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門宴

第7章 回門宴

「二丫,起來了。」

二丫迷迷糊糊睜開眼,看看馮玉姜,頭一偏又睡了。馮玉姜趕緊把她硬拉起來。

「二丫,起來跟媽推磨。」

二丫嘟囔了幾聲,揉揉眼,從床上坐了起來,發了一會子愣。這一家子七口人,隔一兩天就要推磨烙一回煎餅。馮玉姜一個人沒法子一邊喂糧食一邊推磨,要有個人幫著。以前這活兒都是鍾傳秀的,她一出嫁,現在輪到二丫了。

二丫才十二歲,剛剛抱的動磨輥。她睡眼蒙松的跟著馮玉姜,娘倆一人一邊,推著石磨磨糊子,馮玉姜一邊推磨,一邊往磨眼兒里添糧食。

以前家裡磨的都是地瓜,今天磨的是小麥。

「媽,咱家今天烙小麥煎餅啦?」麥子煎餅,那可比地瓜煎餅好吃多了。

馮玉姜笑:「嗯,明天你大姐跟姐夫回來,總不能再吃地瓜煎餅吧!」

「沾了大姐的光了。媽,這麥子裡面要是摻點棒子就更香了。」

馮玉姜仍舊笑笑。棒子算是粗糧,明天新女婿上門,吃棒子煎餅不行的,說給親家聽了沒面子。

天還沒大亮,娘倆圍著磨道一圈一圈走,不稀不稠的麥糊子一會兒就磨出來一大盆。

二丫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抱怨道:「人家彩芹的奶奶都跟她媽一起推磨,我奶從來不伸手。」

「多幹活,少咬嘴。」馮玉姜連忙呵斥。但東廂房門一響,鍾母推門走了出來,迎頭罵道:

「這個死丫頭,敢敗壞我了。跟誰學的?這家裡個個都長本事了是吧?我這一把年紀了,難不成還要累死累活伺候恁?」

「媽,小孩也是累了,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她小孩子不懂事,你們大人也不喘人氣?」

馮玉姜知道,她離家出走的事,鍾母心裡窩火,還沒出氣呢!這一大早上的,就開始找碴了。馮玉姜算是看透了,鍾家母子一個樣,越忍讓越會訛人。她拿下磨輥,往磨台上一靠,說:

「二丫,歇會子。歇夠了再說。這家裡就咱娘倆有勁,能推動磨。」

鍾母一聽就撂臉了,大呼小叫地罵道:「我這還沒敢說什麼呢,就朝著我來了。都成人王了,大人小孩都是活祖宗,我說不起了,都能踩到我頭頂上了。這還是個人嗎?樹葉還分高低呢,這個家不分老少了!」

攥在你手心裡一輩子,橫豎是不得好,我今天還就不順著你了!馮玉姜索性端了個小板凳,往磨旁邊一坐,冷著臉,也不吱聲,由著鍾母咋呼去。這時候東廂房門打開,鍾繼鵬一步垮了出來。

「怎麼啦?媽,一大清早別吵吵,四鄰笑話。」

鍾母翻翻白眼,說:「我一大清早哪那麼想吵吵,這不是給人敗壞了嘛!」鍾母嘴皮子不讓人,但聲調已經低了不少。

鍾母生了四個兒子,大兒子笨嘴拙舌,窩囊廢一個,二兒子沒成年就夭折了,三兒子招贅給外鄉了。鍾繼鵬是最給鍾母抓面子的兒子,脾氣又橫,鍾母是不願跟他起衝突的。

鍾繼鵬幾步跨過來,抓著馮玉姜的胳膊把她拉起來,馮玉姜不由得心裡驚懼,這是又想動手打她?

「你先去烙煎餅吧,看樣子得烙好一會子。剩下的我來磨。」

鍾繼鵬要推磨?

沒注意馮玉姜臉上的驚疑,鍾繼鵬抓起磨輥,招呼二丫說:「閨女,幫我舔磨喂糧食。」然後推著石磨轉動起來。他膀大腰圓的,一個人推起磨來並不吃力。二丫一看樂了,蹦蹦跳跳的圍著磨道喂糧食。

鍾母冷著臉不知罵了句什麼,轉身進屋了。

「大閨女一走,山子又不在家,剩下兩個小的,這推磨還真成了問題。」鍾繼鵬嘀咕著。

二丫說:「爸,原來你還會推磨?」

「你爸會的多著呢!我不來推,你媽弱的像只小雞,四兩勁沒有,一個人推不動,可不就得叫你推嗎?」

馮玉姜在鍋屋收拾停當,放倒了鏊子,開始烙煎餅。那時候農家的鏊子是鑄鐵做的,直徑超過一米,足有幾十斤重。馮玉姜點著了火,先把鏊子燒熱,舀了一勺子麥糊倒在鏊子上,拿細長的竹片熟練的推開,打著圈兒攤成一張大煎餅,再燒一把火,煎餅就熟了,一股子麥香飄散開來,聞著十分舒服。她輕輕揭起煎餅,順手對摺再對摺,用竹片一挑放進旁邊的竹簸籮里。

******************

馮玉姜精心準備了鍾傳秀的回門宴。

一大早,她就向鍾繼鵬要了兩塊錢,去公社的食品站割肉。豬肉七毛九一斤,兩塊錢能割兩斤半還多呢!回來的路上,她又繞到菜園裡拔了幾棵蔥。

「就買這個菜?」鍾繼鵬問。

「你就給兩塊錢,能買多少菜?」馮玉姜反問。

鍾繼鵬斜眼看看她,這女人這幾天給好臉了,敢斥駁他了。

「家裡還有什麼菜?」

「地蛋。白菜。蘿蔔。雞蛋還有幾個。」當地人把土豆叫做地蛋。

鍾繼鵬從上衣兜里又掏出一塊錢,說:「再去買點別的菜吧,這樣哪行!」

馮玉姜沒有接錢,說:「這時節也沒什麼菜能買呀!今天也不逢集。」

「你去街上看看,有時會有人賣魚。前村那個何光棍慣會半夜下網逮魚,一大早出來賣。沒有的話你就買幾個洋蔥來炒雞蛋。」

馮玉姜又上了一趟街,果然買到了一兜鯽魚,大的都有半斤大。何光棍今天逮的魚挺多,蹲在那兒等了半天沒人問價,一聽馮玉姜要買,算三毛錢一斤稱給她了。

馮玉姜很高興。三毛錢一斤,還沒有半斤肉貴呢,很划算的。

鍾繼鵬打發了大侄子鍾傳軍去接傳秀,特意讓他騎自家的自行車去。不大一會子功夫,鍾傳軍回來了,後面跟著吳雙貴和鍾傳秀。

鍾傳秀穿著一身紫紅色的衣褲,圍著粉紅色紗巾。最讓馮玉姜吃驚的是她那兩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剪掉了,剪成了齊耳朵的短髮。臉色還可以,看見馮玉姜露出了笑容。

「怎麼把頭髮剪了?剪的這二道毛子不好看。」馮玉姜嗔怪。

鍾傳秀一指吳雙貴,說:「他媽非讓剪,說他妹也是大辮子,別人到家裡來都分不清哪個是閨女,哪個是兒媳婦了。」

這叫什麼道理!馮玉姜心裡不舒坦,嘴裡卻說道:「怎麼說話呢,什麼他媽他媽的,現在那也是你媽。」

鍾傳秀撇撇嘴,沒吭聲。

吳雙貴帶來的回門禮是兩瓶當地小有名氣的酒,還有一些點心吃食和糖疙瘩。鍾繼鵬倒是挺喜歡吳雙貴,招呼著他坐下,翁婿兩個加上鍾傳軍喝酒說話,剛子陪著吃菜。

男人喝酒,女人一般是不上桌子的,不過今天不同,這是鍾傳秀的回門宴,馮玉姜便叫鍾傳秀一起去坐著吃。

「我不想吃,在這兒跟媽說會子話。」

鍾傳秀蹲在鍋屋裡,看著馮玉姜燒米湯。

私下裡沒旁人,馮玉姜一不留神就叫出了閨女的小名:「大丫,他家對你還好吧?」

「還行。」

「小姑子好不好相處?」

「還行。」

「雙貴呢?對你咋樣?」

「也還行。媽,別問我了,爸打你沒?」

「……沒打。你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怕他。」

馮玉姜嘴裡說著,莫名其妙的有些氣惱。荒嶺上那一場荒唐的事,她心裡彆扭,這兩天她一直冷著鍾繼鵬。沒想到這慫貨是個犯賤的,越冷著他,他越往跟前貼,這兩天對她還算和軟,並且似乎認定了夫妻矛盾需要床上解決……

一個不透氣的人,女人在他眼裡,根本就是附屬,不需要尊重。

吃過午飯,鍾母就攆鍾傳秀回去了。

「早點兒回去。老話說,新媳婦傍黑天不到家,婆婆望瞎眼。」

二丫反駁:「哪有這道理?我大姐今天要是回去晚了,她婆婆就能瞎眼了?」

「胡說什麼!」馮玉姜拍了二丫一下,對鍾傳秀說:「該回去就回去吧,別叫你婆婆念叨。等滿了月,你就能隨時回來走娘家了。」

鍾繼鵬拿了兩條煙給吳雙貴,算是回門禮。大豐收香煙,那幾年很盛行,普通莊稼漢都是捲紙煙抽,抽洋煙在當時簡直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一家人把小兩口送出了門,剛要走,從東河邊迎面走來一個人。

是東子。

馮玉姜心中微微有些揪心,東子低眉垂眼走到跟前,瞟了一眼吳雙貴,跟鍾繼鵬打招呼。

「叔,吃過了?」

「吃過了。你吃過了?

「嗯。」東子的目光轉向鍾傳秀,說:「大妹妹,你回來了?」

「……回來了。」鍾傳秀應了一聲。神色倒沒什麼兩樣。

「那個……要走了?」

「要走了。」

二丫跳過來,拉著東子去看他身後的竹筐。

「東子哥,你搗鼓啥呢!」

東子扭頭看看竹筐,說:「我奶想吃薺菜,我給她挖點兒。二妹妹,你想吃不?」

「不用,想吃我明天就去挖。秋末頭的薺菜一股子土腥味兒,趕不上婆婆蒿、雞爪菜什麼的好吃。寒天凍一凍,開春薺菜就好吃了。」

這邊討論薺菜,那邊吳雙貴騎上車,鍾傳秀默默跟著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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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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