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二帝國的社會圖景

第八十八章 第二帝國的社會圖景

「1871年的新德意志帝國並不確定它即將在歐洲扮演何種角色,對自己的新身份也模糊不清。德意志境內的4100萬居民中,包括法國割讓的阿爾薩斯和洛林土地上的人民。大多數人並不以德國人自居,他們仍然充滿了地域自豪感和民族主義,稱自己為巴伐利亞人、普魯士人、巴登人、薩克森人,等等。在北海和波羅的海的港口地區,那裏的人們仍稱自己為漢薩人,意指中世紀曾控制了大海、壟斷了海上貿易的光榮的漢薩商人聯盟。這些自我認同的隱含之意顯然是要把自己同泛泛意義上的德意志民族、俾斯麥和柏林區分開來。即使是俾斯麥以及他一手扶植的德意志皇帝,都更願意稱自己為普魯士人,甚至是歷史更悠久的勃蘭登堡人。俾斯麥有時稱自己為普魯士國王身邊的「勃蘭登堡僕人」,有時他會強調他的祖上早在霍亨索倫王朝1416年從紐倫堡遷來之前就在阿爾特馬克(馬克是神聖羅馬帝國時期邊境地區的基層行政單位)擁有地產。

德意志人長期以來就習慣將自己與執政中心保持距離,不願自己成為一個籠統意義上的「德意志人」,而德意志聯邦制度就曾經是,也仍然是他們這種願望在憲法上的實在體現。人們一直抱怨俾斯麥政權是一種霸權,它在「德意志王國和自由市聯合」的憲法面紗之下暴露無遺。普魯士在經濟、財政、工業、行政和軍隊等方面都占操控地位——事實上,德意志三分之二的領土、五分之三的人口都處於普魯士王國的統治下。也正是通過位於威廉大街的普魯士各政府部門,帝國政府才能運轉,各項立法和政策才能得以確立和實行。就地位而言,帝國政府的國務大臣們也顯然比那些被加以「閣下」頭銜的普魯士大臣們要低,即使在官方描述中也是如此。

即使在巴伐利亞、符騰堡和巴登併入俾斯麥的德國之前——他們曾經被拿破崙視為戰略地圖上需要首先攻克的要塞,人們從未忘記,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的祖先可以處理自己的國事,發行自己的貨幣,確定自己的稅收,而且除了遠在羅馬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沒有任何人可以凌駕於當地政府和教會之上。科隆的人民念念不忘1813年拿破崙撤退後普魯士對其長時間的佔領,他們經常在當地年度狂歡節上嘲笑普魯士歷史上的英雄人物,以表達這種憤怒情緒。1848年,當地爆發的革命明顯具有反普魯士的含義。在德國西部,法國法律制度曾經被引入,拿破崙法典一直被沿用到1900年。同樣,在普魯士東部,法國大革命之前制定的一部深受啟蒙主義影響的民法典一直在延用。

德國的多樣性也深深植根於日常生活中,麵包、啤酒、服裝,甚至語言和地區法律,無不體現出這種多樣性。除了富有階層和受教育階層外,人們都說本地方言,而且即使那些上層人士也只是在階層內部才用高級德語,當他們對僕人、下層鄰居說話時仍然要用方言。即使是俾斯麥,這個詩歌寫作愛好者和偉大的議會演講者,對易北農場里的農民仍用低地德語談話,這種方言沒有一個南方人能聽懂。下巴伐利亞多瑙河沿岸的施特勞賓居民如果去北方的石勒蘇益格和荷爾斯泰因旅遊——當然,他們也認為沒必要去那裏,他們一定會感覺身在另一塊大陸。德國還有很多不同的曲調,同樣的諺語在不同的地區有甚至截然相反的含義,一句諺語在南方可能會被認為滑稽可笑,在北方則讓人覺得不知所云。

語言僅僅是德國多樣性的一個體現。德意志土地上的房屋建築和村落結構也有極大差異,體現了古代封建農業財產的不同形式。德意志東部的一些地區人口稀少,大量人口流入大城市,尤其是柏林。在南部,在符騰堡,幾個世紀以來,發達的紡織業和金屬業使得人們能夠在小城市過上不錯的生活,現在,當初那些小城市幾乎都已經發展成了大工業中心。

食物當然更加體現了多樣性,尤其是啤酒,因為啤酒不便於儲存和運輸,只能在當地製造和消耗。各種奇形怪狀的麵包和餅乾也反映了各地不同的歷史或神話源頭。傳統的德式麵包卷形狀像女性生殖器,顯然象著着生育崇拜。麵包大多數是硬殼黑麵包,因為小麥相當昂貴,白麵包即使對中產階級來說也是一種奢侈品。昂貴的肉類也是只有在星期日才能享受。在北部,魚很便宜,事實上,是太便宜了,甚至科隆的僕人都抱怨萊茵河裏的鮭魚太多了——當時萊茵河還是一條水清沙白的河流。在南部,最初在修道院人工魚塘里繁殖的鯉魚非常普及,遍佈市場,窮富皆宜。當時乳酪並不是什麼珍饈佳肴,上好的乳酪品種無法從法國或瑞典進口來,當地出產的氣味難聞的乳酪才是大多數中產階級和下層人民餐桌上的常見食物。

甚至人們吃飯的時間也有所不同。對付不起昂貴照明費用的工人來說,太陽升起,一天開始;太陽落下,一天結束。勞作時間也很長,通常每天十多個小時,一周五十多個小時。與之相反,日落之後不必立刻睡覺,夜裏可以喝點葡萄酒、吃點夜宵是上層生活的顯著標志。工人們勞作時要帶着麵包、香腸和湯——小吃店很晚才出現。相反,富人們的一天以少量的鞍上早餐和騎馬休閑開始,隨後是午餐,下午五點鐘左右在飯店享受茶點,伴着音樂或與友人的閑談。正餐通常很晚:晚八點之前吃晚飯通常被看作是下等階層的特徵。餐桌上六或八道菜並非炫耀:事實上,餐桌上奢華的擺設能夠衡量出主人的經濟地位,不論是波森、柏林或慕尼黑的瓷器,還是美味的魚子醬、香檳、魚、鹿肉和不應季的鮮果都能彰顯主人的地位。

自來水是在19世紀初才被引進的,當時還是很奢侈,而熱水則僅是富人才能享用的。盥洗室是高等生活的一個象徵,當然也是非常昂貴的。大多數室外廁所臭不可聞,通常多個家庭共用,位於庭院裏,木門上刻着一個心形圖案(為什麼用心形還是個謎)。浴缸更少見,當老皇帝威廉一世要洗澡時,他需要派人把附近酒店的浴缸搬到宮中。19世紀的後半葉,電力設施大規模引進——埃米爾和拉特瑙的電器聯營公司曾早在1876年就用電燈將柏林宮殿裝飾得金碧輝煌,電力的普遍應用將日常生活變得更明亮,環境更為舒適、健康。

德國社會也呈現出多樣性。東普魯士莊園,不論規模大小,仍然保留了很多傳統的生活方式。但即使是在這裏,農業狀況卻每況愈下。大約從19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來自烏克蘭肥沃黑土地、阿根廷大草原和美國中西部平原的農產品給德國莊園的農業帶來了極大的衝擊。而截然相反地,城市卻在蓬勃發展。柏林成為一個擁有百萬人口、不斷發展的大都市,舊建築一個個轟然倒塌,新的高大建築拔地而起,快速發展的交通網絡將附近鄉村連接起來,形成了一個個新的工業中心。在柏林,既有老普魯士的王宮和官員,也有新的銀行、現代的大眾媒體、組織嚴密的利益集團和政治團體。在德國西部,魯爾工業迅猛發展。在缺乏煤礦和鋼鐵工廠的南部,工業採取了另一種發展模式,那裏的工業化由過去的基於腦力和技術轉變為現在的基於紡織業和冶金業。由此可見,德國有如此多不同的社會,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它們都在發展。移民——大多都是前往北美——勢頭仍不見衰弱:事實上,1870年戰爭后,移民數量到了新高。在隨後的二十年間,每年約有十萬年輕男女離開家人,離開德國,去新大陸尋找更美好的生活。大多數移民在北美有親戚,他們把剛剛結束內戰、正開發西部的美國描繪成一個充滿機會的夢想樂園。到1888年,隨着北美結束了鐵路圈地運動,德國的經濟前景也越來越好,這股移民熱潮才逐漸消退。移民國外的人口數量雖然很多,但比起德國國內人口遷移的數量還是小巫見大巫。在德國國內,大量人口從東部遷移到西部,從上、下西里西亞和波茲南,從西普魯士和東普魯士,湧入柏林等大城市。國內不斷增長的人口不僅創造了巨大的消費市場,也為工業的迅猛發展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德國皇帝的臣民數量以每年超過1%的速率增長,1871年人口還是4100萬,到1888年,這一數目已經增長至超過5200萬。歷史數據表明,在19世紀至20世紀之交,在歐洲,除了俄羅斯,德國是人民平均年齡最年輕的國家。與之相反,自哀鴻遍野的拿破崙戰爭、普法戰爭后,法蘭西的人口數量卻一直在下降。

德國的企業也在蓬勃發展,這個年輕的國家充滿了旺盛的活力,但缺少經驗,這也為日後發生的巨變埋下了隱患。在城市裏,由於高價房租以及19世紀80年代開始引進的集中養老保險系統,家庭規模逐漸縮小。而在靠土地為生的農村,家長們仍然想要許多孩子。然而,土地卻無法養活日益增多人口。比起城市裏工業提供的薪水,土地帶來的收入也太過於微薄。所以,隨着人口從東部向西部的大遷移,大量農民也向柏林、魯爾、法蘭克福、斯圖加特、慕尼黑、紐倫堡、漢堡和不來梅這些大城市周圍聚集,城市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這些城市不斷推倒古老的城牆,不斷向城市外緣建設鱗次櫛比的工業區和住宅區。發達的公共交通將周圍的村莊融入城市,促使工業能夠在勞動力充足的地區就近建廠。在不斷擴張的城市附近,貧窮農民的兒子看準時機,賣掉一些破敗的房子,將土地變為未來的工業用地,一夜之間便成了百萬富翁,這些新富豪們也將財富用於能帶來更多利潤的投資上。增長的人口、不斷提高的生活水平、科技的發展以及自由壯大的資本主義力量創造了經濟歷史學家所稱的「自我持續發展」的黃金時期。

這就是德意志帝國在1888年的社會圖景,也是威廉皇帝陛下事業的起點,誕生18年的第二帝國就像是一個18歲的小夥子,年輕、躁動而充滿活力,不乏勇氣卻缺少經驗。從這裏開始,皇帝陛下將用3年時間,讓帝國的經濟走上了國家資本主義發展的快車道;用5年時間完成大德意志的統一;用10年時間,使德國的社會經濟和科技發展水平超越稱霸世界300年的不列顛王國;用20年時間,使新生的德意志帝國終於具備了挑戰世界舊秩序、建立全球新秩序的能力。」

節選自《威廉二世和他的帝國》作者:施蒂默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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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引用了大篇幅的資料,目的是讓大家對1888年時代的德國社會有一個較為清晰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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