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依依(八)

故人依依(八)

大中這個月就真的沉迷於雲天閣了。

溫柔如水的蘇蘇也自有讓大中沉迷的理由。大中也知道,蘇蘇是個清白姑娘,她這樣的身份實在不易,也想給蘇蘇一個交代。

西都有名的天賦樓里.小王爺霍昭智咬著揚州廚子做的蟹黃湯包:「不錯,多汁,嫩滑,鮮美。」

大中難得心細一回,這回算是投其所好了。只是無事獻殷勤,拿霍昭智的話來說:「心頭總不安。」

這一言真是精準。大中又看一眼她包得厚厚實實的右手,臉上浮出愧疚之情。

「大中,你剛才盯著我手的樣子,活像欠了我三百兩銀子,弄得我湯包都吃不下了。」

「你的左手倒也靈便,看你夾東西一點事也沒有.」

大中總算移開眼睛了,悶悶不樂的問:「那天是怎麼回事?」

「碰到個忘恩負義的混蛋而已。」這小王爺霍昭智咬牙切齒,「我舉起他抓住牆角時,根本沒料到他那麼重。誰知更慘的在後頭,他居然沒拉一把扭了手的我,翻過了牆,自個兒跑了。」

「這混蛋一看就不是安西人。氣宇軒昂,儀錶堂堂,很是好認,我若是再碰上了,非踢他幾腳不可。」

大中忍不住失笑。

「大中,你今日心思重重的,是為蘇蘇的事而來吧?」

霍昭智也微微一笑,絕口不再提原先的計劃。

大中是封不住林滄海的嘴的。何況大中這段時間表現得如此明顯,這幫紈絝是心知肚明了。小王爺知道也是遲早的事。

大中勉強一笑:「小王爺別想多了,蘇蘇是營妓,除非是皇上特旨,否則不能贖身。」

「重色輕友之徒,碰到難事了吧?幾個蟹黃包就想我幫你忙?」霍昭智哪裡會不知道大中肯定遇到了困難,又用左手夾了個蟹黃包,對大中的吞吞吐吐,鄙夷之色實在明顯。

大中又看了她一眼,臉上訕訕的,想說的話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他人憨直,但也知道有些話說出去,只怕會永遠失去了眼前人。

這場面實在悶得很,讓人抓狂。

霍昭智咧開嘴巴,自嘲的一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天事情不那麼好辦,應是名符其實的鴻門宴啊!」

大中的臉立時白了。

「有什麼事快說!婆婆媽媽的,急死人。」小王爺霍昭智用唯一的好的左手一拍桌子,瞪著他。

大中的臉又黑紅了。

「快說,別拖拖拉拉的。」霍昭智煩躁的喝道。

大中只得說了,他的事果然跟那天有關:蘇蘇被吳三指看中了,西幫的吳三指讓人送給**五萬兩銀票,以後蘇蘇就不準接客了,只伺候他一人。

五萬兩啊,小王爺霍昭智驚呆了:「蘇蘇真值錢!這麼多錢,兄弟們也湊不起來!大中,你要吃癟了。」

「可老鴇認為吳三指是強奪豪取,蘇蘇哪裡只值這點,安西府的妓院生意都很好,一再擴張還趕不上需求。一般妓女一日都有三、四處陪酒的生意,一天最少也能賺上百兩。但所有的妓院都屬吳三指管轄,都要向他交稅,他就是白要人,老鴇也沒辦法。」

這小王爺的眼就亮了,接下去的一通話讓大中哭笑不得。

「怪不得有人評價安西府:一處茶樓一處窯。我心中頗有點後悔,那天不該沒問清楚,就斬釘截鐵,義正詞嚴的一口回絕了**。其實**不死心,我出來上茅廁時又問了我一次,被我嚴詞訓斥了一頓。」

「原來在安西府,最賺錢的行業是這個!須知道安西府是連通東西商業的黃金之地,很多商人在妓院里談買賣,很多官員的家裡也參與經商,妓院的生意或許不僅僅只是賺不賺錢這麼簡單。」

小王爺霍昭智這話詭異得很,兩眼也詭異得很,居然還詭異的作出一副後悔狀:「漏掉了這條財道,實在是大錯特錯。」

大中嚇得筷子都掉下去了:要是霍昭武知道,逛一趟雲天閣還有這等後果,非要他的小命不可!

「小王爺——」他有氣無力的哀叫一聲,「這種想法要不得!」

「安西的妓院看樣子生意實在好得出乎人的意料。如果任其發展下去,遲早得出毛病。閔皇末年,藩鎮叛亂,前後歷時近八年。造成叛亂的原因很多,但**奢靡是其重要原因之一。從登位開始,閔皇就整天過著縱情聲色的生活,設教坊、置梨園,統四萬宮妓作樂,與原為兒媳的雲妃的風流韻事更傳遍朝野,雲妃兄弟姐妹五家,聲色犬馬,荒**爛。各級官員紛紛仿效,以至地方上諸道、方鎮、府司、州縣、軍鎮都設有官妓,每逢節日宴遊,迎送官員,招待賓客,都要分配妓女前去歌舞陪侍。有的官員以妓女進行性賄賂。只要有上司貴賓過境,就送妓女侍寢,史稱「臟閔」。就在這無度的聲色中,加劇了各方的矛盾,也變相引發和縱容了叛亂。我從馬家借來一部書,書中提到西方曾經一度輝煌的西羅帝國,**無度。有很多瘋狂的性節日,如花節,20萬妓女同時湧向街頭,進行公然的狂歡。西羅人從上到下,甚至身份最高貴的女人,都以當妓為榮,西羅人的縱慾,使得人口減少,軍無鬥志,帝國像是個爛透的蘋果。從歷史表象看,導致西羅滅亡的直接原因是蠻族入侵,而這不過是壓倒其轟然倒塌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思路大中實在跟不上。小王爺霍昭智說的也不是從來一上經史課就睡覺的大中感興趣的,所以,小王爺也從來不跟他說這些。

實際上,范正就擔心過:安西軍現在的這批將領眼中只有隻有怎樣打勝戰,怎樣擴展領土,連帶他們的後代也是這樣,長久下去,不是好事。

這大概也是范正欣賞小王爺霍昭智的最大原因:霍昭智屬於手不釋卷類的,對經史更是自有看法,常會從書中讀出不同於他人的見解來。范正常另外給她加課,兩人也常交流看法,算是亦師亦友。

大中仔細的看了一下她沉思的眼睛,自我解讀一下霍昭智內心的想法,就語音帶了一絲憂愁的辯解,生怕這小王爺真誤會了他:「你說的這些,在安西府還不至於吧。蘇蘇這等出身,一般人是不會將她放在眼裡。我對蘇蘇也實沒那個意思,就是想幫幫她。我才不會沉迷女色,你放心好了。」

「還沒意思,都為了她跟西幫對上了。」霍昭智一拍桌子,實在看不起大中的支支吾吾,自我洗白,「就是不爽快的承認,到時真跟了吳三指,我看你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大中馬上住嘴,垂頭喪氣。

「蘇蘇跟你是怎樣說?」

「她不想跟著吳三指,吳三指都七十多了,給她當爺爺還差不多。」

「可也有女人樂意。特別是營妓,不能贖身,跟著吳三指有錢財保證,你雖然是胡府的大公子,跟著你既不可能名分也無財物,不合算吧?」

大中不吱聲。

「蘇蘇說自己喜歡你,是不是?」

大中也不吱聲。

「女人是禍水,越好看的女人越要人命。」小王爺霍昭智比大中清醒,「你該去聽聽林滄海的人生通悟,警醒警醒。」

「大中,蘇蘇這樣的人,溫柔刀就是架到你脖頸,你或許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小王爺不知是怎樣看出來的,「榮辱不驚,她比你厲害多了。」

大中訥訥的:「哪有這般厲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已。你別誤會,我就是同情她,不會幹出其他事來。」

小王爺霍昭智失笑,搖著頭,敲著桌子:「大中,我絕對不誤會了你的意思。你告訴我,你想要怎麼辦?」

大中的眸子暗淡了下去。

「從吳三指的手中奪人?你銀子比他多?人馬比他多?」

「大中,要銀子沒銀子,要人沒人,要不你們私奔算了?」

私奔?這主意太爛了。大中連連搖頭:才不。

大中居然幽默起來,調侃起自個兒的爹來:「我爹連娶五房小妾,連生十個女兒,才生出我來——這主意不是要我爹的命嗎?」

「你娶蘇蘇才會要你爹的命。」小王爺霍昭智知道胡副將極看重名聲,「到時連累蘇蘇都沒好日子過。」

「誰說我要娶她了!」大中聽著聽著覺得不對頭了,「誰家的男人後院沒幾個姬妾的?小王爺別想歪了。」

「何況,」大中想了想,「我根本不會接她進府。」

小王爺霍昭智笑了:「明白。外室而已,可也只怕會有多嘴的去告訴你父母。你這也是害了人家蘇蘇。」

大中不以為然:「你又不是不明白我,我自然也會對得起她。」

「那就是害了你的正室。你以為天下的女子都像表面上的賢良大度么?」

大中抬頭看著霍昭智,訕訕的:「那就娶個心有天地,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的。」

霍昭智瞪眼了半天,放聲大笑:「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你倒是都安排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勸你了。」

不等大中再說下去,昭智轉了話題。

大中不知為何,反而鬆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昭智根本不會往自身那裡去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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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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