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煙雲(二十二)

上京煙雲(二十二)

「那昭智呢?」她緊緊問錦蘭,「昭智在哪裡?」

「奴婢怎麼知道?」錦蘭反問她,不悅的看了她一眼。

她看著這五官玲瓏的錦蘭,心中明白:此人是在後院扶伺的,對她的其他事也是稀里糊塗。

再見李恆時,她的內心就矛盾無比:眼前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雖然以前錦蘭也私下裡偷偷說過,可感覺都沒有這次詳盡情況描述后給她的衝擊力大。

李恆卻若無其事,看著她笑意盈盈:「初月說你身手不如以前。朕倒認為,你練武權當健體,不必勉強。你說呢?」

她胡亂的點頭,諂媚的說:「皇兄說什麼,昭柔都會聽的。」

李恆對她今日的言語頗出意外,便摸摸她額頭,問:「怎麼突地變了一個人似的,讓朕真不習慣。」

外面的人按照吩咐,上了幾盤熱氣騰騰的擺成花狀的糕點,她一見就眉開眼笑,掂了一塊便吃。

大魏宮的糕點名目繁多,往往配上鮮花果點,讓她眼前一亮,覺得色香味俱全。

今兒上的馬蹄糕、千層糕、山楂糕、松子糕都是她平時里愛吃的,正中的海棠酥更是她的最愛。

「少吃點,一會兒要用膳了。」李恆一口咬了她手上的,卻看著她依依不捨的目光,主動拿了塊喂她,「饞貓兒。」

「這幾樣都是我愛吃的。」她主動倚在他懷裡,「御膳房的糕點師傅真是知人意。」

「是朕吩咐的。」李恆頗不爽她誇別人,「這些人哪裡知道你的喜好?」

「還是皇兄對昭柔好。」她眯起雙眼,心中不由一顫。

接下來的晚膳她連吃了兩碗,連誇菜肴好吃。

李恆一雙鳳眼亮得驚人,一本正經的指著一盤新上的紅燒黃河鯉魚問她:

「還要不要吃這個?你一向喜歡吃魚。」

「這時候有碧綠綠的菜?」她卻是對著一盤蘆筍炒茭白,奇怪了,「早想問了。」

「上京的皇家與權貴之家在溫泉地帶建有菜園。別說蔬菜,就是春夏水果也有。」李恆倒是知道。

怪不得昨日給她上了盤胡瓜,她還以為上京存儲技術好,所以冬日也有胡瓜。

看樣子是現摘現開的。

她被震住了:本以為大魏一打戰就不行,官員與百姓智力統統成問題。誰知厲害到匪夷所思!

「這肉是?」她乾脆問下去。

「是豬裡脊肉,娘娘。」程富國見李恆被問倒,便上前一步輕聲回答。

她不信:她的舌頭不是一般的刁,豬身上的肉她還吃不出來?

「確是。」程富國見她的臉色不對,便解釋,「這是每頭豬裡脊最上面的一片肉做成的。」

李恆見她對著玉瓷盤裡的菜瞪視半天,只得放下手中去魚刺的筷子,微微一笑:「這算什麼。上京自古就是帝都,生活自然細緻化。衣食起居,都有講究。過段日子,朕讓人好好教導你一下。」

她笑著對李恆歪歪嘴,一臉我是鄉巴佬不懂事之相:「上京是赫赫國都,飲**美,自然他處不能比。是臣妾來自偏僻,見識少。」

李恆是何等人,還會聽不出話音來,看著她便罵:「有看法了不是?你這麼一稱呼,朕就知你,肚內在腹誹了不少了。」

她笑咪咪的得寸進尺,左敲右擊:「皇上哥哥的國庫里的錢多,殺幾頭豬做一盤菜算什麼!」

李恆夾了蘆筍給她,等她吃完后,才淡淡的:「朕本不講究這些。只是你一向饞慣了,又加上熬了這麼多月,才從生死關里回來。朕便關注了些。」

「昏君!」她一本正經的打趣李恆,「皇兄是給昭柔找罵名,以後不可了。昭柔不挑食,皇兄知道的。」

「放心吧,」李恆輕笑,鳳眼瞄著她,「就是普通人家,男子也該養好妻子,朕不短你吃喝。」

「當心御史台上書勸諫,到時反而不好看了。」她看著李恆,繼續勸說,「美食多得是,何必落人口舌。」

「昭柔,你好生厲害。」李恆不吃了,站起摟著她就走,「朕以後不讓他們準備裡脊肉就是了。」

「大魏重禮制,多諫官,也是有好處的。」她享受著被大魏皇帝伺候洗漱的待遇,嘴巴里卻是一套,「以後違反規定的,生活過度奢華的,先拔掉幾個,皇兄忍耐了這麼久,也夠了!」

這大魏皇帝眼前一亮,馬上接應:「好。」

但她自己馬上領教了大魏禮制的「厲害」!

李恆命欽天監擇定宜祭之日,翰林院撰擬祭文,太常寺、工部、戶部分別預備祭品、儀仗,帶她去太廟告祭。

她來乾坤宮倒是睡香吃好,天天泡澡,身上的肉多了不少。但到了祭日,黑夜瞎火就被李恆搖醒了。

她穿好朝服,頭戴沉甸甸的鳳冠,在寒冷的冬夜中被扶上了輦,只來得及在車裡惺忪著睡眼啃了幾口熱餅,喝了兩口熱水,就被急匆匆的李恆帶了下去,時間已到告祭時間的五鼓時。

四鼓,陳設祭器、祭品、牲俎,樂工,然後百官集廟門外恭候。

五鼓,告陪祭官各朝服,由東戟門入殿。待擊鼓三嚴,告、陪祭官就位。

她的腰被李恆不動聲色的扶住,緩緩走向黎明的巍峨的大魏太廟,看到大魏的一眾文武官員在寒風中目不斜視的整齊的跪下,山呼「萬歲」,心中是不無震撼。

李恆帶著她前後行三跪九叩首禮。

中間三獻、讀祭文。

迎靈、初獻、亞獻、終獻、受胙、撤饌、送靈等均歌樂章,氣勢恢宏。

但整個儀式實在太長,等完成時,她發現正殿中的自己已飢腸轆轆,裙下的腳尖已不動聲色的在原地動了數次,巴不得結束了。

而寒風中的文武大臣,仍然不變姿勢,等待李恆和她出來,直到兩人的車駕轔轔離開。

她心中震驚,原來做大魏正兒八經的臣子得先練「膝蓋功」。

她在輦里忍不住感嘆:「魏族三千年歷史,禮樂之制,君臣之界,上下之別,赫赫之嚴,總算領教了。」

李恆拉著她躺下,一同抱著暖爐暖著手兒:「你又錯了。這些人也就表面上看著還行,實際上根里全爛透了。朕巴不得將他們全換了。」

「這些話,也只能同你說說罷了。」

李恆長嘆一聲:「朕有時都忍不下去了。」

改天,李恆帶著穿了男裝,一臉欣喜的她去「逛一下」。馬車出了大魏宮,到了偏僻處,李恆就讓人停住了。

她被放到了馬前,李恆上馬後,用斗篷將她從頭到腳的包住。

風從後頸的髮絲間吹過,涼涼的。她從他肩上想伸出頭瞅一下上京的街道,卻被一把摟到了懷裡,緊緊的。

終於來到了山郊的一處有著大片梅林的園林里。水清碧轉,山遠近,路橫斜。樹樹梅花,正在怒放。風動婆娑起舞,意遠幽長。

此間風景絕好。

李恆嫌棄山上地氣冷,連地也不肯讓她下,抱著她走了一圈,才讓她自己爬上一棵開得最盛的樹,折了一枝妖嬈怒放的。

「回去插瓶,肯定好看。」她厚著臉皮炫耀,「哥哥到時畫一幅我映著紅梅的畫。」

李恆笑得整個胸腔都顫動了:「昭柔,你誇花還是誇自己?」

「是誇哥哥的畫。」她大言不慚,自誇自擂,好不得意,「肯定是絕作,傾倒無數後人。」

李恆看著懷中的她瞠目結舌:「天下居然有你這自戀到這種地步的小無賴!」

賞了紅梅,到了內室。內室布置雅緻,珍貴字畫無數,有清香沁人心脾。

「南方的青茶,你嘗嘗。」李恆親自動手煮茶。

「好茶!」她讚不絕口,「茶器更好,淡雅又古樸。也只有上京,會如此風雅醉人。」

「這水從哪裡得來的?」她見李恆動作優美的從一個雙耳罐里倒出煮茶的水,便問。

「這是蜀地青城之水,那裡的山泉泡茶最佳。」李恆答。

「古人云:所謂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試茶十分,茶只八分耳。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李恆向她慢慢道來。

她品著茶。李恆見房間地龍燒得很熱,便令人開了一軒窗:「外面的鳳山之美,不亞於胭脂山。喝茶之道,講究與境相融,力求能養生、怡情、修性、證道。」

對面的李恆面如美玉,笑如春風,一舉一動,皆有風情,令人陶醉。

她微笑了:這個哥哥,實在誘惑人,令人忘了拘束,想要輕薄一生。

李恆有一雙修長玉白的手,給瞬間沉默不語的她倒了一杯又一杯茶。

她一向喜歡吃瓜子肉,不喜歡磕瓜子皮。於是在那剝瓜子肉。

李恆幫她。他剝得很熟練,比她快多了。

最後,倆人將一大盤「戰果」——瓜子肉很快瓜分下腹。

李恆一改平日的矜貴樣,一顆也沒讓她,吃完后,不禁相視而笑,此情景實在熟悉得很。

她內心明白:恐怕以前無數次這樣過,她與李恆比想象中的會更親密。

簾外,笙歌起。美人紛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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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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