尬中,李老太太開口了,「梅娟,你年紀跟哥哥姊姊差了一截,梅雪,梅艷,梅婉先後出嫁,家裡特別疼你,不過還是得按照規矩來,周姨娘說的並沒有錯。」

周姨娘知道李老太太替自己擋了這一回,鬆了口氣,「四小姐想見大少爺的話,日後有的是時間,不用急於現在。」

此時,一直看著指針盤的風水先生開口,「時辰差不多,可以放鞭炮了。」

李老太太連忙揮手,「快,耽誤了吉時,一人打十板子。」

鞭炮一下燃了起來。

劈里啪啦的聲音伴著火光跟紅色紙屑,兩大串火龍炮放完,已經爬在梯子上的兩個工人一左一右的把牌匾拉上,接著很快的上拴子,固定起來。

蓋住牌匾的紅布輕輕動著,但還是不知道院落到底叫什麼。

風水先生嘿的一聲,「吉時到。」

李益接過管家遞上的青竹長竿,用上頭的勾子勾住紅布,輕輕一拉——魚子功名閣。

如果說李梅娟剛剛的失言造成小靜默,現在這「魚子功名閣」五個字就是讓李家人集體僵住。

左姨娘在當盧氏大丫頭的時候,名字就是金魚,生了李家長孫李益之後立了大功,李老太太親自要了金魚的賣身契,讓人去除了奴籍,這才恢複本名左招弟,下人都稱為左姨娘,但是盧氏還是叫她金魚,總是說「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覺得叫這樣才貼心」等等,院子里的月銀由盧氏發派,衣料也是,就連飯菜時間都由她指定,左姨娘就算心裡不喜,卻也只能說沒關係。

李益回到家后,父親才跟他說院子還沒起名,他當時就想到這五個字,不過那幾日家裡一定忙,若是就那樣掛上去,反而無聊,所以他才拖拖拖,拖到家裡親戚朋友都來得差不多了,父親跟盧氏也都沒什麼事情了,這才起名。

看,多好,果然大家都來了。

因為沒事嘛,沒事自然會來看看。

匾額用的是上好的烏金絲木,今日天氣晴朗,便能看到隱隱絲紋,四角邊用錯金手法鑲上蘭花,荷花,菊花,梅花,寓意一年到頭繁花盛開,平安如意,工法細緻,很適合當正輔的書房,當然,重頭戲就是中間那五個字了:魚子功名閣。

左姨娘一臉欣慰,周姨娘一臉羨慕,田姨娘一臉感觸,李正道沒發現玄機,李老太太似笑非笑,只有盧氏的臉色跟吃到蒼蠅一樣難看。

左姨娘是下人沒錯,她除了奴籍也還是金魚,她得叫兒子「大少爺」,關起院子大門才能當母子,但無論如何,她就是有兒子,還是個考到功名的兒子,將來她會是官家老太太。

以後金魚不再是屈辱,每喊一次金魚就是提醒大家,這金魚的孩子多爭氣。

風水先生自然不知這些彎彎繞繞,只大讚字好,管家娘子給了謝金,這就由小廝送出府。

李老太太揮揮手,「熱鬧看完,這都散了吧。」

家裡最大的都說散了,那當然也只能散了。

左姨娘回到良福院喝了杯茶,這便又提腳出門,走到兒子那。

這院子蓋得很氣派,朱牆紅瓦,那塊烏金匾額真的是……

「左姨娘。」一個俏麗大丫頭笑著過來行禮,「少爺吩咐婢子在這等您。」

她認得那是李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頓時覺得不太好意思,老太太剛剛都說散了,自己轉眼就來,根本是給人抓到現行,「春許姑娘怎麼沒伺候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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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妻鎮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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