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衝突

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們呢？

雖然,他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秘密，連他自身也不例外。

儘管如此，仍阻擋不了心裡的難受，不選擇相告是因為不夠信任,仍把他們當成外人看待嗎？

本以為,那一聲親昵的稱呼及這幾個月的相處，她,已然承認及接納他們為一家人的證明。

就算不能全部告訴他們,哪怕只需要那麼一點點的...

不過，綾香是否也同夏目一樣具有特異能力？

他揉了揉因坐得太久疲憊的眉心和肩膀，嘆了一聲,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她平日的表現倒是如普通人無異，難道是她隱藏太深讓他們無法探知？

軟糯的聲音稱呼著他為一聲京尼醬、偶爾調皮時會彎眉笑稱他為兄長大人、生氣時會溢出咬牙切齒的笑容、在他暗笑在她不會做菜時不甘瞪眼氣鼓鼓地反駁、在樓梯受傷的事情被他和雅臣後會扁起嘴擺出一副知錯的可憐模樣等等...

其實這一切，全都是偽裝的假面？

腦海中不適宜映現出雨宮憐子的影像，他蹙緊眉頭，搖頭阻止自己回憶那張虛偽嘲笑他的面容，把身體重重往椅子靠去，把思緒重新擺回正題。

如果除去綾香擁有奇異能力這一點，那該怎麼解釋，夏目和綾香兩人只用了短短几個月時間就能相處得如此融洽，並還是該死的男女朋友關係。

畢竟正常女孩在知道夏目這等詭異的舉止下，都不會選擇接近與他交往。

不止如此。

那天從綾香房間傳出的騷動，讓他和繪麻不禁擔心匆匆趕過去，一打開門，就驚見綾香綻開的笑顏是比起日常見到強上百倍的燦爛，直接撲向坐在陽台牆上的夏目，全然不顧自身的舉動會帶來何種危險，夏目則是無奈又滿含縱容的溫暖目光伸手接住綾香，彷彿演習了無數回合，配合無間。

【哪來的臭小子膽敢擅自闖進他們的家裡，還把他家的寶貝妹妹抱得緊得不留一分，給我拿開你的臭爪子！】

那一刻，除了暴漲而起的氣憤，還附加一種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及煩躁，只是，他仍這歸為哥哥擔心妹妹的心態。

之後，全部人聚集在飯廳，他望著夏目和綾香即便相隔著一張椅子，在桌子下的小動作，一個眼神及一個笑容，就能明白對方沒有說出口的默契。

又是這種旁人插足不了，僅屬他們二人小世界的感受。

還有，夏目會出現他們家裡起因為一封綾香的回信，如不是極其熟悉於對方，怎會看出左右手寫出筆跡的不同，擔心得急匆匆趕來確認綾香的平安。

現在回想起來，他是在羨慕甚至妒忌綾香比起家人，會對於一個男、性朋友露出那副全、心、全、意依賴和信任的笑靨。

真的有些想不明白，畢竟他不曾體會這種感覺，即使當初與雨宮憐子交往，也留下了三四分餘地給予自己，可最終得到的結果仍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至今依然留存一道淡化的傷痕，等待不知何日復原的那天。

呵，又想起了那個女人的存在。

或者，這是因為他們依然年輕不諳世事，才會談得這般純粹的愛戀？

不對，夏目從小到大的經驗讓他足以看透成年人的黑暗一面，反倒是綾香...

此時，房門外響起連續幾天都聽見的拖鞋輕踩在走廊上的聲響，過了半刻，來回行走的腳步聲停駐在門口前。

他微微坐直身子，呼吸也不自禁地放緩，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彷彿想看穿過去，門的另一邊，女孩整張小臉糾結一團，微微顫抖舉起了手，手指與門鈴她的距離不足一分，僵住不動。

過了不知道許久，如同前幾天一樣，門鈴沒有被按下，腳步聲漸漸走遠，門外恢復一片平靜，只剩下門內依然保持姿態坐在椅上的他。

他微微闔起了雙眸掩去失望之色，把升高几分卻又一次跌回底處的心跳平復正常，站起身拿過放在書柜上的法律書籍躺在沙發上閱讀。

讀著讀著，頸項傳來一陣陣刺痛抬手按摩，望向時針指向兩點半左右，才驚覺時間過得這麼快，便離開房間打算前去五樓的廚房找些食物祭奠微打起鼓的肚子。

站在走道上，看了看盡頭的電梯，決定改走樓梯走去五樓運動下久躺不動的雙腿，卻發現廚房的燈光正亮著。

這麼晚了，是哪個兄弟恰好工作回來？

站在客廳遠遠觀望，透亮的光線映出個身材嬌小的晃動身影，心底的答案也清楚亮起。接著，又產生新的疑問，她三更半夜待在廚房是想做些什麼。

他悄悄地選了個不遠不近的沙發坐下，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一眨不眨，完全隨著那道在廚房忙活的背影而動，耳聽著打蛋拌攪伴隨女孩念念有詞的聲音，看著她輕手輕腳把煎蛋鍋放在灶上，滋滋油炸的旋樂在寂靜的空間顯得分外響亮，久久繞轉不息，卻完全不讓人煩厭，反倒一股安寧充溢在心頭，勾起了遙遠模糊的回憶。

似乎在小時候也是這樣靜靜坐在一旁看著美和在廚房忙碌，接著，美和以出得廳堂下得廚房才能娶個好老婆的理由誘拐了他進廚房幫忙，順其自然的，美和因忙於工作加上父親的過世，家裡的大小事務就交由他一手包辦。

「嗚，又把蛋燒成一坨黑炭！為什麼煎個荷包蛋就非常容易，弄個煎蛋卷就這麼難？就因為一個是圓形，一個是方形就差別這麼大嗎？」

「好吧，比起前兩天來這只是焦掉上半段，算是有進步，繼續努力！這次一定會成功！」

陸陸續續的，新的疑問及答案隨著女孩的自言自語不斷重複交疊升高。

原來這幾天煎蛋鍋及長筷子擺放的位置有些不一樣是綾香的原因，害他誤以為是他本身因心神不寧把它們擺亂。

他聽著綾香的自我加油打氣，嘴角的彎度翹得高高。

之前曾詢問過綾香關於煎蛋卷的任務進行得如何卻被她支吾敷衍過去，還誤以為她已然放棄就不再過問，沒料到她會自己一個人半夜起來努力拚搏。

要不要趁此機會上前指導...

「壞蛋梓君，敢嘲笑我每次只會煎燒焦蛋，我一定會弄出百分百完美的煎蛋卷堵住你的嘴巴，看你怎麼說！」

他本準備邁出的腳步頓住，原來她的堅持不懈都是為了梓。

是因為那次樓梯受傷事件促進綾香和梓的感情吧？

綾香不會是對梓...

不，依綾香的話分析應該是純粹賭氣不服梓的話才會如此努力學習做煎蛋卷，更何況綾香是與那個夏目在拍拖，可是他看得出梓本就對綾香抱有極深的好感，如果知曉了這事...

「哎，這樣下去哄哥哥的任務要如何完成啊？！梓君你為什麼就不像京尼醬和椿君喜歡水煮蛋，至少我有十足把握煮出美味好吃的蛋和分辨出蛋的熟度...誒？這次成功了？萬歲！唔，接下來要試試味道是如何，梓君似乎不太喜歡太甜...」

頃刻，心裡的那抹黯淡就被綾香的這句話覆蓋過去，他掩嘴壓抑快出口的笑聲，望了一眼廚房裡依舊忙碌的身影，照回原路走向房間。

他這是怎麼了？先不論他人，就單指他而言，為何會做出如此不成熟的作為，傻獃獃在原地等待，任由一個女生三番幾次鼓起勇氣來到自己的房門外，因她的臨陣退縮，最後隻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所以，明天的這個時刻，由他主動解決綾香缺乏勇氣走出的那一步。

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門口再沒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他已經錯過了前幾天的最佳時機，事到如此後悔也來不及，只能另想其他法子補救。

偏偏上頭丟了幾宗官司要他處理訴訟，搞得他連周末也不得空閑，剩下能與她短短相處的時間，就是準備晚餐時分。

但是，這個時機有等於無，只因有一個異常礙眼的電燈柱常駐在廚房，不好多說，只能不停散發冰氣希望要知難而退，卻被他置若罔聞，持續與綾香及兩個妹妹所養的松鼠上演打鬥場面，在他幾近爆發怒吼時又極具眼色跑掉，順帶拐走綾香和朱利，令他對要的無恥一面更上一層樓。

「阿諾，右京先生，綾香前兩天起吃完晚飯後就一直待在房裡，是為後天即將來臨的考試複習準備。」繪麻把切好的胡蘿蔔遞給右京，微微一咳，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原來如此，為何他全然沒有注意到...

「那考試期間準備料理的事就交由我負責，你們則把全部精神放在考試上。」

繪麻搖搖頭，「不，請讓我和綾香繼續幫忙，而且我聽說右京先生最近的工作也非常忙碌，三個人一起分擔準備會做得更快，不會花費多少時間。」

「你們真的確定不會影響考試？」右京望著繪麻堅定的目光，想到夏目的事情還未曾解決，有些燥亂不安說道。

「綾香一直都向我提到她非常喜歡與右京先生做飯的時段，最近還說待在房裡一直複習考試的緊繃感在來到廚房就會恢復平靜狀態。」

繪麻明白右京話里明顯的顧慮，看了看客廳與要打鬧的綾香，回望右京，笑道，「右京先生不是說過擁有足夠的休息才能取得良好的結果，所以除了有充足的睡眠，這段做飯的時間對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休息。」

對上繪麻溫柔的微笑，他推了推眼鏡掩飾心裡微感的不自在，接過裝著胡蘿蔔的小碟放進鍋里，用勺子翻攪，兩人默契地停下對話，繼續準備晚餐。

後來，每每看到綾香，就十分懊惱自己幼稚的行為把問題複雜化，周身不知不覺上漲釋放起冰冷氣息，卻貌似被綾香誤會，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待綾香考完試后才約她討論夏目之事。

在倒數綾香考試結束日子的最後第二天，在家門前撞見綾香與琉生提著幾袋袋子有說有笑的走進來，顯然兩人相約一起出門逛街購物，他心裡再度升起莫名的不爽，所以在綾香揚笑向他打招呼，只是點頭不語走進電梯。

這份不爽持續到了隔天，在綾香親自來到他工作的事務所找他時，由高興的心情取而代之。

萬分欣喜他的一時疏忽，沒有再次錯過這份時機，成功追上未曾走遠返家的綾香。

第一次帶著綾香在外用餐，瞧著對坐到綾香正坐立不安，不自禁升起壞心眼欺負她，如願看到一張敢怒不敢言的小臉，心情大感愉悅，也瞭然自家兄弟為何樂此不疲的欺負綾香，卻遇上周圍各式不知趣的路人，只能帶她離開，也希望在車上能與綾香好好談談。

哪知，綾香一開口就問出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令他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只好由他切入問題，卻被綾香昭著顯見的借口弄得啼笑皆非，最後更因綾香在衛生間睡覺不得讓他喝上糖水的理由惹得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不過，他還以為會吃到綾香親手煮的水煮蛋...

當然，這份親手熬燉的紅茶糖水也相當出令他驚喜。

果然呀，對那個夏目君還是無法原諒，竟然讓自家可愛的妹妹這般無比維護！

絕對不會輕易，不，堅決不會讓綾香冠上夏目這個姓氏，還不如用回朝日奈綾香的好聽。

當綾香再次對他隱瞞與朋友的對話，憤怒之餘也驀地冒出這個想法，把他嚇了一跳，強壓下去，隨後聽到綾香解釋朋友誤會他們是情侶關係，這個念頭再也無法控制破土發芽冒出來。

如果要在自家的兄弟選擇，適合人選就是梓。

日後，他感到喜幸至極，沒有把想法化為實際的行動湊合這兩人。

只因自身的潛意識早已知道此時的他對兄妹這條界限變得模糊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omg，球球現在才發現前幾章的標題都打錯，之前的球球到底在做些什麼呀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