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38.第 38 章

揚州城沈府內。

「……這事兒老爺如何能怨我?那姜家的四哥兒瞧著也是個上進懂事的,哪能料到實際上是個這般不堪的?」沈夫人喝了一口茶,臉色有些不好看。

沈筠沒有說話。他收到了一封不曾署名的信,信上詳細列舉了姜懷真私下裡的劣跡,諸如他常去青樓楚館等地,信里還給出了證據。他沈筠自問也是疼愛子女之人,如何願意將二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紈絝好色之輩?

「老爺莫非怪我事前不曾調查清楚?可那姜懷真連老爺都是誇過的,說他少年有成,往後是個有前途的,不只是我看錯了眼罷?事到如今,這事怪得了誰?」

沈筠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這事兒不怪你。」

「可嘆我們家女兒的婚事接二連三的出岔子,之前華兒的也是,和那孫家的定親鬧成了那樣,如今二丫頭的婚事又鬧出了這麼一樁。」沈夫人無奈地道,「可如今怎麼辦?如今怎麼辦?二丫頭和姜家的婚事,揚州里有頭有臉的夫人們心裡都有數了,臨了卻變了卦,豈不是對名聲有礙的?」

沈筠猶豫著道:「之前華兒與孫家是過了定的,可如今琴兒的還在商議,並未真的定下來,這婚事還是退了罷。」

沈夫人面色一變,捏著帕子道:「老爺好偏的心!之前華兒的事都鬧到了那般境地,老爺都不曾說過退親的,就是怕影響了柏哥兒、二丫頭、三丫頭往後說親,要不是後來林丫頭出了主意,還不知如今是怎樣呢!現在二丫頭的婚事不好了,老爺就想著退親,雖說沒有過定,可那些夫人們心裡都有底了,以後要如何想我們家?明芷的親事怎麼辦?」

沈筠有些頭痛,擺了擺手道:「你別胡思亂想,我如何是偏心了?算了,這事暫且擱一擱,先前琴師的那樁事,我卻要親自問問琴兒,這丫頭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沈夫人捏了捏帕子,裴復臨走前還求見了她,告知她姜懷真私下裡的作風敗壞,讓她千萬三思。她越想越覺得不妥,便派人找到了裴復,給了銀兩讓他離開揚州,誰料裴復竟然服毒自盡了,以死來證明自己與明琴之間是清白的。這件事鬧成了這樣,她也就沒有告訴沈筠。

沈夫人嘆道:「二丫頭平日里不愛出門,在閨閣里從不見外男的,只得這麼一個琴師,兩人又是日日相對。三年前老爺要請這位琴師進府教琴的時候,我就說過這事不妥,可老爺還是堅持請了來,事到如今,可知老爺當日的決定是錯的。」

「縱是如此,她也不該這般胡鬧!」沈筠的臉色有些陰沉,吩咐了一旁的下人道,「去喚二小姐過來。」

不多時,明琴便被嬤嬤攙扶著過來了,先是給沈筠和沈夫人行了禮,沈筠體貼她身在病中,命人搬了軟椅過來,讓她坐下,先是問了一句:「最近病可好些了?」

「多謝父親關心,女兒好多了。」明琴拿帕子掩了嘴,咳嗽了兩聲。

沈筠點點頭,又不動聲色的問道:「我聽說你將自個兒的琴砸了?你一向愛惜那把琴如同珍寶,為何砸了?」

明琴垂下了頭,喃喃道:「那琴是裴先生親手所制,是我拜師之禮。如今裴先生走了,我們師徒的情分已盡,這琴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你既然知道你二人是師徒關係,為何要擅自掀簾?」沈筠的聲音陡然嚴厲了起來。

明琴呆了一呆,臉色蒼白,沒有說話。

沈夫人連忙打圓場道:「老爺息怒,那琴砸了也好,免得一門心思的撲在練琴上,說話間明年就要及笄了,多曉些事也是好的……」

沈筠不顧沈夫人打的圓場,而是厲聲道:「你可知那裴復已經年近四十,他的年紀足足大了你一輩不止!你二人本是師徒關係,理當注意分寸,可他竟然給你彈鳳求凰這樣的曲子,那是司馬相如帶著卓文君連夜私奔的典故!他想幹什麼,啊?還有你,一個姑娘家的,當著一群下人的面就敢掀帘子,就這麼不在乎自己的名聲臉面?」

這番話說得已是極重了,明琴的手緊緊捏住了裙擺,眼中湧上了淚水。

沈筠是科舉出身,素日里通讀儒家經書,最是看重禮法,愛惜名譽臉面的。明琴鬧出的這檔子事實在是讓他心中不喜,有些沉痛地道:「不過是辭退了他,你就砸了琴,不知是何心思?如今還病成了這幅樣子,是不是真要隨著他私奔了才好?你是大家小姐,名門千金,竟與自己的琴師不清不楚的。那人是你的老師,還比你大了二十多歲!你可知你是在敗壞我沈家的家風,我沈家如何養出了你這麼個女兒!」

「老爺!」沈夫人見他的話越說越重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沈筠深吸了一口氣,擺擺手道:「罷了,也是我平日里忙於公務,對你們疏於管教了,這件事你給我好好的反省!從前不拘著你彈琴,往後卻是不能了,你且收收性子,安心等著明年及笄嫁人。」

明琴握緊了拳,她十分吃力地站起身來,跪在地上,一字一字地道:「女兒不願嫁進姜家。」

沈筠神色一冷,雖然他也在想辦法推掉明琴跟姜家的婚事,可明琴這麼說話卻是頂撞父母了,當下便喝道:「放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如何能過問自己的婚事!」

「女兒不願意嫁進姜家。」明琴又重複了一遍,抬起頭來,聲音有些顫抖,「若要女兒嫁進姜家,毋寧去死。」

「二丫頭,你怎麼說話呢,我平日都是怎麼教你的!」沈夫人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出聲斥責了一句。

明琴含淚道:「姜懷真曾私下裡三番五次的調戲女兒,實非良人。女兒知道家中已與姜家商議好了此事,不願家中為難,也不願損了我沈家的名聲,以免三妹妹日後不好說親事。父親教訓得對,是我罔顧師徒之情分,絲毫不顧自己的名聲臉面,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才導致了今日的後果。」她跪在地上深深伏了下去,怔怔地流下了淚水,「世間終是知己難遇,良人難求,女兒早已立誓,今生絕不嫁人了。」

她的面上透出一種悲涼的神色:「從此以後,揚州沈家再無沈二小姐。」

沈夫人臉色大變:「二丫頭,你……」

沈筠霍然站起身來,面色鐵青,半晌不能言語。

「女兒求父母成全!」明琴又是深深一拜。

廳中的氣氛陷入了一種十分沉重的境地,沈筠背著手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好,好,你既然決定了……」

沈夫人急急地喚道:「老爺!二丫頭不過是一時胡鬧,她年紀小不懂事,您不能當真啊!」

沈筠沒有理會沈夫人的求情,而是沉聲朝著明琴道:「你自小便性子古怪,一門心思的撲在古琴上,總是不愛說話,尋常的姑娘家,從沒有像你這樣的,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怕是我當年不該給你取名一個『琴』字。如今你竟有此等想法,我們卻也不必阻攔了。……從此往後,我只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明琴流著眼淚,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著沈筠和沈夫人磕了三個響頭,哽咽著道:「女兒不孝,只能磕這三個頭,感謝父親母親多年來的養育之恩。」

說完,她直起身來,由嬤嬤攙扶著走出了門外。她的背影單薄瘦弱,行走的步伐吃力而緩慢。

再過月余,揚州城裡皆是知道了這麼一條消息——沈家的二小姐自換季時節染上了風寒,一直纏綿病榻,病情總不見好,大約今年冬至之時,病逝於揚州城。

十二月初,沈家替病逝的二女兒舉行了喪禮,又免得白事喜事衝撞,將府中大公子的婚事延期到了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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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青色的馬車向著峰頂駛去,車內坐了個容顏絕色的女子,一旁的嬤嬤擰濕了手帕給她拭臉,低聲道:「二姑娘,我們快到了。」

「外面……可是落雪了?」她微微咳嗽了兩聲。

嬤嬤掀了車簾往外瞧去,果然是滿地的白雪,鵝毛般的雪花正不停地落著,山頂上的大風颳得呼呼作響,吹得山間大樹的枝幹不斷搖動。

「哎,二姑娘,是落雪了,落得很大。」

她點了點頭,虛弱地半靠在嬤嬤身上,縱是病中的憔悴模樣,也絲毫不掩容色標緻。明明是正盛的年華,眼中卻不見半點靈動生氣,而是沉靜得如同一潭湖水一般。

峰上坐落的是揚州沈家的家廟,門口候著幾個尼姑,迎了那位絕色女子進庵。

她換上了粗布麻袍,庵中的老尼姑給她剃度,她平靜地雙手合十,任由滿頭的青絲一綹一綹地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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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林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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