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怒獄何鼎

第二章 一怒獄何鼎

且說那何鼎手持金瓜鞭笞張鶴齡醉酒戴帝冠,他雖有理有據,卻總歸是要進宮將此事稟告給朱祐樘的,畢竟張鶴齡並非尋常之輩,倘若不及時稟明此事,那毆打皇親國戚,於他一個司禮監的內監而言,也同樣是誅九族的大罪。

姑且不論此事的後果,就是以金瓜打了普通的一個奸佞之人,他也得上報朝廷。

他何鼎一向看不慣張鶴齡的所作所為,自聽聞張鶴齡時常出入內宮,且暗自玷污宮中都人一事之後,他便一直暗暗打量,日後定要找個機會將這張鶴齡懲治一番。好巧不巧,昨日朱祐樘親自於宮后苑設家宴,邀張家兄妹四人前來吃酒,那張鶴齡趁著朱祐樘離席,擅自戴上帝冠,這便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想這私戴帝冠,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昨夜他親眼望見張鶴齡拿起帝冠,心知肚明他定要戴上,而未及時上前阻止,就是想等他將那帝冠戴上,好治他大不敬之罪,想他當時若是及時阻止張鶴齡,那便只能言他失禮,而非大不敬。

而張家的兄弟失禮於人前,這在朱祐樘眼中,根本算不得什麼。

想他昨夜原本想立即將此事稟報朱祐樘,奈何朱祐樘已回坤寧宮歇息,他也不好前去叨擾,加之他打傷張鶴齡,若當時便被張均枼知道,那他定然也免不了一死。是以今日待朱祐樘下了早朝,他便急急忙忙趕去了乾清宮。

可他就是再快。那也快不過張鶴齡!

想他張鶴齡身為壽寧侯,又是皇后張均枼的嫡親弟弟,性子一向乖張跋扈。就是朝中大員動了他一根手指頭,他也勢必要鬧個不停,何況如今對他動手的僅僅只是司禮監的一個小內監,那他定然鬧翻了天。

且不說如此,昨夜那何鼎持金瓜將他打得頭破血流,並非小傷而已,那何鼎一聲不吭。將他偷襲,且打完了便拍拍屁股走人,僅是留下一句他也沒聽得清楚的話。想那時四下無人。他倒在地上,並無人瞧見,原本聽天由命,倘若不是值夜的侍衛至此巡查。及時將他送往承德郎太醫院救治。那他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如此想來,他又豈能輕饒了那何鼎!

張鶴齡因朱祐樘尚在早朝的緣故,便直接去了坤寧宮,哪知他去得早,那時張均枼尚在歇息,他本想吩咐南絮將她喚醒,可轉念一想,他昨夜是因醉酒戴帝冠。方才挨了打,若是今日再擾了張均枼歇息。她那一肚子怨氣,只怕又得罵他一陣子。

他沒得法子,便只好囑咐南絮待到張均枼醒來之時,再轉告於他,待他至乾清宮之時,朱祐樘方才下朝回來。

張家兄妹幾人若要進乾清宮,向來是無需等待通傳的。張鶴齡進了殿,朱祐樘本不知道,只在埋頭批閱奏本,還是張瑜見了他,而後低聲提醒道:「陛下,壽寧侯來了。」

朱祐樘聽言方才抬起頭,而後便望見了張鶴齡頭上裹著紗布,擺著張苦瓜臉,朝他走來。

他見他這副模樣,自然是驚詫不已,怔怔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叫誰打了?莫不又是你阿姐?可是你擾了她的早覺?」

張鶴齡並未直接回答,反而是至書案前不遠處「噗通」一聲重重的跪下,哭道:「姐夫,我有罪。」

朱祐樘尚且不知昨夜之事,聽聞他如此說,怕他又在外頭惹出了什麼災禍,便愣著問道:「你何罪之有?」

張鶴齡抹了把眼淚,而後抬起頭,言道:「我昨夜喝多了酒,見你離席時將帝冠擱置,一時糊塗,戴了你的帝冠……」

想來張鶴齡自己也知此事為大不敬,是以說著說著,便愈發沒了底氣,聲音亦是愈發低。

再者,他也知此回雖是來告狀的,卻也不能直接表明心意,倘若不事先請罪,只怕要惹了朱祐樘的厭惡,就如幾年前,他教唆妻弟放火燒了周家巷子一事,那時張均枼便教過他,若要告狀,得先請罪。

朱祐樘聽聞張鶴齡戴了他的帝冠,心中雖也有些不悅,卻似乎並不想怪罪於他,仍問道:「那你頭上這傷是哪兒來的?」

張鶴齡望見他的臉色,便作愈發愧疚的神情,又低下頭去,而後道:「昨夜我已被阿姐訓斥,我見她將帝冠拿走,那會兒席上賓客全部散去,我便也打算回府,哪知方才轉身,便遭了金瓜重擊……」

「金瓜?」

這張鶴齡每說上幾句話,聲音便是愈發細小,叫朱祐樘聽得也不大清楚,他只聽聞張鶴齡是遭了金瓜重擊,便問道:「可曾見著,是何人持金瓜傷你?」

「是……是……」張鶴齡吞吞吐吐,叫朱祐樘看出,他分明知道是何人傷他,可他又故意如此掩飾,而並不直言是何人,是因他已料到何鼎待會兒必定會來此告狀,因他昨夜親耳聽到何鼎傷他之後,曾說過,持金瓜鞭笞治罪,應當記上一功!

「是誰?」朱祐樘見他如此語塞,便有些許等不及,誰想張鶴齡卻是抬頭道:「我也不知是誰……」

朱祐樘一愣,道:「你不知?」

張鶴齡點頭,應道:「嗯。」

朱祐樘果然覺得,張鶴齡定然知道是誰,他這便試探著詢問道:「你可是不認得他?」

張鶴齡一時間也沒有想到朱祐樘語出試探,直接道:「認識。」

他這便露了破綻,至說出口後方才察覺,朱祐樘這會兒也已明知,便問道:「是誰?」

張鶴齡見勢也不再掩飾,卻仍作不大情願的模樣,低頭嘟嘟囔囔道:「何鼎。」

「何鼎……」朱祐樘喃喃自語,心底思量了一番。這個何鼎,他倒是有些印象,只是並非熟知。他左右思慮,卻始終想不起此人是誰,便側首望向張瑜,正想詢問,張瑜見他方才呢喃,這會兒又望過來,便知他定是對此人沒印象。是以提醒道:「是司禮監的。」

朱祐樘微微頷首。

正想著,何鼎已候在乾清宮外,只聽侍衛通傳。稟道:「陛下,司禮監何鼎求見。」

果然不出所料,這何鼎定是要過來告狀的,張鶴齡佯裝作有些驚惶。有意朝左側挪了挪身子。只是依舊跪在地上,朱祐樘聽聞何鼎已過來,正想著差人傳他問話過來,沒想到他竟是自己過來了。

「讓他進來吧,」朱祐樘說著,又微微垂眸望向張鶴齡,而後和聲道:「你先起來。」

張鶴齡正好跪著雙膝也是生疼,加之頭暈眼花。便是更加不願再跪著,而今朱祐樘喚他起身。他便也不推辭,只是微微垂首,道:「謝姐夫。」

何鼎進殿望見張鶴齡站在朱祐樘身側,心裡頭頗是怔忪,只是他自恃有理在先,便也鎮定自若,並無大驚之色。

可歷來兩者相爭,事先告狀的,總歸佔了優勢。

而今張鶴齡先發制人,自然勝券在握,何況他又仗著身後有張均枼撐腰,便更是無所畏懼了。

至於何鼎,他雖有理有據,可也始終是抵不過張家權貴的!

何鼎走至大殿正中央,便屈膝跪地,垂首行禮,言道:「奴婢,叩見陛下。」

朱祐樘並未喚他起身,卻也並不直言他原本正想差人去傳喚他,只是淡淡問道:「你至此求見朕,所為何事?」

何鼎倒也識趣,他自知張鶴齡先他一步到此,定然已將昨夜之事全然道說出來,且以張鶴齡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性子,必定也是將他持金瓜鞭笞他一事說得窮凶極惡,他便也不再避諱什麼,直言道:「奴婢此來,是為向稟告一事。」

「何事?」朱祐樘口氣愈發冷淡,這便叫何鼎心底對此事亦有些懸乎,可他自認忠善之輩,仍一副剛正不阿的模樣,稟道:「昨夜陛下設家宴於宮后苑,離席時無意將帝冠落下,壽寧侯借酒裝瘋賣傻,上前取帝冠觀摩玩耍,非但如此失禮,竟還擅自戴上,奴婢途經宮后苑,無意瞧見,便持金瓜上前鞭笞。奴婢唯恐有奸佞之人將此事醜化,故到此稟明陛下。」

何鼎言語句句皆暗諷張鶴齡,一句「借酒裝瘋賣傻」,又一句「唯恐奸佞之人將此事醜化」,聽得張鶴齡心中甚怒,只是礙於朱祐樘在此,他又是有錯在先,便未明表。

「奸佞之人?」朱祐樘聽聞何鼎暗指張鶴齡是奸佞之人,心中也頗感不適,便漠然追問道:「你口中這奸佞之人,何故不明指,非得暗指,朕一向喜愛直言不諱之人。」

聽聞朱祐樘如此說,何鼎也知他分明借故躲避昨夜之事,他便也直言道:「奸佞之人,就是壽寧侯!」

朱祐樘淡然一笑,言道:「此事朕已有耳聞,方才也責備過壽寧侯,況且你昨夜又以金瓜鞭笞,此事便作罷了。」

聽聞朱祐樘說此事作罷,非但張鶴齡心中極是不甘,就是何鼎,也有些不服,他自也不願善罷甘休,仍道:「陛下,奴婢還有一事。」

朱祐樘點頭,道:「你說。」

「奴婢聽聞,張氏兄弟,常出入內宮,如此違背倫常,實在不妥。」

「這是朕准許的,」朱祐樘並不同他廢話,直接言此,哪知何鼎又道:「陛下,外戚豈可隨意出入內宮,先祖定下的規矩……」

朱祐樘實在不耐煩,便出聲打斷,只道:「規矩是人定的,如今這后。宮是朕的,朕說什麼,就是什麼!」

何鼎亦是一身硬骨頭,聽聞朱祐樘如此說,便略微訓斥,言道:「陛下厚張氏,而今寵信張氏一門,與那唐玄宗寵信楊家又有何區別!」

「夠了!」朱祐樘最是痛恨旁人將他與張均枼比作李隆基與楊玉環,而今他正在氣頭上,又聽聞何鼎觸犯了他的禁忌,自然不能忍受,一時沒忍住腹中火氣,竟是拍案而起,隨後斥道:「你打傷皇親國戚,朕姑且恕你無罪,如今你出言不遜,詆毀朕與皇后,又該當何罪!」

何鼎亦是爭辯道:「奴婢打傷壽寧侯,是因他私戴帝冠,如此大不敬之舉,依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理應持金瓜鞭笞!」

張鶴齡見何鼎如此訓斥朱祐樘,心想這會兒時機大好,便也怨他道:「可你打傷我立馬走人,也不管我是生是死,實在不該!倘若不是值夜的侍衛巡查的仔細,我昨夜怕是要死在宮后苑!」

何鼎卻是不屑道:「你一個奸佞小人,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朱祐樘原本聽聞何鼎打傷張鶴齡便走人,便已是慍怒,而今又屢屢聽聞他將張鶴齡言作奸佞小人,竟是如此出言不遜,便更是震怒,斥道一聲:「放肆!」

張鶴齡見機欲要迎合,開口正想跟著訓斥,卻聽聞張均枼自殿外快步走近,言道:「好一句與你無干!」

何鼎素來不懼權貴,而今聽聞張均枼如此說,雖有一絲驚詫,卻也是從容不迫,便也不曾接話,亦沒有回身看她,更莫說磕頭行禮。

彼時殿中雖是火花四射,卻也靜得瘮人。

唯獨聽得張鶴齡喚道一聲:「阿姐!」

張均枼並未理睬,只是走至何鼎跟前不遠,瞪目視他,而後厲聲道:「你持金瓜鞭笞本宮的弟弟,是因他私戴帝冠,觸犯皇威,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自然不能破,本宮自認倒霉。可你若要罰他,為何事先不說明此事,從背後偷襲又算什麼本事!你以為你自恃有理有據,本宮便奈何不了你?」

何鼎依舊不屑,冷冷哼了一聲,張均枼又道:「本宮自認弟弟不懂規矩,犯了禁忌,你既已罰了他,便該同旁人知會一聲,可你任他倒地頭破血流,果真是想叫他死在你手上!難道老祖宗說過,要持金瓜將人打死?」

「老祖宗未曾說過,可奴婢不過替天行道,娘娘自恃恩寵,一再縱容外戚作惡多端,是否也是奸佞之人!」

張均枼自是聽出了他言外之意,是以泰然斥道:「你也要持金瓜鞭笞本宮么!」

朱祐樘聽聞何鼎此言,自知他辱罵張均枼,自然強忍不住,一時間拂袖,桌案上的奏本盡數落地,只聽他怒道:「夠了!」

「來人!何鼎行兇打傷皇親,出言詆毀皇后,此為大不敬之罪,傳錦衣衛暫押下獄,聽候處置!」(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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