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妖魔有道,可堪天逼絕路

第八章 妖魔有道,可堪天逼絕路

再醒過來的時候,霍湘震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怔怔出神。頭很疼,悶悶地,昏昏沉沉,讓人只想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

可是他真的還有時間睡嗎?

「你醒了?」有人問,霍湘震側目,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繼續怔怔看着天花板。

是他的前女友,白宛南優。

第零局的工作雖然保密,但是現在他是在醫院裏。第零局並不存在於公眾的視野之內,這家醫院在名義上和第零局沒有半點關係——除了一部分主要的醫護人員是第零局內部的員工,比如吳積白。

於是霍湘震也不意外白宛南優會到這裏來,應該就是吳積白通知他的。他的家人在另一座城市,他一個人在這邊。

提不起力氣,鎮靜劑的效果還沒過。霍湘震依然盯着天花板,白宛南優見霍湘震不理她,竟然無法開口。

「藿香……我……」

她鼓起了勇氣,霍湘震淡淡掃她一眼,眼裏的漠然讓她一愣,於是到嘴邊的話活生生憋了回去。

她突兀不語,霍湘震的眼神便又轉回了天花板。空空的,彷彿要透過天花板,看到另一個世界。

白宛南優心裏一亂,慌忙起身,拿起了自己的提包:「那……藿香,我先走了……你……你……」

霍湘震沒有回應,她便急急忙忙轉身走人,高跟鞋噠噠的聲音刺得霍湘震耳膜疼。

力氣微微恢復了一些,霍湘震翻身坐起,血往頭上沖,又是頭疼。緩了一會兒,就要下床。

這裏不是病房,是吳積白的值班室。霍湘震沒有病,他只是需要休息。

可是偏偏他不願意休息。

穿上外衣,又要走。木門咔噠一響,吳積白推門進來了。

見到霍湘震又要走人的模樣,呲牙就是一副要思想教育的模樣:「我說你丫的作死沒完了是吧?讓你躺下好好睡一覺就這麼難?」

「我睡過了。」霍湘震皺着眉,一伸手,「葡萄糖拿來,喝完我走。」

吳積白向天一個白眼,泄憤一樣把手上的兩支葡萄糖塞進了霍湘震手裏:「喝喝喝!營養不良敗血症死了才好呢你!你特么以為你和兩管葡萄糖就夠用了?是個正常人就沒有半年了都靠干嚼速食麵過日子的!」

「我不是人。」霍湘震面無表情地糾正,喝掉了葡萄糖,「我有15%基因和人類不同。」

吳積白徹底被他憋沒話了,氣急敗壞「咣當」一關值班室的門,瞪着霍湘震就要吵架:「你丫的是不是瘋了!想穿越的小女生我見多了,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清醒一點!!三途鏡系統是虛擬的!虛擬的!!你懂不懂?!你的樓轅只是一串代碼文件!歷史上的樓轅根本就不認識你!」

「隨便他是哪一個,他是我的,這就夠了。」相對於吳積白的抓狂,霍湘震淡然得彷彿深山裏的老道士。淡然之外,眼裏卻是壓抑的火光。他又開口,語調似是平靜,卻在壓抑著情緒:

「三十年。」

「什麼?」吳積白沒懂。

霍湘震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道:「我今年二十七歲,在這裏過了二十四年。可是我在那邊,生活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裏,五年我孤身一人,剩下二十五年我不是在想他就是和他朝夕相對……

「我愛他的時間,比我在這裏生活的時間還要長。

「我怎麼可能放得下他?

「對你來說那個世界是虛擬的,是程式組開發的一個系統。可你跟我解釋,一個虛擬系統有沒有能力改變人的基因?!三途鏡系統絕對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它是真正連接了兩個時空的。你可以不信,我可以證明。」

說罷,側身讓過吳積白,打開門匆匆趕回了自己的實驗室。

他不僅要回去,他還要救人!

三途鏡系統內的時間流速是外界的十倍。他離開的時候,樓轅已經二十五歲。而《樓轅傳》裏,明確寫着——

「轅暴病不治,英年三十而卒。上不勝大慟……」

三十歲……

他絕不相信樓轅是病死的,這明顯是史書上的曲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樓轅三十歲就死了?!

不管為什麼……他要阻止。

找到辦法,回去!

苗鄉深處的小竹屋裏,樓轅打開了陸六孤派人送來的點心盒子。

一股沁涼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着些許靈力。是白青驄畫的冰符,盒子開啟之後就會失效。

冰符用來保鮮冰皮點心,正是合適。樓轅唇角一絲淡淡的笑意,目光落在盒子裏六隻玲瓏可愛的小兔子上。冰皮捏成胖乎乎的小兔子形狀,裏面填滿肉絲餡料,想來極為美味……

可惜了。

樓轅微微抿唇,無奈淺笑。他近年來才開始茹素的,陸六孤自然是不會知道。這點心雖好,更是一番心意,可惜他卻吃不得。

盒蓋一開,靈氣逸出,冰符就失了效果。點心放久了,恐怕會壞。

樓轅想了想,他雖然不能吃,卻有人能吃的。當下合上蓋子,袍袖一卷。瞬息之間縮地成寸,便到了大理城中,竹夜清的府邸門前。

「樓先生來了?」竹夜清府門前的小廝認得他,知道是樓玉清的哥哥,笑眯眯問了個好,「今日巫彭大人正好在家,先生是找他還是找夫人?」

「都行。」樓轅也是微微笑着回話,「我是給館兒送個點心來的。」

樓玉清和竹夜清的兒子,小名就喚作館兒。大名喚作竹里館,是竹夜清給取的。樓轅雖是獨居在南詔,卻不得不說還是眷戀人情的,於是對這孩子也就格外的好。

正是午後消閑的時候,竹夜清在自己研究醫書,樓玉清坐在花架下納涼,館兒在撲著院裏四處飛舞的蜻蜓。

樓轅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和和美美的一家。一時間想起,自己當年要是沒離開京城的話,或許現在也是能這樣的?

……不,不可能的。

因為竹夜清是愛樓玉清的,而他愛的人,早已被父親深埋在了九層黃土之下。

人死不能復生,心死,自然也是不能復生的。如果說想起樓玉婧的時候,會感到有些愧對,那麼想起霍湘震的時候,心裏就是一陣陣綿延不休的悶疼。那種疼就好像是心早已碎成片之後,碎片之間相互割傷。

修道……也是因為除此之外,無事可做吧。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五舅舅!」

脆生生的娃娃音,館兒清清脆脆的一聲,喚回了樓轅的思緒。看見向他飛撲過來的小糰子,樓轅臉上綻開一絲笑意,彎下腰接住了館兒。

小娃今年不到十歲,胖乎乎,又白白嫩嫩的,就好像個糯米糰子。樓轅笑着抱起了他:「館兒。」

樓玉清聞聲抬頭,便見到了門前素白道袍的樓轅。樓轅穿道袍的時候是不挽頭髮的,黑髮飄逸倒是更有仙氣。當下笑了一笑:「館兒,你那小臟手還往五舅舅身上蹭?你五舅舅的衣服可是白的,蹭上了可顯眼呢!」

館兒被樓玉清說得小臉一紅,樓轅卻是笑:「無妨。」說着,手上清光一閃,那盒點心便出現在了手中淺笑遞給了館兒,「館兒,拿去吃吧。」

樓玉清做娘的,笑着搖頭:「五哥,你寵館兒寵的都沒邊兒了!」見館兒雀躍,便笑道:「館兒想着,洗了手再吃!不然小心肚子疼!」

樓轅笑着放下了館兒,館兒卻是抱着盒子,小跑到了樓玉清身邊:「娘先吃!」

這倒是懂事的孩子,樓轅笑微微頷首,樓玉清只笑,摸了摸他的頭:「娘不吃,去給你爹爹吧。」

看着館兒抱着盒子跑去了竹夜清的書房,樓轅便坐到花架子另一邊,口中稱讚道:「館兒倒是懂事,你們當爹娘的教養的真是不錯。」

樓玉清神色里掩不住驕傲,和哥哥自然也不需要虛情假意,只笑了起來:「他淘氣的時候你是沒看見,真能把我氣死!偏偏他爹還是老好人,處處袒護他,我真是要被他爺倆氣死了!」

這樣的抱怨,卻是甜甜蜜蜜的。樓轅聽着,也是唇角含笑。

他的家庭,遠在京城。他的家人,他不想見。他知道館兒喜歡什麼,卻連自己的孩子都未曾見過。

他是個很好的舅舅,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或許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愛自己的妻子。

一隻蜻蜓從他眼前飛過,樓轅伸手,那蜻蜓就落在了他指尖。眼睛像綠寶石一樣,很好看。

過了片刻,蜻蜓飛走了。

樓轅並沒有什麼話想和樓玉清他們說,他只是來送個點心。這便要走,樓玉清起身送他。然而剛走出幾步去,突然聽得身後一聲悶響,跟着就是竹夜清的急呼:

「館兒!!」

樓轅和樓玉清均是一怔,端的樓轅是半妖,反應快人一步,瞬息便衝到了竹夜清書房外:「怎麼了?!」

話音未落,竹夜清已經急急忙忙抱着館兒跑了出來:「館兒、館兒突然肚子痛,我,我還來不及……他,他就已經昏過去了……郎中!快!快找郎中!!」

說着,急急忙忙抱着館兒往外面醫館跑,樓玉清也失了分寸,急的眼淚都出來了,跟着跑了出去。樓轅卻愣在原地。

他看到,館兒手裏,還捏著半個冰皮小兔。

又扭頭,看竹夜清的書房裏,地上掉著一隻點心盒子,地上散落四隻完整的冰皮玉兔……

這點心很小巧,小孩子吃一個也就是兩口。

竹夜清自然不會吃樓轅給館兒帶的點心,也就是說,少的那個,也是館兒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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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軍請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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