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7
接天蓮葉，像是把整個湖面慢慢的暈染開來一樣，然後司命九看到蘇以從水裏鑽了出來，蘇以在水中仰著頭看着他，然後朝着他張開雙手的樣子，讓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蘇以再還沒有被各個世界的俗世所感染的時候，在他還不清楚世界上還有是非黑白的時候，他也常常在湖面游來游去，司命曾經問過他這是在幹什麼，蘇以說在找他，那時候司命只覺得可笑，整個荷塘都是他的意識幻化出來的，只要他不想出來，蘇以又怎麼可能找到他呢？
也許，蘇以還是能夠找到他的，他總是喜歡在看他快要游完整個湖裏的時候才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後看着他氣急敗壞地說，差一點就找到了。
司命握住了蘇以伸出的那雙手，將他一拉，然後把他抱在了懷裏，他們認識了那麼久，也沒有如此親密過。
司命被蘇以全身的水打濕了衣服，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充滿著混沌與壓抑的世界了，而換來這自由的呼吸的代價，就是懷裏的這個少年再也沒有那顆單純的殘忍的卻裝滿了他的心。
蘇以被抱在司命的懷裏，他笑的一臉滿足，就像是真的回到了從前，就像是他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然後，蘇以伸出了右手，直接向司命的腹部捅了過去，他的身體再也不是曾經柔弱而不堪只能被人保護，甚至被人囚禁也無可奈何的身體了，他現在也能夠輕而易舉地傷害司命。
當手指劃破衣裳，劃開了司命的腹部三寸，充滿了司命溫度的血液順着蘇以的手指向下滑動的時候，蘇以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覺得他和司命的距離如此之近，他似乎真的達到了當初想要達到的地步——他已經可以與司命並肩而立了。
蘇以說出手，他的手指上滿是鮮血，他舔了舔自己的指尖，蘇以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帶着他特有的純真感，只是他的眼睛太亮，詭異極了。
司命手都沒有動一下，他腹部的傷口連同衣服都已經完好如初了，只留下蘇以手上的血跡才能夠說明剛剛發生的事情。
「你從前從來不給我傷害你的機會的。」蘇以說道，這樣多無趣的，就像是大多數的人一樣，對待追求自己的人不削一顧，卻又總是在追求自己人放棄之後耿耿於懷，司命以為那就是愛情嗎？
「你能夠傷害本君？」司命的語調冰冷，不管他的心意是如何，任何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就格外引人惱火。
「你是指什麼，如果是在指我們曾經的主僕關係，現在可什麼都沒有了，從到這個世界重新塑造身體的那一刻，我已經正式地完全地脫離了你的造物的身體，」蘇以語氣輕鬆，隨後又變得低沉起來，「我可不認為，我現在打不過你。」
「我就站着。」司命換了對自己的稱呼，牽起蘇以沾滿了自己鮮血的手，將他的手按在他的胸腔之上，「這裏面是我神力的結晶，只要結晶被你捏碎了，縱使我神力無邊，手段千變，也難逃一死。」
蘇以抬頭，看着司命，當司命那雙一向目空一切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的時候，那般專註，而蘇以的手上還握着他雙手獻上的生命，蘇以真的有一種他是司命摯愛的錯覺。
「我是不會要你的命，你要完完好好地活下去，」蘇以拍了拍司命，「這是我曾經承諾過你的。」
司命一陣恍惚，蘇以承諾過什麼，他承諾過很多東西，蘇以就是那樣的人，如果被他愛上了，他就恨不得將自己所有的東西，將自己的身心都獻給對方。
似乎是有過這麼一句——
「我會努力完成任務的，然後你要在那個世界完完好好地活下。」蘇以看着他的眼睛明亮得沒有意思陰霾，他甚至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想過那時候的他是不是真的還在他的身邊。
蘇以如果不在他的身邊……
不，他不能不在他的身邊！
蘇以是司命在最黑暗的時候創造出來的造物，是凝結他心血的造物，在司命沒有意識到的地方，蘇以其實也是他專門為自己打造的，沒有一個地方不符合他自己的願望，只是他從來都只是把蘇以看做了自己的造物，從來沒曾想過，這個造物有一天會想要擺脫他。
在無聊的鑽研明雲之力的時候，他不懂得感情，在婆娑每每總是跟着他的時候，他也曾聽到過，他們說婆娑喜歡自己，允千諾對婆娑的目光他也曾注意到，只是，這□□裸的佔有慾就是愛情嗎？直到現在他也不懂，他只是一想到，蘇以會離開自己就覺得不能夠忍受。
蘇以曾經是他在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芒，是他在寂靜無聲的地方能夠接觸到的唯一的活力。
蘇以他總是有辦法顯得自己的獨一無二，他又確實是獨一無二的。
司命有時候想要拉住蘇以問，我們真的回不到從前嗎？可是，他不敢，蘇以對待感情一向是那麼熱情又決絕。
他知道，蘇以對每一個命運之人都曾經是花了真心的，如果不是這樣，又怎麼能換回別人的真心，但是，他卻從來不會回頭看，不會憂慮，沒有了他的世界，那些人會怎麼樣，他們還會順着原有的軌跡獲得幸福的結局嗎？蘇以就是這樣任性、自私又殘忍。
蘇以見司命並不說話，他又問道：「你準備怎麼辦呢？」
「本君自然有方法讓他們付出代價。」司命瞥了他一眼，模樣高傲地讓人發癢。
「那我還有點事情想要問你。」蘇以笑意融融地看着司命。
司命頷首，示意蘇以提問。
「聽說你算得上這個世界最早期的神明，那麼這個世界的神一直都是這幾個嗎？」蘇以問出第一個問題。
司命回想了一下：「天地之初，神明陸續誕生，逐漸形成了體系，然後分支越來越細密，直到……神明就不再誕生了。」
「直到？」司命的停頓引起了蘇以的好奇。
「這個世界的命運之線曾經被破壞過，然後就不再誕生新的神明了，直到你的出現。」司命簡單地回答了蘇以的問題，並沒有深入，不過幸好是蘇以也沒有問下去。
蘇以聯想到婆娑曾經交代自己的事情，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隱藏着什麼。
「那麼這個世界這麼濃厚的命運之力的原因呢？」蘇以問。
「世界的命運之力都是逐漸走向消亡的，就像上一個世界一樣，神明越來越多，分支越來越細，逐漸變成普通人，又或者神明突然全部消亡，世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直到世界毀滅。但是這個世界……」司命並沒有說下去。
但是蘇以已經完全明白了，但是因為命運之線被破壞，沒有了新的神明的產生，這個世界不再往前走，命運之力無處排解，逐漸聚攏，甚至蘇以形成身體的原因，也有這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好不容易來了一個外來的靈魂，以神明的方式降臨，這也是為了排解命運之力，這個世界的法則所尋找的一種方式。
「如果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力一直都這個樣子，那麼這個世界最終會怎麼樣？」蘇以有點兒好奇。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比司命這個研究了數萬年掌握了數萬年命運之力的神明更了解這件事的後果了：「濃厚的命運之力將會把這個世界重新變為世界之初的形態。」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最終將不復存在。
「哦，」蘇以挑了挑眉，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反倒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上一個世界怎麼樣了，法奈爾他脫離了世界的控制嗎？」
「本君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司命說道。
蘇以很容易就早到了話題，也很容易就再次取得了司命的信任，畢竟這麼長久的時間，司命早就已經習慣了蘇以，甚至他十分喜歡蘇以的靠近，就算在他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能夠輕易相信面前這個少年，蘇以已經變了，但是在他的心底深處，他還是願意相信，蘇以不會騙自己的。
熟悉的少年，熟悉的場景，總會讓人沉溺下去，司命也一樣，直到聞到一股子異香，他的視線有點兒模糊。
等到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她明白神明是不會輕易睡覺的，昨日似乎是有異香？還有個人影？司命確定是蘇以對他耍了手段。但是不管是在哪裏，司命有沒有發現蘇以的身影，難道蘇以又離開了，司命首先是這麼想到，但是當他發現他左手上常年帶着的一個樸素得甚至不會讓人觀察到的戒指不見了，他突然意識到問題嚴重了。
他一開始並不知道蘇以在這個世界呆了多長時間，蘇以也許已經呆了千年，甚至萬年，他也不知道蘇以認識誰，知道什麼什麼往事，如果蘇以對命運之線那件事一清二楚呢？他現在又偷了那個戒指……
蘇以會怎麼做？