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盛夏的氣息越來越濃，空氣中瀰漫著積攢了一整天的蒸騰熱氣，沒有一絲涼風。拍攝了一天的張嘉琪腰酸背痛，匆匆卸了妝，準備和工作人員一起搭車回酒店。

「嘉琪姐，晚上我們要出去吃烤肉，你要不要一起？」場記玲玲小臉被曬得紅撲撲的，笑得格外燦爛。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組裡的工作人員都和張嘉琪熟絡起來，尤其是這幾個年輕小姑娘，直接把她當成了姐姐。

助理珊珊從車窗里探出頭來，遙遙望著這邊，揚聲催促：「你們倆快點，小心司機丟下你們兩隻蝸牛走了！」

玲玲揚聲應和了一句，轉頭朝著張嘉琪揚眉道：「哼，我還不知道她這個吃貨，一定是她急著想吃烤肉，在那裡催促司機早點回酒店呢！」

張嘉琪微微一笑，攬著她的肩膀往車的方向走：「我也餓了，咱們快點回去吧。」

玲玲也呵呵笑起來，腳步隨之加快，一邊還和她確認叮囑：「那就說好了，等會咱們換好衣服在酒店門口集合。」

在張嘉琪邁步跨進車門之前，聽到身後有人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熟悉得她心口一緊，整個人都微微一頓，她並沒有立即轉過身去。

那人的聲音也同樣引起了車上其他工作人員的注意，紛紛猜測他是不是演員。

張嘉琪吸了一口氣，抬手拭去額角的汗珠，緩緩轉過身面對向他，四目相交，她發現自己的心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彎了彎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黃煌的背後是一大片紅霞，紅艷艷的，瀰漫在天際，他穿著白色t恤和休閑褲，眉目清俊，身形挺拔，氣質儒雅，好看得令人挪不開眼。他抬步靠近了一些，在離她一臂遠的地方站定，唇畔帶笑：「我也在橫店拍戲，剛剛收工。」

車上的姑娘們也聽到了他說的話，確定了他演員的身份，更加好奇，小聲地討論起來。司機看了看時間，問張嘉琪還要不要一起回去，車子要開了。

「難得有機會碰到，一起吃晚飯吧？」黃煌禮貌地邀請，就像是久未見面的普通朋友一樣。

張嘉琪還沒來得及回答，急性子的珊珊已經開口了：「嘉琪姐，沒關係，你去吧，烤肉我們會幫你吃的。」

這話引得車裡人一陣鬨笑。

晚霞一點一點退散，那如燃燒般的紅光漸漸消失在山野之間，夕陽用最後的時間與大地親吻告別，依依不捨。

橫店只是一個鎮子，埋藏在大山之中的一個小鎮子，既然是小鎮子，又能大到哪裡去？

張嘉琪和黃煌從影視城拍攝基地出來，沿著街邊小路往鎮上走，他們走得很慢，他的步子又比她大，刻意邁得更慢一些與她並肩而行。

大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多，原來這麼小的鎮子也有下班高峰期，也會堵車，運著砂石的大貨車，各色的小轎車，滿載乘客的小巴士，還有穿梭期間的、靈活的電瓶車。

走到路口，發現原來是唯一的紅綠燈竟然壞了，才導致了車輛行進緩慢。此時交警也已經下班，交叉路口停滿了車，著急回家的司機們鳴著喇叭催促起來。

過馬路的時候，張嘉琪集中注意力觀察著四面八方的車，卻還是差點被從轎車后突然竄出來的電瓶車撞上。一直環顧著她周圍，小心翼翼保護著她的黃煌反應迅速，扣住了她的手腕往旁邊一拉，敏捷地躲開了車輛。

等到過了馬路，張嘉琪不著痕迹地把手抽了回來，道了聲謝繼續往前走。

黃煌注視了她的背影幾秒，抬步跟了上去，聲音裡帶了明顯的質問：「難道我們做不了戀人，連朋友都不可以做了嗎？」

張嘉琪的腳步一頓，抬頭與他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神里有不解、不甘，甚至還有埋怨和委屈。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黃煌蹙眉，緊張地問，「之前我們不是還好好的嗎？自從香港回來之後，你就變了。」

張嘉琪沉默地望著他，上一世這個男人帶給了她巨大的傷害，在兩人的愛情中選擇了背叛，但這一世的他才剛剛開始愛上自己，肯定不能理解她突然的冷淡。

連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也終於被埋進地下，道路兩旁的燈霎時間亮了起來，接替日光繼續照亮這個小鎮，車流也不知何時開始順暢了起來。

「我們當然是朋友，」她收回視線，淡淡地說，「只是朋友而已。」

黃煌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她已經恢復如常，微微嘟嘴抱怨：「平時坐車看著挺近的，沒想到走了這麼久還沒到。」

「要不我們還是打的過去吧？」他想了想，又對張嘉琪說，「如果你不喜歡我們的關係太過親密，我願意慢慢等。」

張嘉琪聽出了他話里的鄭重，也絲毫不懷疑他此刻的真心，只是她內心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將在兩年後被另一個女人奪走，他的承諾不堪一擊。

大概是因為晚飯時間的緣故，他們終究還是沒能打到計程車，又用了半個多小時慢慢走到了鎮上最熱鬧的街道。

「你等我一會。」黃煌說完就跑向了路邊的一個小攤，那裡停著一輛三輪車，上面放了一隻爐子，裡面正烘烤著香甜的紅薯，傳來陣陣飄香，引得人食慾大開。

沒過多久，他就捧了一個紅薯回來，裝在一次性的白色塑料袋裡，遞給她說：「有點燙，你等涼一點再吃。」

張嘉琪忽然有點心疼，淡淡的，淺淺的，刺痛著心口。

當初他們合作拍戲的時候是大冬天，每次拍完收工都很晚，天早就黑得不留一點空白了。那時候，從片場回酒店的路上就有很多賣烤紅薯和玉米的攤販，兩人忙了一天肚子空空的，總喜歡買一個大紅薯分一人一半，邊吃邊聊，慢慢走回去。有時候，在片場等戲要等很久，他如果有時間，也會一個人跑去外面買回來給她，不餓的話就熱乎乎地捂著手，餓了就分吃了。

「怎麼了？」黃煌看她盯著紅薯發愣，疑惑地問道。

張嘉琪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有接袋子：「我有點不舒服，想早點回酒店。」

「你沒事吧？是不是中暑了？」黃煌擔憂地詢問，急忙伸手來試探她額頭的溫度。

「我沒事，」她微微一閃，躲開了他的碰觸，低垂著頭回答，「只是有點累了。」

他沉默了兩秒鐘，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計程車停下后，黃煌下車過來給她開門，兩人站在燈火通明的酒店大堂門口。出眾的外形引來了經過一群人的注意，低聲討論著他們倆的身份，其中一個很肯定地說在電視上看到過他們，卻想不起來叫什麼名字。

黃煌動了動唇，微微牽起了嘴角：「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記得吃晚飯。」

「嗯，」張嘉琪禮貌地微笑道別，「再見。」

他的視線凝注著她的眼睛，抬手朝她擺了擺：「快進去吧。」

張嘉琪沒有再看他，抬步走進了旋轉門，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淡漠起來，目光微垂，快步繞過前台轉向電梯間。

耳邊傳來一陣女生的驚呼，就連前台的工作人員也激動地望著某個方向，她們口中似乎都提及了同一個名字，一個讓張嘉琪也好奇地循著他們的視線望過去的名字。

大堂的左側是休息等候區，放著一套真皮沙發，旁邊還有幾盆鬱鬱蔥蔥的植株，角落裡的立式空調正工作著，吹出冰涼的冷風。

肖然就那樣躺坐在沙發里，旁若無人地玩著手機遊戲，舒適自由得彷彿自己家一樣。他的穿著打扮向來很隨性，簡單的t恤和牛仔就能穿出與眾不同的風格和氣質來。他今天還戴了一頂棒球帽，帽舌上印了誇張的骷髏圖案，擋住了他的半張臉。

衛遠風今天中午已經離開橫店，回上海參加某代言品牌的活動，明天早上才回來。

那麼，肖然來這裡是做什麼的？難道他真的要復出，是來拍戲的？

可是，他的身邊並沒有經紀人和助理的身影，而且他好像從來不拍古裝劇。

那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橫店？

像是察覺到了異樣，肖然從手機屏幕中抬起頭來，視線聚焦在張嘉琪的臉上，忽而勾唇一笑，引得旁邊圍觀的女聲尖叫連連。

張嘉琪自然知道他的笑容有多大的殺傷力，也不能倖免地有一瞬間的恍惚，竟然不自覺地朝他走了過去。

「遠風說你們早就收工了，怎麼才回來？」他張口就是責問，眉目間是毫不掩飾的不悅。

「啊？」張嘉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在等她嗎？

肖然站了起來，把手機收進褲袋裡，睨了她一眼說：「走吧，我還沒吃飯。」

那群姑娘見他要走，終於鼓起勇氣圍了上來，語無倫次地表白著，臉紅紅的，卻是掩藏不住的喜悅，激動地央求他的簽名與合影。

誰料，肖然卻皺著眉直接拒絕了她們的要求，徑自越過她們往門外走去。

肖然早已經不是娛樂圈的人，沒必要顧忌媒體報道的影響，但是，像這樣對待真心喜歡自己的粉絲還是有些過分了。

「不好意思。」張嘉琪跟在後面，對幾個呆愣的姑娘低聲道了歉，匆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