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59.遊戲

此後一段時間，我過得渾渾噩噩。我期待着手機響起，心裏存着那麼一絲希望，期望能收到程笛的隻言片語，期望解釋她的舉動，證明她是真的喜歡我，證明我之前的猜測都是臆想。可回想起那一幕，她盯着我的冰冷眼神和落在我臉上的那火辣辣的一巴掌，我又告誡自己：別妄想了，你親眼看到的就是事實，她喜歡的人不是你，你至多不過是她的一段回憶，一段曾經求不得現在厭棄的感情。是的，我從不曾懷疑過當年我們之前那段純真的感情，可是九年過去，我們都變了，她不懂我，我看不透她。時間是強大的，不過是一段青蔥歲月里的幼稚感情，有什麼不能磨滅的呢

這樣在白日裏強打精神工作，在夜裏感受着孤獨和痛苦的啃噬，我覺得自己成了一棵空心樹，徒留外皮和一些殘枝敗葉，內里早已被蛀空。同事王婷問怎麼了，我只能幹笑着給出敷衍的回答。我也不想打擾汪眉和伽嵐，伽嵐和陸麗莉去了台灣，說住的民宿周圍風景很好，民風也開放，打算多住點時間。而汪眉也終於和康鍇開始交往，時不時在網上秀秀恩愛。我這樣霉的人，怎麼能老是拉別人當我的垃圾桶更何況我無力言說現在的狀態，只覺得訴說都是一種痛。

但是上天似乎覺得我所承受的還不夠。爸媽不時打來電話問和邵振東談得怎麼樣了，該約到家裏吃個飯了。我支支吾吾的態度讓我媽大為光火，又質問我是不是還和程笛有聯繫。我媽的怒火隔着一條電話線燒過來，接着我爸說別再讓我媽生氣，讓我周末無論如何都把邵振東帶回家吃飯。想起雷雨夜邵振東有點詭異的態度，我心中升起不安。但現下火燒眉毛，我只得打電話給他，說請他幫忙應付一次，事後謝他。

邵振東答應得爽快，還準備了不少禮物，給我媽的是一款大熱的護膚品，給我爸一個按摩器，連我奶奶都沒有落下，送給她一根多功能拐杖。

我看着他把禮物一件一件送給我家人以及他們客氣中的熱絡，發覺這場戲的方向似乎走偏了，心裏有隱隱的不安和不快。等我和邵振東一起離開走在路上時，我直接說出了我的疑問，他卻說：「你不是說和他已經分了嗎為什麼不能給我個機會呢」

我心中騰起火氣，又疲憊得不想去爭論，只看着他，淡淡地問了一句：「如果我始終忘不了她呢」

他明亮的眼神並沒有變得暗淡，「知道你身上是什麼打動了我嗎就是你看重感情，哪怕是和別人的感情，不像我的前女友，為了錢可以放棄愛情。所以，我喜歡你，我想追你，我也對自己有信心。」

聽見他的表白我沒有絲毫喜意，卻在心裏發出一聲冷笑。

「你沒聽說過嗎初戀是最難以忘記的，我和前男友分了也是因為她，你不要對自己太有信心。」

他略顯驚訝，又很快恢復過來。「初戀成功率是最低的，因為到最後留戀的不過是當初的青春當時的感覺。我相信你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只要你想明白了這點，就可以開始新的感情。」

我知道邵振東很自信，卻不知道他原來這麼自信。我剋制不住那絲冷笑，「你既然這麼自信，好啊，不如我們試試。看是你能讓我忘了她，還是你後悔今天的決定。」

我察覺到自己有些瘋，有點脫線，不過被淹在痛苦裏久了，想玩個遊戲放鬆也是正常的。何況，我心裏的確希望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拯救我。這個人也許不是邵振東，但絕不是程笛，因為她就是我痛苦的來源，而誰又能確定我的救世主不是眼前這個自信的男人呢

「好」他答得很爽快，而我在他眼裏看到了征服欲。

「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一、沒經過我同意，不能有親密的舉動。二、我爸媽那邊別表現得太熱情，我們還沒怎麼樣呢。三、時間是三個月。三個月後的今天，我還是喜歡不上你，好說好散。」我朝他亮起手機屏幕，「看好時間。」

他不以為然地瞅了一眼說：「好。」

「好吧，就這麼說定了，我走了。」

「等等」他拉住我的手，「我們現在已經是男女朋友了，我送你是應該的吧。」

我腦袋裏轉了一個圈，好像是這樣，就上了他的車。

好在他雖然說要追我，並沒有沒話找話，任我一個人在副駕上發獃。

「到了。」車在路邊停下來，邵振東微笑着看我。

「謝謝。」我解開安全帶下車。

「不請我上去坐坐」

我回頭看他，「這就是你談戀愛的節奏」

他露出個調侃的笑容，「跟你開玩笑呢，看你嚇得。」眼神中透露出寵溺。

我無力地笑了笑算是回答，然後進了小區。

還沒進電梯，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哪位」

「蕭寧，聽到我的聲音不意外吧。」竟是程笛的父親

「程叔叔，」我笑得燦爛，像是對待寵我的長輩，「有什麼事嗎」

「我打這個電話，只想想問你你確定你要一意孤行和小笛在一起嗎」未待我回答，他又說，「如果是的話，就怪程叔叔下手狠了，不出三天，你身邊的人，包括你的領導和同事，你爸媽的鄰居，就會知道他們身邊有個變態你清楚我做事的效率。」

我心裏窩火至極，如果他人在我眼前，我很有把手機朝他摔去的衝動。

可我只能強壓火氣，笑着答道：「程叔叔，看來您和您女兒關係真不怎麼樣。除了關心她有沒有和我在一起，別的您都不知道。您最好再去調查一下，這樣您就睡得着覺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啊，就是我和你女兒已經分了，我現在有男朋友，他叫邵振東。而你女兒也另有新歡，那個男的應該會讓你滿意。」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那小笛為什麼還要堅持離婚難道跟你沒關係」

「程叔叔，你是程笛的父親，你還不知道真相」說完我就笑起來。

程笛父親極為不快，「最好事實和你說的一致，否則我會讓你混得很慘。」

「好的，程叔叔，您儘管去調查吧，沒什麼事我掛了啊。」

我掛斷了電話，心裏有一股暢快的痛意。看來我和程笛分了是對的，否則我不知道會面臨怎麼樣的災難，之前還只是傳我破壞人家家庭，如果還傳出我喜歡的是個女人，我要怎麼去面對我的同事和學生如果爸媽知道我不久前還在和程笛糾纏，左鄰右舍又對他們指指點點，難保不會讓我媽舊病複發這樣的畫面，我都不敢多想。

可是現在他的威脅落空了又怎樣我所失去的，是一個我放在心底想好好呵護的人，一段我跨越九年貫穿我青春的感情，還有我自己的心

我捏着手機倚在電梯旁，等有人問我「你還進來嗎」才一腳踏進去。

即便這樣我所承受的還不夠，我媽的電話又打過來，問了我一句在忙沒有之後，馬上表明她和我爸還有奶奶都覺得邵振東不錯，人長得俊朗結實還是公司部門經理，又是老同學的兒子，以後親家也好處。總而言之，她未來女婿就是他了，如果出了岔子就是我的責任。我真的很想問她一句：「媽，你知不知道你女兒現在沒有一秒鐘是開心的」掛了電話，包和手機都甩開，我窩在沙發上打開電視，又關了聲音，看着無聲的廣告，抹掉自己眼角已經掉出來的一滴淚。

此後邵振東每兩天聯繫我一次，似乎也聽出我不開心，噓寒問暖后就聊些有趣的事，娛樂新聞，海內外大事，最新球賽都能聊，倒成了我沉悶生活中的一劑調味品。

這樣過了半個月，我已經放棄了等待程笛的消息，心裏只剩對自己的嘲諷孟姜女守在山上把自己等成了一塊石頭，後人千古傳誦，我能等到的是什麼呢不過是自己的千瘡百孔。

於是邵振東再次約我出去時我沒有拒絕。正值晴好天氣，我們喝了下午茶，看了場喜劇電影。我沒什麼談戀愛的自覺，不過當他是朋友，阻止自己在家盯着手機發霉腐爛。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