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中之謎(五)
這算是另一個許諾了。
她頓時雲過天晴,心中大喜,禁不住笑開了顏。抓了栗子就吃,又噎住了,咳個不停。
「怎麼會有這樣的小傻瓜?」李恆指點著她,忍不住直搖頭,「給朕少咧些嘴。唉,瞧這囂張樣,朕怎麼指望你能母儀天下?」
「以後至少表面上給朕裝得賢良大度些,明白嗎?」
她從安西府出來時,是心口一路淌著血,到了李恆這裡,李恆的三言兩語,就讓她癒合了傷口。
她在馬車裡漸漸回復了平日的樣子:「皇上哥哥讓我搬出乾坤宮吧,我要做好樣子,騙騙那些長嘴多舌的。」
「妒婦一個!」李恆笑罵,「偏會裝模作樣,朕相信你會騙了天下人。」
「那當然。」她得意洋洋,「我會成為一代賢后,皇上哥哥信不信?」
李恆笑彎了腰,話說得意味深長:「那也得等胎養穩了,朕把後宮理得順當了,總得讓朕放心才行。放心,朕會把表面功夫做足,不妨礙你名利兩得。」
「皇上哥哥的後宮也沒幾個人了。」
「就這樣你還容不下,不是妒婦是什麼?不過你要是給朕多生幾個,朕也就算了。」
「幾個?」她發愁了。
「六個。」李恆伸出手指,「這是你自己要的。」
李恆說了元宵節買燈的事:「那時你差點要砸了賣燈的攤子。」
該砸!她咬牙切齒:「沒事畫這麼多,這不是為難我嗎?」
「慢慢生就是了。」李恆眉眼間都是笑意,「有男有女就行,朕知道你懶散難教,其實對你要求不高。」
回大魏宮的路上,她漸漸的笑聲不斷了,聽得馬車外的胡中鋒也嘴角微微上揚。
「皇上哥哥讓中鋒繞東西兩市一圈好不好?我就是想看看。」
「今日先回去吧,朕急著處理朝中的事。以後上京就是家了,你還怕沒機會逛?朕得先把這兩市的青樓封了,免得你進去看熱鬧。」
「別。哪能因為我興師動眾?」
「昭柔,朕警告你,都是當娘的人了,以後給朕穩重些!」
「知道。等我生下孩子,皇上哥哥讓我一個月出一次宮,買些小玩意兒給他,行不行?」
這要求確實不過分,所以李恆答應得很爽快。
「只要你乖乖的聽安排,不出事就行。」
她的頭就點得如同雞啄米,笑得合不攏嘴:「我自然聽話的。」
至於怎樣進的大魏宮,她就不知道了。因為一醒來,就在乾坤宮的龍床上了。
見她醒來,明亮的燭火就接連不斷的點起,剛被調進來的銀縷姍姍過來,熟練的扶起了她,低聲細語,問她身體的狀況。
「皇上讓奴婢來伺候娘娘。娘娘現在可不比往日,萬事要小心些。」
「過幾天,有一個懂調養的嬤嬤會進宮,專門伺候娘娘。」
她一陣恍惚,迷迷糊糊的笑了:這樣被捧在手心呵護著,未嘗不好,想必是以前的自己執拗了。
她也問起錦蘭的事。
李恆歪在榻上,一把摟住她,仔細察看她的氣色,出了一口長氣:「朕把她送給你,本想讓你趁著戰亂,在西都想法把她解決了,誰知你到最後也沒動手。朕把你接回來,也曾命人詢問她的下落,誰知她趁亂走脫了!朕一想你有身子讓她伺候著,就一身冷汗。」
「她確實救過我。」她將自己調查到的都告訴李恆,「鳳清等人的說法都是一致的。」
「我在安西王府也查過了,皇上哥哥離開后,她一直貼身伺候我,對我呵護備至,我離開安西府的那幾個月,都是她幫我掩護著。」
對錦蘭的調查她是下了一番心思了,但所有的證詞都表明錦蘭對她確是忠心耿耿。
她有身子時,自己一直是稀里糊塗不知的。那日她想去接昭智,想起鳳清對摩羯寺的描繪,不禁冷笑。於是進了內院,照例讓錦蘭給她拿鎧甲來。
錦蘭不肯:「穿這麼重,怎麼行!奴婢多嘴一句,王爺你得準時回來用膳,不要忘記了。」
她白了錦蘭一眼,沒有好聲氣:「啰嗦什麼,拿來!」
錦蘭無奈跪下:「穿不得了。」
「什麼意思?」
錦蘭一臉苦相:「王爺現在的小日子都很准,這個月——沒來。」
「說直白點!」她沒聽懂,也沒心情理這些。
錦蘭站了起來,屋裡屋外來回檢查了幾遍,栓上了門,一張標緻的小臉變了臉色。
她被錦蘭看得毛骨悚然:「錦蘭,好端端的,你又換這張後娘臉上來給我看,想要幹麼?」
錦蘭才叉著腰發飆:「奴婢早警告過了,要注意點身份,與那些男人拉開些距離。現在好了,偏偏在這裡,弄了個肚子出來!」
「皇上又沒在這裡。就是想給他戴綠帽子,也得掐准了時間!懂不懂?」
錦蘭簡直發狂了,臉色慘白,又哭又鬧:「現在怎麼還回得去?那麼多東西,要白白送給大魏了!早知你還有這等糊塗心思,奴婢當時定阻了嫁妝的運送了!這下好了,后位沒到手,就當了幾月的皇貴妃,虧了這麼多財物!」
錦蘭見她站在那裡,雙腿直打顫,馬上一抹眼淚,臉上帶笑,安慰道:「事情已幹了,別怕!」
「奴婢早見娘娘身子不對勁兒,往上京去密信了,讓皇上來一趟。」
「有備無患!」錦蘭胸有成竹,「到時喝些延遲生產的葯,收買了產婆,就說是早產了。」
好一個錦蘭!
她磨著牙:「錦蘭,你在密信里怎樣說的?」
「就只說娘娘又出事了,讓皇上快來。」錦蘭的大眼一眨,「王爺記得別露陷,皇上如一過來,趕快想法哄他上床;若不過來,王爺就不能回去了。」
她眼前瞬時一黑:怪不得林昇遠帶著部分輕騎,突地進了安西府!
錦蘭見狀,慌忙扶住,嘴裡哄她:「你安心休養著,別怕!想必皇上不會放下你不管,他肯定會來,要是他敢到時不認賬,咱們就想法殺了他!擁子上位,一統天下!」
她瞪著這丫頭,真是看走眼了!原來天下野心最大最狠毒的居然是此人!
「錦蘭,你也忒膽大了!」
她說不出別的話來。她本來也覺得這奶姐兒不是那麼簡單,但心思複雜到這種地步,實出乎意料。
她一時為自己這個奶姐兒真心之語而震驚,竟說不出話來。
「奴婢在大魏宮裡,就一再勸過王爺,」錦蘭跌足長嘆,「趁著時機,早點有個孩子。奴婢也深知擋得住那些狐媚子一時,擋不住將來,得未雨綢繆才行。誰知王爺就是不聽奴婢的一句話!」
她突然試探的問:「錦蘭,老王爺臨終前,你有沒有和他接觸過?」
「王爺為何問起此事?」錦蘭膽戰心驚的跪下,「王爺饒過奴婢一命,當時王爺受了重傷,昏迷不醒,隨時可能死去,奴婢當時實在是沒辦法了!」
「說說看,你想出了一個什麼法子來?」
她一把扯起錦蘭,想起胡副將說過的霍真吐血的事,心中的不祥之兆愈發強烈。
「奴婢就做過這樣一件對不起王爺的事。」錦蘭滿眼是淚,「當時老王爺過來看王爺,突然問起奴婢的出身情況,問起——沈相的一些事情,然後說要撤了李神醫等人,讓奴婢也要離開,老王爺當時一點也不顧奴婢的跪求,奴婢急了,就偷偷的在老王爺的茶碗里放了些東西。」
「奴婢沒想毒死人,劑量用得很輕,只是想讓老王爺睡上一陣而已。當時老王爺根本來不及吩咐人,馬上就暈倒了,被李神醫等人抬去搶救了。奴婢也是很吃驚,至於為何會是那樣,奴婢實在不知啊!」
「葯從哪裡得來的?你從誰那裡學會這些?」
「是奴婢從沈家帶來的。奴婢的娘就是此中高手,她經常私下詛咒老王爺,說當年王妃書信求救於王爺,若不是老王爺負心負義,王妃就不會死了。」
她震驚無比!一下將這錦蘭扯進內室,綁了起來,看著錦蘭「嚶嚶」哭泣,心中是煩躁萬分。
她到此總算明白了:以前自己為何會如此「混賬」!這錦蘭時常罵她「夜半爬牆」肯定是不假,可也太忠心了!
她喚來李神醫,總算明白了些霍真的病情。
「老王爺一直身子不好,靠葯維持著。」
「會盟戰役前後,老王爺突地加重了病情,幾次暈厥,口吐黑血,當時已全力搶救了。」
「老王爺口吐黑血,臣本來就懷疑已是中毒,只是查不到毒素來源。後來老王爺讓人喚我過來,拿來一茶碗讓我查看,當時臣用銀針反覆試驗,確是中毒無疑,只是毒素每次都下得很輕,讓人察覺不到身子的變化而已。」
「當時做了排毒。誰知就在搶救王爺的過程中,老王爺過來探望,突地又暈厥過去,當時一查,確是又重新中毒了。但這次,老王爺他——沒能熬過去。」
她倉皇離開安西府時,心中確知自己的母親的身邊人是逃脫不了嫌疑了。
李恆明顯對她的話起了興趣:「哦?你那幾個月,去了哪兒,跟誰在一起?」
她嚇了一大跳,當下想支吾過去:「我也調查過此事,但那時我行蹤很是嚴密,無人知曉。」
當時她在金城「強」了李恆,李恆就專門為這種事警告過她:不準再跟人勾搭。
李恆見她眼睛還敢烏溜溜直轉,鳳眼一眯,危光閃爍:「朕再教導你一下,這事兒,你要不就別讓朕嘗到味兒,現在嘗到你的甜味兒,朕非要你老老實實呆在身邊不可!你要是回了西都敢動什麼歪心思,別怪朕不客氣!」
李恆一掀被子,她一眼過去,見他胸口青紫交加,那兩點甚至紅腫,破了皮,當下大驚。
「小野狼,你自己說說看,有多爽?你看看朕遭了多大的罪,認不認!」
「認。」她膽戰心驚,連連點頭,「皇兄饒命。」
「那就給朕聽好了,離那些狂蜂浪蝶遠些!」
她此時想想自己曾「私奔嫁人」,心中很是同情李恆:像這樣一個冰清玉潔潔身自好的人,面對著如此色心四起污垢重重的她,該有多大的心理壓力!
李恆的一雙鳳眼就示威一般的眯起:「真不知?」
「真的不知。」她堅定的說,「皇上哥哥相信我,就算我年少輕狂過,現在也知好歹了。」
李恆什麼也不再說了,只是拉近她,溫柔的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