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依依(二)

故人依依(二)

西都的廝殺的城牆下,有一天,她竟出現幻覺:一個灰眸子,五官立體的胡羌青年在戰馬上揮刀作戰,沖著城牆上的她神采飛揚的一笑:「霍昭智!」

她馬上反應迅速,咬牙切齒,朝著下面射出一箭。

「小心!」是她的前侍衛長鬍大中和現侍衛長馮鳳清,兩人一把將她從城牆邊扯回,臉色鐵青的胡中鋒警惕的擋在她身前,一把拿下她盔甲,仔細檢查:「又擦過了一箭,真是命大。」

「沒聽說過孤有佛陀保佑么?」

胡中鋒從來沒有變過的眼中閃過一絲苦痛:「中鋒教了王爺多年,雖不敢說視王爺為唯一,但總不至於眼睜睜的看王爺年僅十六,死在這裡。」

「師傅也知孤只有十六么?」她不耐的說,「孤已看慣了血腥,看著排山倒海的人頭落下,竟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鳳清想為她上藥,她乾脆的重新拿過盔甲,戴上:「多幾個疤,正好。」

鳳清的手停在了半空,不覺有些尷尬。

三人心情複雜的看著她走遠,她的頭盔下有血跡不斷滴下,這安西王只是任由血跡模糊了自己的眼,彷彿只有這樣,好似能減輕她內心的疼痛。

自從霍堂離開西都,這安西王的心情其實已壞到了頂點。

大中親自端了藥箱進去了大帳,跪在大帳內,將藥箱呈上:「臣為王爺上藥。」

上面沒有聲響,半晌才問他:「胡大中,當初在少年營,你與孤的關係最要好?」

「是。」

「要好到怎樣的地步?」

大中半晌無語,只聽到上面的人冷冷的吐出一字:「說。」

大中將藥箱放在地上:「臣腳有傷,容臣坐下慢慢說。」

「坐吧。」

大中卻盤腿在地,看著大案邊的人:「好到臣想娶了王爺,而王爺卻一再操心臣的親事的地步。」

蘇蘇作為大魏皇帝的「賞賜」,在卸掉了車篷的馬車上與軍妓們一路歌舞,一連幾天慰問歸來的將士。

安西府的小王爺霍昭智也在侍衛們的簇擁下過來了,錦衣玉袍,目光清亮,站在寒冷的高地上,朝著呼呼的北風,目光炯炯。有人沖著蘇蘇吹了一下響亮的口哨時,安西軍集體發出歡樂的大笑和口哨,其中,她那批少年營里一起滾打出來的紈絝手下笑得最開心。

「那是你從吐羅火歸來之後。」

「蘇蘇!蘇蘇!」這批紈絝簇擁在小王爺霍昭智的周圍,一直有節奏的狂呼,領動了全大營的士卒跟上,驚動了靜卧的安西王,出來一看,肺都被這小兒子氣炸了:剛回到西都,就有美貌小娘子打殺到安西王府,好不容易才打發掉,現在又想來事了!

身後的安西王的殺人般的目光,她還是馬上驚覺過來。

她骨碌著眼睛,不動聲色的移動身子,慢慢的,一下子,溜得無影無蹤。

安西王霍真簡直是哭笑不得,不過也鬆了一口氣,馬上下令:「快點讓這些女人該回到哪裡就回到哪裡去。」

據大中說:安西軍營只有三個男人沒有要跟蘇蘇睡覺的念頭。

安西王霍真.世子霍昭武.小王爺霍昭智.

她居然仰天長嘯:「原來我家的男人全有問題!有問題的男人全在我家!」

「你說我父王吧,想要怎麼樣的美女沒有?偏生呆在安西大營,與士卒相伴,過著苦行僧的日子。」

「外人皆傳言安西王對已逝的王妃一往情深,心如磐石。」大中對她笑。

「他心中如果有我娘,就不會這樣對待我了。」這小王爺最不願意聽這些。

但安西王霍真偏生一年又一年,安西王府硬生生的空著沒進人。

「我大哥,完全是浪費了他那張臉:俊得人怨天怨,冰冷得也人怕天怕,完全不解風情。我從來沒見過他有什麼緋聞,彷彿生來就是為了管教我的。」

這小王爺明顯的到了逆反的年齡,看誰都不順眼。

「至於我自己,你完全誤會了。」這小王爺一臉嚮往,「我自問自己完全是霍家的例外——可有這兩人在,敢輕舉妄動嗎?」

大中看著她嚮往的眼神,就未免想多了些,出了神。

「大中,你也想跟蘇蘇好?」

她問一雙細眼賊亮賊亮的大中。大中的黑臉馬上黑紅了。

「我哪有……」一向豪爽的大中口吃了。

她忍不住放聲大笑。

大中有時可愛得緊,說起那些事都遮遮掩掩的。不像林滄海他們,拚命的賣弄「學識高深」,碰到這種時刻,大中就會趕緊喝止,弄得大家都掃興。

據大中說,蘇蘇當初被氣急敗壞的安西王霍真送出了安西大營,被安排進秦樓最好的一座樓——飛雲閣上。飛雲閣的老鴇一見,馬上認為奇貨可居,定下規矩:見一面,三十兩;聽一首曲子,一百兩;接客過夜,對不起,面前還沒價位,等想好了再告訴你!不過可能你等不到這一天,因為越這樣保持一定的神秘感,蘇蘇的行情越好。

老鴇數銀子都要數發瘋了。

安西城的地痞紈絝、豪貴老爺、多情公子集體為蘇蘇發了狂。

她聽了大中帶來的信息后,兩眼發光了:這妓院的**真是個賢材!不過同時產生了一個疑問:「蘇蘇賺的錢歸誰?歸蘇蘇?妓院?還是送她過來的皇上?」

她自然不敢問霍真這問題,也不敢問霍昭武,霍昭武不反轉了她,揍一頓才怪呢。

但此類問題她一般會找一個人——極好色又極好學的馬小春!

馬小春家族裡的各色人才多,據說當和尚的,當道士的都有,出入妓院的更多,小春孜孜不倦的上跳下竄的研究了一番,馬上弄明白了。

「蘇蘇是營妓,就是給安西軍的,所以她的收入一部分歸妓院,大部分是歸安西軍的。」

她和大中都嚇了一大跳。娘呀,原來霍真才是幕後大**!

「這收入歸根到底是皇上的,不過皇上是變相用來充了安西軍的軍費的!」

原來天下最黑的烏鴉是大魏皇帝。

「跟皇帝作對,從他的手裡撈人,自問還真沒這個膽子!不過古有烽火戲諸侯,千金買一笑。自古紅顏皆禍水,溫柔鄉即英雄冢。大中,你借我些銀子,咱們去看看蘇蘇。」

「我大哥管我愈發緊了,月銀都不給了。」

「你去看蘇蘇幹麼?」大中奇怪的問,「當心又被王爺知道,吃不了兜著走。」

「還不是因為我大哥。」

她很苦惱,向他道出:「我大哥看樣子不喜歡女人,我得找個讓他心動的才行。」

「你喜歡怎樣的?」她仔細的問過昭武,這大哥早到了年齡了,可借口娘親臨終時將她託付給自己了,拖著不辦。

安西府誰看著都覺得不像回事,霍真的耳朵都被嘮叨出繭了。

霍真甚至找了她去:「你勸勸你哥。他都二十了,父王的頭都被那些有女兒的人叨嘮大了。他成親后一樣可照顧你,這樣子看著成何體統!」

她有些奇怪的看著激動的霍真:他自己怎麼不另娶?好像也沒覺得他自己不成體統。

霍真也看著她:「你哥可對你提起過,喜歡怎樣子的?」

她連連搖頭:「他從來沒提起女人,也不見他對任何一個女人感興趣的。」

霍真好像嚇了一大跳,當下目光就閃爍不定了。

她也反應過來,嚇了一大跳,看著霍真,也閃爍不定。

四目相覷,倆人總算找到了心有靈犀的感覺:此事不大妙!大大的不妙!

安西王霍真立時發飆,叫來大兒子昭武,劈頭就是一頓莫名其妙的痛罵。

罵完了,直喘氣:「孤叫人給你選的那幾個呢?你先納一個進來!」

霍昭武總算聽明白了,不痛快了:「那些女人,我個個都不喜歡。父王如喜歡,自己收了吧。」

霍真哪裡還會放過:「不喜歡?那再選,總有喜歡的,你非納了一個不可。年底前你先定個親,來年就成親,免得到時正妻還沒進門,府里先有人有了身子。」

天地良心,霍真還是很關心大兒子的婚事的。

霍昭武俊美的臉一下白了:「父王又看中誰了?還要逼我娶仆固公主?我說過了,決不娶胡女。」

霍真吼道:「你別把孤想得這般勢利,把你親事當買賣。孤要你娶女人就行了,你帶著昭智,他也學你怎麼辦?他說你對女人不感興趣!」

霍昭武總算恍然大悟,回頭看一眼在旁津津有味聽著壁角的她,簡直是怒火攻心:「小傻瓜,我叫你亂說!」

安西世子立起鳳眼,一把扯過她,拎著就出去了。她這回倒回頭恐慌的沖著霍真狂叫了一聲:「父王救命!」

不用救命,霍昭武只長嘆一口氣,把她扔進書房,罰寫了一下午的字帖。晚上,她賴在霍昭武身邊,沒幾下就問出了霍昭武的「擇偶」條件:要花一般的漂亮,水一般的溫柔,要知冷知熱貼他的心,貼首附耳聽他的話,養得齣兒子,容得下她人。

她聽得眼睛就星星點點了:「大哥的要求真是高,難怪沒看中的。」

霍昭武嗤之以鼻:「你懂什麼?這算是降到不能再低了,大都只要是個女的,都會做到。」

她不敢回嘴,心中卻是嘀咕:根據林滄海的話,想要女人不吃醋,除非不喜歡那男人。

「你嘀咕什麼?」霍昭武的眼睛掃了她一眼。

「大哥,你說男人會不會也吃醋?」

霍昭武一下子變臉:「讓我吃醋?休怪大哥到時下手毒辣。」

她抖了抖,真心為自家的未來嫂子捏一把冷汗:霍昭武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到時醋海翻波,還得熬著,不早衰才怪。

「做女人真難!」小王爺霍昭智在對大中描述了一番后,發出了感慨,「不過想做我大哥的女人還是成千上萬!」

此話不假,小王爺霍昭智上蹦下跳,可還沒長成呢。世子霍昭武英武俊美,策馬過街,一個背影都能迷倒無數少女。

「我覺得我大哥九成是沒碰過女人,不知女人的想法。蘇蘇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到現在,還賣藝不賣身,不如拉攏他們,讓我大哥明白一下女人是怎麼回事,省得將來後院起火。」

小王爺霍昭智詭計多端,算計到長兄身上了。

偏生大中眼睛也發光:「這是好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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